在地獄城門之前
人死後會去到哪裏?
我死了。我要去到哪裏了?
我躺在最熟悉的床上,而四周纏繞着死亡的水霧,清涼舒適。沒有人通知我我正在去死,我就那樣自然而然地知道,這令人安心的,包裹着我的正是死亡。
我的意識似乎脫離了身體,向更深處陷下去了。
死後,要去到哪裏?若是就這樣消失了,未免太無聊了吧。
我死了。
而我竟站在河邊。一葉渡船正從河上一點一點地移過來。
那船夫一言不發,像是人類所想像出的死神形象,大而長的黑色斗篷遮住他全部的身體,只有大概的人形輪廓。我悄悄地打量斗篷外的臉和手。臉縮在兜帽里,彷彿不見底的深井,人不敢久駐。而雙手是包在透明膠狀物體中的白骨,精細的像是工藝品。
船夫的帽中發出低沉的聲音,像是催我上船。我急忙地跳上去。晃了兩下之後,渡船便一下又一下地向遠處去了。
我很害怕,這點我特彆強調。對於未知的事物,實在不能不害怕。然而路實在太長了,船一下又一下的好像搖籃,我不小心睡著了。
最後是那船夫用他奇怪的手把我拍醒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東西,但不得不說,手的觸感不錯。
我迷迷糊糊地下了船,使勁地揉眼睛,想要趕快看清眼前的東西。
那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個大燈牌。燈半亮不亮,而且只剩下一部分了。上面寫着:“metohe”的字樣。
燈牌下有個小亭子,像是遊樂園裏的那種售票廳。裏面有人,我向那裏走去。
扒着櫥窗向裏面看去,窗外彩色燈牌漏進去的光和窗里昏黃的燈光攪合在一起,讓窗里桌前躺椅上的東西略微有個輪廓:一大坨黑色的東西。
我探進頭去,想更仔細地看看。突然,躺椅下伸出好幾隻觸手,猛地向我衝來。我迅速縮回腦袋,只見亭內塞滿了這帶吸盤的觸手,每一個部分都充分地蠕動着,環繞着中心的躺椅。拍在玻璃上的觸手不停地發出吸上又拔下的聲音,彷彿是在胃裏攪動一般,不斷增加着人的嘔吐慾望。
我一連向後退了幾步,卻失衡地坐在地上。在模糊的我的視線中,躺椅上的物體也終於開始動了起來。黑色的外皮滑滑地褪了下來,橢圓的物體緩緩豎了過來。就在這時,桌子上的煤油燈突然燃起了火,照亮那東西的真實面目。
哦,原來是個人。看不清那人的臉,只有煤油燈照亮他髒兮兮的短袖衫和橢圓形的胖乎乎的身材。
我驚異地看着他,恐懼的感覺溜走大半。黑暗中的短袖胖男人和章魚觸手,聽起來不像個合格的恐怖故事的標題。
但是,“一般來說,人不會長章魚觸手的吧!”,我大聲沖他喝到,“你是什麼東西!”。
那人好像沒聽到一樣,蜷起身子試圖撿起地上脫落的外皮。他失敗了,燈火前一顫一顫的肚子宣示着敗因。他只好費勁地下了床,發出“呃!”的聲音蹲下去撿起他要撿的東西。原來那只是件黑色長袍,破破爛爛的。
“人確實不應該長章魚觸手,”,他一邊使勁地套那件長袍,一邊呼哧帶喘地答着,“你非常聰明。”,男人發自內心地讚歎道。
我非常疑惑,一般來說這是值得誇讚的知識嗎?要說是嘲弄,那未免太真誠了一些。
然後那人又繼續說道:“不過章魚是可以長章魚觸手的。”,他看上去頗有自信。
“……的確,你也很聰明。”我試着接上他。
他似乎更加自信了,又開口說到:“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所以說你們這群被放逐的就是要比我們愚蠢許多……”
等等,好像說到什麼關鍵信息了。我剛想開口進一步詢問,他卻一邊踱步走出亭子一邊輕輕地搖着手指阻止了我。
我可算看清他的臉。有點丑。我想不出別的詞來評價了。
然而他那有點丑的帶着方框眼鏡的胖臉上的嘴角竟自信地翹了起來,說著:“你還是不要插嘴。我不喜歡我發言的時候有東西打斷我。”他推了推眼鏡,說到:“變成章魚的人自然也是可以長章魚觸手的,你貧乏的知識庫里肯定不會有這一條。”。
我貧乏的知識庫里還真沒有人變成章魚的相關條目。我本想追問,卻實在害怕看見這人搖手指微笑的樣子,只好作罷。
我正無語呢,他卻快步向我走來。我被嚇到,往後一退,只看見無數觸手從他背後向我伸展過來,遮住了所有的光。哦,原來他是說他自己呢。我得出如此結論,閉上了眼睛。
死掉的人還會再死一次嗎?如果不能的話,我在害怕什麼?
結果這人突然爆發出哈哈大笑,我輕輕抬起一點眼皮,他正和離他最近的一條觸手擊掌呢。
“哈哈!大成功啊章魚曼!”,胖男人大聲放肆地笑着。觸手似乎也開心地扭動,但幅度上勝不過男人的肚子就是了。
……章魚曼?這什麼名字,好敷衍……
在我想到一些和翻譯有關的笑話之前,胖男人轉頭大聲沖我笑着:“歡迎來到地獄,有罪者!”,他的口水吐了我一臉。的確是地獄啊,真的好噁心。
我站在亭子前面,一隻巨大的章魚塞在亭子裏面。胖男人噴了我一臉之後連張紙也沒給我拿,戲弄了人之後樂顛顛地跑河邊睡覺去了。還得是章魚曼,給我拿了塊毛巾,雖然差點被毛巾咬到。
章魚觸手從桌下拿出一本本書,依次排在我面前的桌上。有的書非常不滿吸盤的觸感,大聲尖叫;而有的書,就像書一樣,甚至沒有在封皮上長臉。
我拿起第一本。打開書,第一頁用幾個大字排滿:“認識你自己!”。這句話無論在生前還是死後都如此令人警醒啊,只是不知為何是用中文寫的呢,我感嘆着翻過這一頁。第二頁是鏡子,在鏡中映出的是我的樣貌。
現如今,我的確得認識我自己了,過去我可從沒認識到我長得如此像一根巨大的圓珠筆。我甚至是按動式的,如果我身下的筆尖能寫字的話,按動的可比拔蓋的方便多了,我還要找人把我身體倒轉過來……
所以為什麼我變成一根筆了?我不解地看向章魚曼,章魚曼皮膚一起一伏,發出嗤嗤的聲音,我猜它在笑,它頭頂的嘴咧得可開心了。可惜章魚不能說話,否則不知道它要怎麼樂呢。
我仔細觀察章魚曼,看着它這完全不像章魚的舉動,一個念頭閃過:或許這傢伙本也是人。和我一樣的遭遇嗎?
“看啊,你接着看引導啊,看我幹什麼。”,章魚曼頭上的嘴突然動了起來。
“啊?你會說話啊?”,我呆愣地望着它,不知怎麼,不太想動腦子思考什麼了呢。“章魚……”。
“你和剛才那死肥豬智商差不多。章魚不能說話,圓珠筆就可以嗎?”,章魚弟顯然非常不滿,“接着看你的引導!”。
“哦……”,我無言地服從,翻開下一頁。
看完了這一大堆書,我大概明白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了。被“神”判定有罪的人會在死後落到“地獄”里來,穿過河上的霧氣後會變成與生前“罪孽”有關的東西。不過看了書里的幾個實例,感覺這關聯度也就見仁見智吧。地獄城內是完全自由的,“神”放任這些被放逐的惡魔自生自滅,只不過……
“每隔三個月進行一次考核,沒過的統一處置。”,我不自覺地念出聲來。我抬起頭,問章魚弟:“那麼具體是怎麼處置呢?”
“看上面的心情。好一點的還是留在城裏面當其他惡魔的僕人。”,他頭也不抬,用砂紙打磨自己的皮膚。
“那……”,“壞一點的就在城外看門,回答新來的白痴惡魔一些無所謂的問題。”,打磨的力度加大了。
我只好低頭接着看下去。地獄城外受到保護,不許在城外做出有違神意的行為。城門不得隨意進出,由城門總管直接管理。不保護城內而是保護城外嗎,我嘆了口氣。
新到地獄城的亡靈可以得到一個“無所謂徽章”,可以抵消任意一次罪過而不被懲罰。我瞬間興奮起來,示意章魚曼看看這頁:“還有這種東西?我怎麼領取?”。章魚曼看完后顯得十分茫然,好像沒聽懂一樣。他歪着黏糊糊的章魚腦袋想了半天,終於把目光對向我。“這是什麼東西?”,他問我。
我非常無語。但是比引導的看門章魚不知道引導書里寫的是什麼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還離譜的從剛才開始已經見了好幾個了,無所謂了我已經。正當我打算打個哈哈搪塞過去接着看引導的時候,章魚觸手突然猛地拍擊了一下章魚腦袋!“對哦!還有這個規定來的。”,專門負責管理引導的章魚恍然大悟。他說:“我想起來了,真有這麼個東西。”,他看上去挺高興,所以我一點也不高興。他看我表情不大好看,略尷尬地解釋道:“啊,這個,啊,主要是來的人不多,啊,也沒人認真看,沒人要這東西,啊,我就給忘了,能怪我嗎這。”。
隨後,桌下的一條章魚觸手丟了個東西到我臉上,薄鐵皮和我的塑料臉碰撞發出挺大的聲音。“就這個,拿着吧。”,章魚的神情沒剛才那麼尷尬了。我看着掉在地上的這個所謂的“無所謂徽章”,長得和書上畫的一點不像。書上畫的是個蝕刻章一樣的東西,實物卻是書上的圖案印花在馬口鐵徽章上,甚至生鏽了。
不管怎麼說,這東西是有用的。我皺着眉頭彎腰撿起,皺着眉頭仔細端詳。越看這玩意越來氣,上面畫的那個臉更是一股嘲諷意味,總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章魚曼看我還皺着眉頭,他有點不高興了。“東西都給你了怎麼還垮個臉,沒完沒了了是吧?我天天在這看你們這群獃子這也不懂那也不知道,還得哄那邊那個懶狗開心,不然它還咬我……它那主人智商還不及它,連主人帶狗一起鬨,我真不知犯了多大罪在這受折磨!”,他越說越激動,衝著我大吼大叫。幸虧他是章魚,否非要吐我一臉唾沫不可。
我可沒心情受這氣。他自己考核沒過在這受罰和我又沒關係,我竟要因為這個被他罵?死了之後還被送到這奇怪地方一驚一乍的,我還正在氣頭上呢,所以想都沒想便回道:“哄?我看你剛才和那弱智玩的挺開心的啊。”,如此一邊譏笑着。他卻只是看着我,不再說話了。譏諷對他效果拔群!我樂的不行,繼續道:“喜歡把別人當傻子,結果不僅自己是無脊椎的章魚,還和弱智玩的有來有回,你這東西還真是悲……你又笑什麼了?”,我越發說不出嘲諷的語氣了,那死章魚長在腦袋兩側的眼睛看我竟有了很大一份笑意。
“你知道神的規則其中一條是惡魔不得傷人么?”,章魚曼一邊笑一邊不懷好意地說。一陣陰風從我背後傳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那東西從背後走到了我面前,是剛才那個胖男人。“量你那卑微的惡魔腦袋也不會存放這個吧。我來告訴你那是什麼意思。”,他嘿嘿嘿地壞笑了起來,對着章魚曼喝到:“廢物,給我把火。”。又轉頭對着我:“那意思就是,人可以殺惡魔,惡魔不能碰人啊呵呵呵呵呵呵呵……”。本來應該是挺有脅迫感的,但是從這人的噁心腔調里出來卻只覺得好笑了。哎呀,沒忍住,真笑出來了。
胖男人非常生氣:“你他媽笑個屁!你真當我不敢殺你嗎?”,說著舉起剛才章魚弟用活煤燈點燃的燒着了詛咒的黑色火焰的火把,大聲喊:“我就代替神,用聖火燒凈你這惡魔啊!反省你冒犯偉大的我的罪過吧!”。
罪過啊,這也能算是值得一死的罪過嗎?話說,看起來死過一次之後真的還能再死一次,不然他也不“殺”了。罪過的定義,總不是由我決定的呢,第一次第二次都要這麼滑稽地死了嗎?
……罪過……那我不是可以用那個道具來的嗎?
我馬上高舉無所謂徽章,底氣十足。胖男人貌似沒想到我還有動作,愣在原地。“你,你幹什麼?你以為那種東西不怕火燒嗎?”,他說出與他智力相符的話。
“明明是神給地獄下的規則,別讓我這個新來的解釋啊。”,拿着這東西,我遊刃有餘了起來,笑意浮上嘴角。“免除我的罪過,只需要捏碎這徽章就可以了。”。
胖男人看了看章魚給他翻開的引導手冊,露出拉屎拉到一半不小心夾斷了的痛苦表情。“那好吧”,他說,“你捏吧,我免除你冒犯我的罪過。”。
他果然沒理解我的意思,我笑的弧度越來越大了。我一步步向一人一章魚走去:“我的意思是,用這個免去我在地獄城外暴打肥胖人類和章魚惡魔的罪過啊。”。
“啊?”,胖男人大張着嘴,一臉茫然。旁邊的章魚曼自然想跑,但是這個亭子似乎讓他不能離開,他急得要命。
拿拳頭上去打似乎勝率小了些……哪裏有武器什麼的嗎?我四下尋找。一隻手拿着根掃帚從地里伸出來,“喏,用這個得了。”“啊,謝謝啊。”,我回以微笑。好像又增加了新人物,但是我現在可沒空理!
“哇呀!”,我大喊着一邊往亭子那裏沖一邊擰掃帚頭。根本擰不動!我慢慢減速,站在亭子前面用盡全身力氣擰。”哎呀不用了!”,我急得滿臉漲紅,拿着完整的掃帚沖男人打去。
“啊!原來你是要打我唔哇哇哇……”,胖男人恍然大悟,隨後被掃帚狠狠打中臉的側面。我馬上乘勝追擊,舉起掃帚再沖他天靈蓋來一下。胖男人被打的眼冒金星,啊啊啊啊啊地大聲叫着,相比殺豬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決不輕饒你啊!你敢打我!我也要打你!”,胖男人瘋狂地吵叫,握緊手裏的火把從下面反擊上來,我全力躲開。“長着人樣貌的惡魔,從裏到外都囂張的不行!”,他不停地喊。什麼長着人樣貌,我不是變成圓珠筆來的嗎。啊,確實圓珠筆也沒有手,怎麼回事呢。
“果然還是先揍你們一頓更重要啊,我免死金牌都花完了啊!”,本着節約不浪費的原則,我鼓起了強烈的鬥志。混亂,我用所有能用的方式用力地毆打胖男人,而他完全不會打人,閉着眼往前方一通亂揮。絲毫沒有任何觀賞性的戰鬥,頗有潑婦打架互扯頭髮之勢。
勝利!我!我踩在累得癱在地上的胖男人的肚子上,高高舉起了掃帚。我們兩人都鼻青臉腫。這是體重更輕者在體力上的勝利!好像不是很值得驕傲,總之是贏了!好,一口氣連那死章魚也打倒!“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喊着試圖翻越亭子前的窗口。窗口太小了,根本進不去,我也露出那種拉屎拉到一半夾斷的表情。我看了看手中的掃帚,用掃帚頭狠狠地從亭子外往裏懟。“哎!哎!差不多得了,我投降!投降!”,章魚一邊躲一邊投降。
我放下手中的掃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豪。在這人不生地不熟的被稱為地獄的地方,我暴揍了兩個地獄門衛而不用受到任何處罰。恐怕是人類的驕傲了,我。我非常滿意,拿起無所謂徽章,依照使用說明將其捏碎。
……怎麼捏不碎來的?這東西不會捏不碎就沒法生效吧。我頭上忽地冒出冷汗。突然,地獄城門外遠處的山上炸裂開來,從那其中滾出一個巨大的粉不拉嘰的圓球,朝着這邊滾過來了,所有長眼睛的東西就呆在那裏看着這圓球越滾越快。在亭子前面,它突然縮成橫着的橢圓,然後猛地一下彈了起來,正正好好飛過了亭子,重重地落在我面前。
不止我這新來的,就是其他的活物也被嚇的不輕,細細地看這圓球接下來的動作。我仔細一看,這東西是個肌肉組成的球。在所有眼睛的目光下,肌肉球的一些部分開始收縮,而另一些開始放鬆,似乎逐漸要形成什麼形狀了。我本以為是要變成個人形,結果竟然縮緊成一隻拳頭,順帶一條手腕。仔細一看,手腕根部延伸出幾條肌肉狠狠地扣進地面,把這東西固定住。
隨後,手腕中段的肌肉鬆弛,冒出一張人類的臉來。貨真價實的滿臉橫肉,臉上是沒有皮膚的。開口說話了:“你是新到地獄來的惡魔是吧?”。“……我可以不是嗎?”。“惡魔都希望自己可以不是惡魔,我也希望神賜予我更好的樣貌。但你現在要做的是接受和服從!神的規定,人永遠高於惡魔。在惡魔城外就必須遵守神諭,違反規定的東西,只有被消滅!”。“消滅?所以確實是會再死一次是嗎?”,我非常關心這個問題,但目前是用來拖時間給我捏碎這該死的徽章。
嗯?肌肉拳頭突然面露難色,不出聲了。它看向旁邊的章魚曼,似乎在尋求支援。看起來章魚曼也回答不了,正在用所有能用的觸手瘋狂翻書。太好了,我繼續捏。
“啊!”,好長時間之後,章魚曼突發感慨。隨後馬上收聲,輕輕碰了碰快要睡着的肌肉拳頭。那玩意突然大喊一聲:“誰!”,四周環視,才想起怎麼回事似的沖章魚弟點了點拳頭。章魚觸手把書送到它面前,它看了好一會,終於明白,清了清嗓子:“惡魔和人都不會因其他個體的交互而消失,但是隨着時間的流動會隨機地自然消失,這主要取決於惡魔的存在感巴拉巴拉什麼的。好了!你已經明白了吧!我要消滅……呃,嚴厲地處罰你了!”,拳頭看起來躍躍欲試,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因為他們剛才研究這個的時候我終於把無所謂徽章捏碎了。我向它展示:“這個也是神的規定吧!我免除我的罪行!”。
它又一次面露難色,又一次看向章魚曼。好在這次不用找太久,拳頭很快就知道了我拿的是什麼。“行吧!但我警告你,下次便沒有觸犯神諭的機會了!”。話音剛落,它聲勢浩大地又縮回一個球,滾回去了。
呼,可算過關了,這死東西捏的我手酸疼。一切已經安定下來,為何我感到身後又有陣陰風飄過來呢?章魚弟突然說話:“我勸你快進地獄城大門,不然怕是進不去了。”。我回頭一看,一條狗拖着一大條黑布向我衝來,後面跟着拿着熄滅的火把的胖男人,高舉着木棍,多少有點要殺人的氣勢在裏面了。
我扭頭就往地獄城門跑,章魚打開了開關,門緩慢地打開。啊急死了,能不能快點開!我側着身子往門裏擠,就快進去了。那狗終於追到,跳起來就咬住我的手腕,我大叫一聲讓章魚關門,用慢慢閉合的門縫把狗嘴從我的手上捋下去。
圓珠筆怎麼會有手的了?安全下來的我才想起這個問題。說起來,剛才做了不少只有人類的身體才能做到的事情來的吧,那死胖子也說什麼人什麼的,究竟怎麼回事?
然而抬頭一看城中,這個問題就先被擱置一邊了。就像有人說,在更大的疼痛的作用下,小的疼痛就不那麼引人注目了。地獄裏的惡魔所居住的城市,和我想像的刀山火海完全不一樣。它就不是常理能存在的東西,每個角落的風格都千奇百怪,好像從各種世界各種時間裏來的東西混合到一起一樣違和,但有卻又奇怪地具有美感。
看見我看呆了,一個在城門口的人類模樣的傢伙沖我發笑。這傢伙的樣貌屬實讓人討厭,又長又髒的頭髮披在穿着又長又髒的似乎是白色的修道士長袍,五官分佈奇怪的臉黑而乾裂,從頭到腳全在暗示流浪漢這個詞。多虧他的笑容,讓人足以感受他內心的溫度。我看着他,他正在上下打量着我。良久,他微笑,對我說:“歡迎來到地獄城!”,頓了頓,“地獄書店的店長派我來給您傳個話:有興趣就到書店裏來看看吧,你的話肯定不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