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頭·沈心月·松鼠

7日夜

陸妍又輾轉難眠。

除了那個令人十分好奇的老人，陸妍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到現在就沒碰到啥正常人。

蘇爺爺是正常人。

但貌似也就僅此而已了，難道整個鎮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思來忖去，陸妍裹好棉睡衣，下床走到陽台前。

她對着手哈了幾口氣，然後獃獃地望着天空。

原來，凜冬的夜晚除了鬼哭狼嚎的刺骨寒風，還有如此邈遠浩瀚的美麗星空。

地球很大，宇宙更是廣袤無垠，大到令陸妍不敢想像。

她原以為她一個普通人能有個神秘的法師養父已經是很神奇的事情了（法師放在全世界其實也是極少數群體），但這裏似乎有更多未知的迷霧籠罩於此。

陸妍不禁感嘆自己真的太渺小了。

“睡不着嗎，小陸？”維克多的聲音從上邊傳來。

陸妍尋聲望去，維克多正坐在空調機頂上，手裏還揣着一瓶酒。

“不冷嗎？”陸妍對着手哈了口氣。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換衣服？”維克多喝了口酒，繼續賞月。

“也是哦……”

“沒別的事情的話，就回去睡覺吧，別著涼了。”維克多說。

“其實，我有時候真的挺想成為你們，就是那種擁有神奇力量的人。”陸妍說著，把睡衣緊了緊。

“為什麼？是羨慕我們能上天入地嗎？”維克多調侃道。

“不是……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讓我感覺很被動……我也想去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的世界我實在不了解……”

維克多飛躍而下，撫着陸妍的臉：“……好啦，別想太多，去睡吧，反正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好你的。不用擔心。”

“哪來的自信？”陸妍故意問。

“就憑你爸賊強。”

“吹吧你。我一開始被鬼抓的時候還是蘇爺爺救的我呢。”

陸妍白了維克多一眼，自個回房間睡覺了。

“其實我早就來了……”維克多小聲嘀咕。

但陸妍已經回房了，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

維克多笑着輕嘆一聲，轉身又飛上了房頂。

“今晚的月亮真不錯。”

鄉下的夜景確實比城市裏好的多得多。

繁星滿天，中間簇擁着一輪金黃的圓月。

“漂泊的旅人喲，你來自何方，又將歸於何處？你在思念誰？”

月亮這樣問維克多。

維克多沒有回答。

誰知道呢……

維克多眯起眼，舒舒服服地靠着房檐入眠了。

……

2月8日清晨。

陸妍醒了，這一次，她覺得神清氣爽。

她走下樓，樓下沒人。

維克多一如既往的失蹤了。

陸妍只是在門口晃悠，因為離開學還有8天，她現在心情有點煩悶。

8天，也就一個星期多一點，就又要去學校了。

陸妍在門口的泥地上寫下了“我不想去學校”這六個字，看了一會，又用腳用力跺了好幾下。

“我不想去學校啊啊，最煩作業了。”

煩歸煩，陸妍發現今天齊家兄妹沒有來找她。

“他們倆大概有什麼事情忙着吧……”

陸妍又胡思亂想了一會，最後決定去學校參觀。

上次因為那個老爺爺沒走成，那這次一定要去看一下。

陸妍又踏上了那條路。

這次，她格外小心，不時地左看右看。

因為她不知道那個老爺爺是不是還在路邊守着沒走。

沒一會，陸妍又看到了遠處走來了上次見到的赤腳大漢。

“呀，又是你啊，小姑娘。”

赤腳漢笑了笑，揮手打招呼。

“是啊，真巧呢。”

陸妍也揮手打了個招呼。

“你每天都在這走嗎？”

“是啊，我張某每天走兩趟，清晨一趟，傍晚一趟，鎮裏人都叫我赤腳張。你也可以叫我赤腳張。”

“噗，赤腳張，有點憨啊。”陸妍使勁地憋笑。

“哈哈哈哈，還行，多鍛煉，身體好啊。”赤腳張哈哈大笑，邁着皮膚皸裂的大腳走遠了。

看着他粗獷的走路方式，陸妍心想：“雖然是個怪人，但應該是人吧，還挺和善的。”

陸妍繼續往學校方向走。

清晨的微風還是有些冷冽，太陽初升，小道上也看不到什麼人，整個太平鎮似乎正處於半睡不醒的狀態。

“前方……安全！”

在陸妍確認前面沒有老爺爺后，她放心的前進了。

前方正是她上次遇到老爺爺的地方。

然而，沒走幾步，賣夾糕的老頭卻突然浮現在陸妍身旁，差點沒給陸妍的小心臟嚇出來。

“啊！嚇死我了！”

陸妍捂着心口尖叫，連連後退。

真奇了個怪了，剛剛前面明明沒東西啊。

看來老頭一直都在這，位置根本沒變過。

老人看到陸妍了，但這次他沉默了，臉上浮現些許愧疚與痛苦。

“你為什麼又來了？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人，是死了很多年的老頭子。”老人無奈地說。

平復好心態后，陸妍鼓起勇氣問老人：“老爺爺你會隱身嗎？我剛剛明明沒看到你啊。”

“隱身？那大概是距離問題，普通人只有走到一定距離才會看到我，我不會隱身，我一直都在這，哪也去不了。”

“哪也去不了？真的嗎？”陸妍好奇了。

老人點點頭，他走到陸妍旁邊，把手伸向陸妍身後。

結果出乎意料，老人的手彷彿被一堵透明的牆擋住了，再也伸不出去了。

老人手指輕撫“空氣牆”，對着這個結界一樣的囚籠無奈搖頭。

陸妍現在所站的位置正是這個囚籠的邊界。

“真神奇……”陸妍驚嘆。

“你也別在旁邊驚訝了，我這老頭子要被這個牆煩死了，我想回去見老婆子都沒辦法，只能在這裏，每天重複地賣糕……十幾年了……”

老人搖頭長嘆。

“守護者大人只知道叫我趕緊消失遁入輪迴，卻不曾想過我這個老頭只是想救老婆子，到現在十幾年了，我都不知道老婆子是生是死，我只想見老婆兒子一面……我還有一個兒子，他讀書很好，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唉……”

陸妍靜靜地聽着老人傾訴，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老人。

就算安慰，又能說些什麼呢？

良久，老人說：“你走吧，人鬼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守護者大人說得對。”

“那我先走了，再見……”陸妍向老人揮手告別。

陸妍一步一步地走遠了。

老人目送着她，陸妍邊走邊回頭，直到老人突然又消失不見。

不知為何，陸妍很難過。

人死了，變成魂體，卻哪也去不了，日復一日忍受着孤獨與重複還有執念的折磨，那死亡還算是解脫嗎？

“我又能做什麼呢……”

陸妍只能繼續向學校走去。

實際上，太平小學離陸妍家並不遠，也就2公里不到的路程，在經歷一系列小插曲后，陸妍成功抵達學校門口。

但在門口前，保安攔下了陸妍。

因為現在是寒假，而且陸妍還不是本校學生，所以儘管陸妍解釋了半天，她還是不能進校。

這可咋辦，走了半天路就來看看學校的大門嗎？

正當陸妍有些焦急時，一聲清脆的女聲從後面傳來：“李叔叔，讓她和我進去吧，她是我親戚，我叫她陪我拿作業。”

陸妍回頭一看，原來是個年齡相仿的陌生女孩正替她解圍。

眼前這個女孩嘴上掛着狡黠的微笑，衝著陸妍不停眨着眼暗示。

陸妍會意，立刻站在女孩旁邊然後對着保安點頭。

“沈同學啊……行吧，那進去吧。”保安李叔叔懷疑地掃了她們一眼，最終還是放行了。

一進校門，沈同學就馬上拉着陸妍一路跑到了保安看不到的拐角。

“呼……現在安全啦！”沈同學對着陸妍比了個v字手勢，相當得意。

“謝謝……但你為什麼要幫我？我可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哦。”

“不知道，大概這就是緣分吧！想幫，然後就幫了。”沈同學乾脆利落地回答。“對了，你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你來學校幹嘛？”

“我只是想參觀一下我的新學校，我馬上就要轉過來了。”陸妍如實回答。

“哦，新同學啊，那交個朋友吧，我叫沈心月。”沈心月說著邊伸出右手。

“我叫陸妍……”見沈心月這麼自來熟，陸妍小心翼翼地握了握她的手。

“正好我要去拿作業，我帶你逛吧！”不等陸妍反應過來，沈心月扯着陸妍的手臂熱情地帶她進了教學樓。

“這個學校好大啊……”陸妍四處張望，就像進了大觀園。

太平小學傍山，在小學裏算大的。

因為傍山，所以整個小學裏總是瀰漫著新鮮的泥土味，隨處可見落葉和一些奇奇怪怪的昆蟲。

“是挺大的，環境也很好，就是蟲子太多。”沈心月嫌棄地用手抓住了一隻落在她身上的小蟲子。

“那確實有點可怕。”

陸妍也不喜歡蟲子。

在前往教室的路上，陸妍發現種在教學樓底層中間空地的松樹上有一隻松鼠正坐在枝頭上，似乎正盯着她們看。

陸妍有點心慌，避開了小松鼠的目光。

“總不至於這隻松鼠也是什麼鬼怪吧……”陸妍自我安慰着。

“我去拿作業咯。等我一下。”找到教室后，沈心月去拿作業了，把陸妍一個人晾在外面。

陸妍一個人走到了走廊圍欄處，上下張望。

學校籠罩在無人的靜謐和詭秘中，之間只能聽到鳥鳴和某些生物爬過草叢窸窸窣窣的聲音。

面前就是一棵通天巨松樹，陸妍發現枝頭上突然又多了一個松鼠。

兩松鼠坐在一起，小爪子還抱着倆松果在那啃着。

松鼠坐着的枝頭離陸妍很近，於是陸妍用手輕輕碰了碰那根枝條，結果倆松鼠條件反射般地竄到另一個枝頭，速度快的不可思議。

“哈哈哈哈，這個笨逼人類女孩，還想着抓我們呢。”

“哈哈哈，確實，太笨了。”

倆松鼠坐在枝頭上捧腹大笑。如果讓普通人來看，那就是倆松鼠躺在枝頭上笑。

當然，聲音只有陸妍能聽到。

“會說話的松鼠？”陸妍看着倆松鼠問道。

“啊？你居然聽得到我們說話？”頭頂灰毛的松鼠跳到陸妍面前，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陸妍。

“嗯，你們剛剛在笑我笨，我也聽到了。”陸妍故作生氣瞪了松鼠一眼。

“這……開個玩笑嘛。哈哈。”灰毛松鼠尷尬地撓了撓頭，接著說，“現在應該是寒假吧，你們來學校幹嘛？”

“我是馬上要轉進來的新生，沈同學是來拿作業的。”

“那你的同學肯定是作業沒寫。我在這10年了，見過不少那種不寫寒暑假作業的小屁孩，哈哈哈樂死我了。”

灰毛松鼠笑了一會，然後對着另一個頭頂紅毛的松鼠招了招手：“老弟，過來，這個女孩還行的，能處。”

那隻紅毛松鼠在聽到大哥的保證后，也是躡手躡腳地跳了過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兄弟，因為我們倆都沒名字而我年齡又大，所以我就叫灰老大，他叫紅老二。”

“你們好！”陸妍微笑着把臉湊過去。

但紅老二還是有些膽怯，躲在灰老大的身後。

“你這慫逼，每次看見人就怕，用人類的話說，你是個男人嗎？”灰老大用爪子抽了一下老二的腦袋，恨鐵不成鋼。

“我還是個孩子……”老二委屈極了。

“唉，對不起，讓你笑話了，我家老弟才1歲多，我一手把他拉扯大，他生來膽子小，還望你體諒體諒。”

“沒事沒事。”陸妍忙擺手。

“大哥，我在家裏等你吧……”紅老二一溜煙消失在了樹枝間。

“唉，這小子真讓人擔心。我也沒幾年好活了，他膽子又那麼小……”

“灰老大，什麼叫沒幾年好活了……？”陸妍有些擔心地問。

“廢話，你見過幾個松鼠能活到10年的？我爸媽也才活了五六年的樣子。我都算的上百歲老人了。”灰老大嘮嗑着，嘴裏還磕着一顆松子。

“一定會沒事的！”陸妍篤定地說。

“呵，那我真謝謝你，我自己的沒自信。”灰老大不屑地輕笑。

“我好了，陸妍！”沈心月抱着作業出來了。

“哦！知道了！”

“那就下次再見吧，小屁孩。”灰老大說完就消失在樹叢中了。

……

“怎麼樣，學校很不錯吧？”沈心月問。

“是很不錯，我很喜歡！”陸妍贊同。

想了想那兩隻可愛又有趣的神秘松鼠，陸妍很期待未來的校園生活。

仔細想想，雖然迄今為止遇到的幾乎都不是啥正常玩意，但至少這些靈都是善意的。

但那兩隻松鼠又不像靈體呢。

真是未來可期……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