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姑娘
楊薏米在日記本上寫了幾個字就心煩意亂了,她胡亂甩着頭髮,直到把自己晃暈了才被迫停下來,慢悠悠走到鏡子面前高束起劉海盯着仔細瞅,左左右右,反覆來回幾遍才嘟囔了句,明明是還可以的臉啊。
嘟...嘟...短訊提示音打破房間的寧靜,
‘六點,長樓’
舒緩的音樂聲流淌在空氣里,讓人身心鬆弛,幾近昏睡,前提是沒有這突然闖入的手機來電。
印期磨了半天的眼皮才接起來,
“八點鐘酒吧門口見?”
“至讓?哦,好。”
這是‘失蹤’十九天人口打來的電話,印期一邊暗罵對方無聲息消失的不地道一邊快速收拾着準備出門。
一如既往的燈紅酒綠。
印期在見到人的前一秒鐘想得還是用多大力度錘人的好,這會真看着了,還是沒下去那個手,只衝上前用手指頭戳沈至讓的肩膀頭:“好小子,招呼都不跟小爺我打一個就沒影了,快說,這麼多天哪兒快活去了。”
“快活什麼啊,是場子出了點事,才急忙趕去處理的。”
“說實話。”印期一把攥住人的手腕,他可不信,這混小子定是快活去的。
“真的。”沈至讓灌了口酒,細細回味一番才又接著說:“在您面前可不敢說假話。”
“那嚴重嗎?可處理妥當了?”
“妥當了。”
“那怪不得一上來就約在這地兒,可憋壞了吧。”印期壞笑着用胳膊肘戳他。
“還行,本來是要去酒館的,想着你鍾愛這兒,就換了。”
“好至讓。”印期又討好般搖晃沈至讓的肩膀,很自然地扯出來話題:“對了,上次我住的那家醫院院長跟你很熟吧?“
”怎麼了。”
“想讓他幫忙看看一個小姑娘。”
次日
“院長,她怎麼樣?”
“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只是這精神上...“
身着白衣大褂的老者本就看起來威嚴,這一眯眼,更使人不自覺緊張起來,印期甚至摒住呼吸,生怕下一秒鐘就聽到什麼不得了的絕症字眼,一旁的沈至讓卻是好笑地看他,這副跟平日裏大有不同的樣子着實難見,可惜印期此刻沒心思發現就是了。只聽那白衣老者繼續說道:“這孩子之前應該是受過什麼驚嚇,致使了現在的精神緊張,行為舉止異於常人,但是我也不能夠確定她多久可以恢復。”
這怎麼辦啊,印期撓着後腦勺,愁悶寫滿在臉上。
“盡量避免或者減少她再受驚嚇,情緒一直穩定的話是有很助於恢復的。”
“還有呢?”
“多溝通,還有......”
“嗯...好,好的。”印期認真聽着往腦子裏記,跟念書時候聽老師教課一樣,好不嚴肅,他頗有這個時候應該立正行大禮的錯覺,當然,也確實是立正站直的,“我都記住了,謝謝您院長。”一直在旁觀戰的沈至讓表示,聽完課的印期更有乖乖學生的感覺了,
老者交代完正事又變回到和藹可親的院長,看向印期的眼神里盛滿欣慰,“嗯,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
“好,謝謝您。”
送走院長,倚在門框上已久的沈至讓才收回落在病床的視線,開口問他:“這是你從哪裏拐來的小姑娘?”
“什麼拐來的,是昨天從嶺山南邊石頭堆里救回來的。“
“救回來的?”沈至讓用力眨了下眼睛,目光又落回到病床。
“對啊。”印期做了一個手指向上的動作,說:“估計從上邊掉下來的。”
“命還挺大的,那麼高還能活着。”沈至讓扶住眼鏡,順道擋住一雙充斥情緒的瞳仁。
“你嘟囔了句啥?”
沈至讓收手插進褲兜里,直對上印期的眼睛,語氣誠懇:“我說她挺幸運的。”。
“唉~精神都出問題了,還幸運呢。”印期搖着頭直嘆氣。
“慢慢來,總會好的。”
好在小孩昏迷半天就醒了過來,印期看着人也沒什麼可做,只盡量放輕聲音問她:
“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姑娘目光空洞洞的,不過在看向印期的時候卻有些神了,“我叫細兒。”她說。
“明天送去警局讓警察幫忙找家裏人吧。”
“我不回去!”似乎是聽到了哪個不得了的字眼,小姑娘突然間慌了,她伸手扯住印期的袖口:“求求你,別送我回去。”那眼神里凸顯的驚恐幾近凝成實質,教人不解。
“好好,不回去。”印期回握住袖口的手掌,着急忙慌地哄人:“不怕不怕,你再睡會,我們不回去啊。”
好容易安撫着人睡下,印期這才拉了沈至讓出來病房說話。
“什麼!”沈至讓瞪大眼睛,他才不要養孩子。
“她不能回家,你看看小孩兒剛害怕的樣子,你忍心啊。”
“那你是打算養着么?”
“不然叫她餓死在街頭?“
這......
沈至讓內心:對不起,我失憶了。
飯香味爭先恐後地往鼻子裏鑽,印期一動不動地閉眼歪倒在沙發上,結束了一天的累人工作,他現在手指頭都不想抬,可面對這誘人的香氣,
好吧
看起來肚子跟手指頭需要打一架了。
“大哥哥你還好吧?”細兒拿過來一杯蘋果汁,輕戳戳印期的肩頭。
聽了這稱呼,印期嗖地坐起來,他睜開眼,眉毛往上一挑,率先瞥見細兒手上的果汁,眼珠子一轉,在接過果汁的同時開口道:“要叫叔叔,我看上去有那麼的年輕?”
“叔叔,我做了晚飯,要吃嗎?”可太乖了,印期心裏好一個得意。
大概是感激印期的收留,細兒從被帶回來的第一天起就主動承擔了做飯的工作,不會的菜式就主動學,真真是個令人疼惜的孩子。
“要吃要吃。”印期從沙發上彈下來,完全沒有了剛剛半死不活的模樣,
果然,還是嘴巴獲勝了。
他不停歇地嚼着飯,卻也不忘跟人說話:“你以前經常做飯嗎?”
“沒有。”
“我能問問,你為什麼不想回家去嗎?”話題的突然轉換沒有等來回應,印期搓搓鼻子,嬉笑了聲,夾起疊在一起的好幾片牛肉放進細兒碗裏,又說些家長里短的套話:“你別光吃菜,多吃點肉,來。”
“謝謝哥哥。”
一時再想不起來別的話題,印期只好低頭悶聲扒飯,這已經算是兩人吐字最多的一次對話了,不過往後很長時間他們之間的對話基本上也這些內容。
由於有在認真學習,細兒每天菜品都不帶重樣的,這可把印期給高興壞了,活像撿到寶藏一般,成天到晚地在沈至讓耳邊叨叨,
“細兒做的排骨好吃死了。”
“這白菜真入味至讓。”
“你說細兒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
“既然你這麼喜歡小孩兒,娶了做老婆得了。”
“誘拐未成年小女孩可不是我乾的事。”印期頭搖得像撥浪鼓,腦子裏卻是在遐想今晚的飯菜。
“等過幾年人長大了唄。”沈至讓不打算放過他,揪着這個話題繼續說道。
“不不,我要對姚小姐忠誠!”哦!真是感動天地山川,日月湖泊啊...
“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要談忠誠了。”沈至讓有點好笑,印期的腦迴路總是出人意料。
“唉~”話說川劇變臉也沒這速度,剛還滿臉亢奮的印期正嘆氣,撇着嘴問人:“至讓你說,她會喜歡我這樣的嗎?”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我沒那個勇氣。”
“笨蛋。”
“至讓你幫我吧?”
“自己去。”
“至讓,你最好最有主意了,就幫幫我吧。”印期又上手去搖晃人的肩膀,這是他一慣用的伎倆,百試百靈就對了。
“可以叫細兒幫你。”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哪會啊。”
沈至讓沖他狡黠一笑:“姑娘家最懂姑娘家的心思了。”
似乎有道理,印期點點頭,那我去問問。於是上演一秒變臉猥瑣叔叔相,笑眯眯地朝着廚房就去了。
委屈你了孩子。
“細兒~”小姑娘乖乖站好,直面瞧着印期等待問話,
“我對你好不?”
“好。”
“那現在我問你個問題,要認真回答我知道吧?”
嗯,細兒認真點頭。
“女孩子最喜歡什麼東西?”
“蛋糕。”
“喂,你這想了一秒鐘不到是有多認真!”
於是五分鐘后......
“想好了?”
“蛋糕。”
“敢情是神遊了這麼久。”印期深感無望地垂下那高貴的頭顱,果然還是小孩子。
“蛋糕很好吃的。”
“小孩家家才喜......”
“我覺得細兒這回答很貼切。”沈至讓不知道何時站到了身後,正半倚在冰箱門上,他這會摘了眼鏡,整個人看上去都柔和不少。
“啊?”
“女孩子大都喜歡甜品是真的。”
“是這樣嗎。”印期還是有點疑惑,他自己是一竅不通,在面對兩個人一致的答案前更是摸不着頭腦。
“可以試試嘛。”
“有道理,那明天我就給姚小姐送蛋糕去。”
“......”
“......”
姚其申已經第十九次看向那個位置了,雖然潛意識告訴她不應該跟那個男人有所交集,行動上卻是不受管束的,她在期待他的身形,期待他看過來的目光。正出着神,位置上來了人,姚其申慌忙轉移目光,卻來不及收起那目光中的光亮。等她鼓起勇氣再看,只見了印期大大地笑臉,外加一個形似“姚小姐”的口型,幾乎一瞬,光亮被收了起來,姚其申回過去一個禮貌的微笑,回神繼續專心唱歌。
姚小姐聲音真好聽啊,印期正陶醉其中,直到音樂戛然而止,
姚小姐!
愣了幾秒他才記起今天來的目的,尋了快要走出酒吧門的身影追上去,“姚小姐等一下!”
“你喊我嗎?”
“對,給你這......”印期這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蛋糕被落在剛剛的桌子上了,他尷尬地笑笑:“抱歉抱歉,等我一下哈。”
“嗯。”
於是印期風一般地快速飛走,又風一般地快速飛回來,“給,蛋糕。”
姚其申只疑惑地盯着人看,並沒有伸手去接蛋糕。
“你忘了我啦?印期啊。”
“恩公?”
“你怎麼還叫我恩公。”印期把蛋糕硬是塞進人懷裏,好似熟人的模樣。
姚其申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前幾天救過她的先生:“恩公剪了頭髮我都認不出來了。”。
“我這麼沒有辨識度的,哈哈。”
“我還都沒來得及請你吃飯,如今卻麻煩你來給我送吃的是什麼道理。”
“不麻煩,我順路過來的。”
“那位先生呢?”
“你說至讓嗎?他一天天可是忙,我平日裏都挺少見他。”
“那正好今天見着恩公了,定個時間請你們吃飯吧。”
“不用不用。”印期直擺手,叫姑娘請吃飯可是不必,他早忘了吃飯也是聯絡感情的重要步驟啊。
“一定要用。”
“那,明晚?”
好在及時想起,印期暗自鬆了口氣,沒白請教至讓,吃飯是大事,大事!
“可以,我明晚不用上班,餐廳等訂好了再跟你們說。”
“好。”
“那我就先走了,謝謝你的蛋糕。”
“好,拜拜~”
只回家拿了件外套的印期急匆匆趕到墓園,畢竟當初來這裏的目的便是為了離着人近些。所以平日裏除了推脫不掉的場子,印期工作完成之後都會來墓園這裏,有時是說些日常瑣事;有時是靠着那碑小憩;更多時是抽煙發獃,就這麼安靜坐着“小合,我今天去給姚小姐送蛋糕了,看起來她很開心,這可都是細兒的功勞呢,所以一會回去我得給小姑娘也帶上一塊蛋糕......我跟你說,她做飯可好吃了,哎呦簡直了。”印期這語氣聽着彷彿下一秒就要流出口水來,他砸吧砸吧嘴,起身整理下衣服,給人告別:“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見啊小合。”
/
“他身上有某一點很像他。”
“就是因為這個才接近他?”
“嗯。”
“你不覺得自己陷入太深了嗎。”
“我知道,可我已經出不去了。”姚其申擰開礦泉水瓶蓋,又接着擰上,又擰開,她說:”也不想出來。”
“可是...”一貫無表情的臉上明顯露出抹擔憂,杜若知道自己雖有立場說話,但也無濟於事,現下只還多陪陪人為好。
“去月半天吃晚飯吧?“
”好。“
”你先點餐,我去個洗手間。“
”你吃...”
“老樣子。”姚其申調皮一笑,轉頭沖了出去。
看樣子是真急着去洗手間,杜若勾唇,伸手喊服務生。
急匆匆往洗手間方向奔的姚其申根本無暇看路,正撞到了人懷裏。
“對不起。”
是乾淨的衣服味道。
”應該是我說對不起的。“
”您沒撞着哪兒吧?“
姚其申急忙擺手:”沒有沒有。“
”嗯,那我就先走了。“
剩姚其申站在原地仔細盯着女孩的背影又看了一會才走掉。
“你看那個姑娘。”
“誰。”杜若循着姚其申的目光看過去:“你認識?”
“不認識,只是剛在洗手間門口撞着人家了。”
“然後呢。”
“她很有禮貌。”
“就想說這個?”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你看誰不這麼說。“
姚其申近視得嚴重,認人本就不容易,從她嘴裏說出來見過沒見過的都不能當真了想。
”哪有,是真的。“
”哦。“
”我說若若,你臉上就不能有點別的表情嘛,抽空給你腦袋裏下載個表情包怎麼樣?“
”不需要。“
”嘶~“姚其申突然變轉一副八卦相,還是沖剛剛的方向跟杜若說話:”哎哎,你看那個人,是她對象嗎?“
“......”
“不太配啊。”
“......”
“對吧?”
”話說你冷漠的時候是真冷漠,話多的時候是真話多,差好大。“姚其申這還委屈上了,明明一直在這叨叨半天的是她自己。
”我就對你才話多的好吧。“
“那你講了這麼久不累嗎?”杜若托腮瞧着她,臉上開始掛了點笑意,很是好看。
”不~我累~“
好吧,姚其申終於還是在某種氣勢的‘壓迫’下乖乖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