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感
她沒有想到兩人會再次在這個光線暗淡的牆壁處遇見,少年這次沒有蹲坐在台階上而是站在台階前,在看到林衙時的身體因為驚訝明顯顫動了一下,少年主動開口喊了老師,林衙聽不出那是種什麼意味包含在裏邊,反正不是上次的不開心。
“怎麼,這次是願意說出來了?”
少年知是對方在借上次的事調侃他卻並不惱,安安分分反駁說沒有。
“給。”林衙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棒棒糖遞過去,“科學研究吃糖會叫人開心。”
“謝謝。”少年想都沒想就接了過來,張口還要說些什麼,又覺着不妥,便又道了聲謝急匆匆轉身走了。
原來一根糖就能哄好了。林衙笑出聲來,果然是個小朋友。
隋詔寶貝般的將那根糖用紙包了放進書包內側口袋裏,剛拉好拉鏈同桌就湊過來喊他放學後去吃小火鍋,隋詔心情好,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其實那天是因為家裏的事隋詔才跑去小角落裏蹲着難過的。他爸是本市最大的房地產公司山海盛家的老總隋遠山,在隋詔七歲那年父母離了婚,母親堅決不願養他,辦完離婚手續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跟着男人跑到國外去了,法院無奈把撫養權判給了父方,而隋遠山很快又娶了個比他小二十多歲新老婆。新老婆不很待見隋詔,特別是在人前人後有兩副面孔,隋遠山在跟前的時候喊的是小詔,不在跟前了正眼都不瞧人一下,那隋遠山背後又沒長眼睛,更何況他對這個年輕貌美的新進老婆疼的不得了,對比那原本就是硬塞的兒子,有些事看見看不見的也就不重要了。
第二年新老婆又生了個兒子,隋詔就更是靠邊站了。等他長到十二歲,更懂了人事,實在是待不下去家裏了,就搬去跟着姥姥一起住,一年能有個三四次見到隋遠山,不過生活費還是從隋遠山那裏拿。因為隋詔從小學習成績就好,年紀前三沒掉下來過,他腦子聰明,待人處事方面也做的很好,所以隋遠山雖不大親近這個兒子,但卻是看重他的能力,在錢財方面從沒有過短缺。隋詔本身呢,跟他爸感情不深,原本是不想跟家裏有過多聯繫的,但是考慮到生活在一起年歲近七十的姥姥,為了她老人家能過得好些,隋詔也就不推辭了。
本來就這麼著過,大家都相安無事,偏偏那新老婆吹了枕邊風,說隋詔不在家裏生活叫外人看着不好,要接回來住。隋遠山說好啊,一家人在一起正好還能培養下感情,愣不知新老婆的真實想法是捨不得他每月給隋詔打的一大筆錢。
隋詔接到這個消息自然是不願的,那個家他一點也不想回去,空蕩蕩的大房子裏冷冰冰的,住着煎熬。何況姥姥年紀也大了,需要人照顧,隋詔怎麼著也不能在這時候離了老人家。因為態度很堅決,說話語氣又生硬,隋遠山被氣得不輕,大罵隋詔不識抬舉,怒火順帶着牽到了老太太身上,說他自己跟這個老太婆沒有任何關係,隋詔現在卻為了其跟他老子對着干,如此云云,加上新老婆還一直在旁邊煽風點火的,反正最後大家不歡而散。隋詔因為不想在姥姥面前哭害老太太擔心,便只能趁着學校上課時候躲在四下無人的小角落裏偷偷難過。
那天早在林衙來之前隋詔已經大哭過一場,情緒宣洩的差不多了,但是年輕教師那輕聲細語的幾句關懷惹得他又忍不住流眼淚。姥姥那邊因為隋詔一直保持笑臉,老人家也察覺不到什麼,但是這次的事情使得隋詔從小到大壓在心底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全都翻了上來,他終是崩不住。想來已經好多年沒有人這樣對他了,這般溫柔細緻的語氣本不會再出現在隋詔的生活里,可是巧合總在不經意間才有的,林衙很平常的幾句話對此刻的隋詔來說近乎致命,少年人沒有因為被異性看見哭鼻子而感到失了男子氣概,相反,隋詔如此慶幸他們的遇見。
這位年輕的教師,對,還是他們班的化學老師,在平常一天的平常時刻,以幾句平常的問話在少年心中砸下了不平常的痕迹,名為‘喜歡’。
姚其申這邊剛從墓園裏出來就收到了杜若發來的消息,說是周末有事,不能跟她一起去逛街了。說起來杜若最近確實很忙,大概是年關將至,學校事多。
冬日裏的陽光最是難得,此番時節溫度雖然低,但太陽儘力撒下來的暖意還是能驅散走身體由內到外的寒氣,籠着人通體舒暢許多,她又回頭看了眼,黑乎乎的墓碑林中間豎著一株熱烈的向日葵,姚其申不禁詫異,它怎麼能在冰霜佈滿的寒冬綻放至此。
先一步過來的手指幫忙按了‘7’的數字,姚其申這會兒不得不抬頭了。
“謝謝。”她心裏想的其實是驚訝的表情,可實際上做出來卻是一個咧嘴的笑臉。
你怎麼......我還以為你要幹嘛呢。
不是,我知道她要去七樓。
不知為何心口開始發悶,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姚其申煩躁地拉扯着袖子上的紐扣,咬緊牙關迫使自己平復。
叮~
姚其申主動衝下電梯的人微微俯首道別,直至電梯門再次關上才舒展開胸廓,她跟剛剛的人交際不多,見面次數不足一隻手,如此看那確是位貼心的姑娘。
“小姚,今晚幫我替下班吧,我有點事,感謝!”
姚其申拔下來剛插進鎖孔里的鑰匙放回到包里,空出手來打字,好。
幾乎是剛踏進酒吧大門,少年就迎了上來,
“姚姐姐!”
這小孩絕對安了人在,否則怎麼會在她故意走正門時都能發現得如此之快,姚其申沒有理會直接越過人去后屋收拾準備上場,少年並不惱,依舊笑嘻嘻跟在姚其申身後緊貼着不到半米的距離,看起來大有一副要隨人進去更衣間的架勢。
“出去。”
姚其申冷冽的聲音響起來王梓瀟才發現自己竟一路跟着人走到了更衣間門口,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姚姐姐。”少年微微嘟嘴,話語間帶着委屈的意味,活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
這叫人怎麼拒絕才好,姚其申好笑自己竟攤上了這樣一位“難纏”的小少年。果不其然王梓瀟在晚班結束后又蹦蹦跳跳地找過來,滿是殷勤着央求送人回家,姚其申自是開口拒絕。
“姚姐姐~”少年又試圖撒嬌。
“說了不用。”姚其申這次沒有再廢話,直接拿包走人了,留下不氣不惱的少年站在原地撇嘴哀嘆。
姚其申在聽到外頭漸起的雨聲后披了毯子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外邊風大的厲害,故而她只開了一點窗戶縫好透進來嗚嗚的聲響,本就喜歡熬夜的阿竟跳到腿上來扒着姚其申的肩膀蹭腦袋,她扯出節毯子來抱住貓咪的身體摟進懷裏配合著貓咪的動作。
“阿竟也來聽雨嗎?”
嗚~
“那我們就作伴吧。“
說是聽雨,姚其申的視線卻是停在一處。阿竟你看那棵榕樹下的紅石頭,姚其申像在回憶,但聽起來更像是別人的故事。
石頭底下是你,阿竟。
投入過多感情的夢境會使人疲憊,姚其申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快要窒息才捨得探出頭來接受陽光,她總算徹底清醒過來,在一個艷陽高照的冬季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