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伏殺之前的準備
當然,除了情報,嚴璐之所以會照顧這些孩子,也是因為心中一點點的悲憫。
沒有戶籍,這些孩子在大芸官方的認證中只會是賤籍。
而賤籍則是比奴籍還要第一等的階層。
賤籍者,不得進入書院。
更不得參加考試。
而這,不是現在的嚴璐能改變的事情。
能力所能及的照顧下能看見的苦難者,已經是他可以做的極限。
“都排好隊!不許接頭接耳!”
年紀最大的小八主動承擔起維護秩序的責任,而這裏的孩子顯然都非常聽他的話,幾乎沒有多久就站成了一列。
嚴璐取下一串糖葫蘆,晃了兩下后微笑着說道:“泥猴,你先說。”
被他稱作泥猴的孩子將臟手在身上抹了兩下,擤了擤鼻子,雖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但也沒有直接上手去搶,而是略作回憶,強裝出嚴肅的表情,一五一十的開始講述這幾天在街上要飯時的所見所聞。
泥猴講述的這些事情,沒什麼太過重要的事情,大多都是些家長里短的瑣事。
比如北城某個姓杜的老爺又納了一房小妾。
比如誰家的店鋪遭了飛賊。
又比如西北兩家在全京都頗有名氣的青樓又開始了四年一度的爭鋒,新的花魁小姐能否再度讓那些紈絝子弟們瘋狂。
時間過得飛快。
嚴璐表現的很有耐心。
即便草把子上的糖葫蘆基本上快要被消耗了三分之二,也沒得到想要的消息。
“立叔。”
小八喚了一聲嚴璐的假名:“我這幾日都在碼頭幫工,所以沒有打探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沒事。”嚴璐用教導的語氣說道,“一個情報是否重要不是由情報本身決定直接決定。”
“你想想,一個情報對於你們說來,或許只能交換到一串糖葫蘆,可對於事先已經知道某些信息的我來說,即便是一個看似不怎麼起眼的情報,也有可能會與其它已知的信息互補,為未來某個時間的我提供一些有用的幫助。”
說罷,看着陷入沉思小八,嚴璐從懷中取出一袋銅錢。
“天氣轉涼,你們要到的錢能否維持日常消耗的干餅都是個問題。”
“你去用這些錢買些棉被木炭。”
一邊說著,嚴璐就將銅錢塞到了小八的掌心。
這些錢不算多,所以不太可能會引來那些遊手好閒的惡棍。
“立叔,這錢我們不能要!”小八抿了下有些開裂的嘴唇,忽然將手臂向前推了下,“你教過我們什麼是自力更生。”
什麼是人
什麼是尊嚴、
什麼是道德底線……
嚴璐清閑的時候,教過這些孩子不少道理,就是怕他們再被人利用誤入歧途。
沒想到,這些道理不但沒有餵飽這些孩子,反而還被用來教育說出這句話的自己。
“看來我當初考慮的事情完全是正確的。”
“我根本就不適合做什麼教書育人的老師,起早貪黑的社畜生活才是我的歸宿。”
取了串糖葫蘆填入嘴中,嚴璐沒有一點困難的就想好了反駁的理由:“看看你的身後。”
小八不解的轉身,看着望向自己的弟弟妹妹。
“若是沒有這些錢,他們最少會有三分之一活不過這個冬天。”
“剩下的人幸運者即便能撐到入春,可明天還有會持續七天的永晝。”
嚴璐用牙齒咬住自己的那串糖葫蘆,又伸手從草把子上摘下一串,塞入小八的嘴裏,在對方似懂非懂的注視中總結道:“先活着,然後再去想怎麼去做一個人。”
小八被說服了,緊緊將那袋銅錢摟入懷裏。
“對了,立叔,我忽然想起一事。”
“我最近常看到京都府府尹李大人轎子停在素雲大江的江邊……這算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么?”
李守信!
嚴璐的心跳忽的跳漏了一拍,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沒有變化:“不算。”
“咱們這位李大人現在正為吸血大妖的事情發愁,經常去江邊,興許只是為了舒緩心情……或者是,素雲大江那裏有着什麼值得他特別重視的線索,以至於不太放心交由手下處理,只能自己人親力親為。”
隨意扯了個理由,嚴璐將手中的草把子遞到小八的手中。
“我還有事,不能在這久留,等下就由你把糖葫蘆分給那些還沒回來的孩子。”
自從薛烈跟摧毀大理寺的那個妖人陸續被神秘人斬殺,這位京都府府尹沒有理由不會心生戒備。
或許他的府衙和家中早就埋伏了天羅地網,只待有人飛蛾撲火。
素雲江……
乍一看,這似是一個刺殺的好機會。.
既能遠離府衙與李府,又能在事後輕鬆毀屍滅跡。
“不過,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被特地挑選出來地方,倘若我真的在這裏刺殺,迎面撞上的恐怕又一處精心佈置的陷阱。”
嚴璐雙手背在身後,沒回治世院,而是漫無目的逛起了街道。
“途中動手?”
“但我能想到的事情,敵人肯定也能想到。”
“選擇在途中動手的危險,恐怕只是比直接在江邊刺殺危險低上一些。”
掏出三文錢買了張餅子,吃了好幾串糖葫蘆,並不算太餓的嚴璐簡單對付了下肚子。
“不能再猶豫。”
“如果不趁着此時出手剪去那位仙君的助力,等到他們做完想要做的事情,騰出手后,就有很大概率對付我。”
雖然城隍已經承諾不會透露他的身份。
但嚴璐開不是個會將自身安危,寄託給一個沒有約束力,連誓言都算不上的承諾。
“做些準備,最好這兩天就動手。”
他所說的準備自然是勘探地形,尋找最佳的伏擊地點。
大雪連着下了兩天,即便是有及時清掃的正街也積攢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街上沒有什麼人,整個京都都被這場雪打了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沒有做太多的準備的百姓們只能窩在家裏,靠着燃燒着木料的爐子溫暖身體。
嚴璐躲在一間茶樓之中,捧着一杯熱茶,欣賞着天地一色的妙景。
不知過了多久,在涼掉的茶水都換了好幾次后,嚴璐終於看到自己等待的目標。
四人抬的轎子在官差的拱衛下拐入長街,彷彿是在純白色的紙張上劃了一條黑色細線。
但這已經不是嚴璐第一次與這頂轎子相遇。
在這之前還有一次,但那時的他無法確定轎子裏坐的是否真是李守信,所以才沒有動手。
“兩天了,希望今天的冰比昨天的更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