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風停

第三章 風停

那少年郎聽他開口閉口說的都是抓人的事,絕口不提他們母子,一直忍着什麼的他,終究還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慢慢垂下腦袋,眼淚也跟着一滴一滴地垂落於地。

那大漢雖被眾人教訓得鼻青臉腫,但語氣卻沒有絲毫的軟下,他對少年郎吼道:“哭什麼!跟你娘一副苦相!我就是煩膩了你們娘倆才離開那條破村的!怎麼著,老子要行走江湖,還要給你們縛着不成!”

少年吸了吸鼻子,回道:“爹,娘說,家裏不能沒有您在,她也很是想你,已經三年了,爹,孩兒求你了,孩兒不求你能留多久,只希望爹你能等到母親下葬再離去,孩兒長大了,能自己一個人照顧好自己,絕不賴着爹您。”

少年人向他磕了一個頭,繼續着道:“大夫也說了,娘活不到今年冬天了,娘她辛苦了大半輩子,對這個家任勞任怨,不說半句苦話,看在這份上,爹你回去吧,或許就一眼也行,孩兒會設法隱瞞娘親,只求爹能回去,滿足娘親的心愿……”

“夠了!”大漢吼道,“哭哭啼啼地作什麼!丟我的臉!”

這一句怒斥,斥得少年郎的身子一震。

大漢憤怒一吼,扯着臉上的淤青和身上的傷一陣鈍痛,攪得他是呲牙咧嘴,動了動身子覺着更疼,不敢再動。

一旁的人聽得這少年的話,心裏對這一堆大漢雖然鄙夷,但也都默默裝作並未看見也未曾聽見,該吃吃該喝喝,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不作聲。

坐在角落的吃面人“呲溜”着吸入了碗裏最後一束麵條,默默地嚼着麵食,然而不同於周圍人的是,他是看着這場中的情況。

這一扯,疼得他呼吸急促,不敢亂動。靜默了片刻后,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一樣,道:“丟人現眼的東西,給老子滾!”

少年郎垂着頭一直跪着,看着他這樣的背影,“吃面人”竟然覺得這韌勁之下,穿着寬鬆的少年人竟也如磐石一般。

他饒有趣味地打量這少年郎,也不管碗裏剩下的幾片牛肉了。

“滾不滾!”

那少年郎一咬牙,搖了搖頭。

“老子干不過他們,還干不過你這狗兒子不成!”說著也不顧疼痛了,抬起一腳就要踢在少年郎的身上。

少年郎衣領一緊,被生生地提了起來,後退了兩步。他回頭一看,才知道是那請他吃面的人。

“喂,小子,他真的是你的老子嗎?”

少年人點了點頭。

吃面人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這算什麼?我看,你是勸不動你爹的了,他這不是鐵了心不回去,而是根本對你們母子從未放過心上,對一個從未上心的人哀求,那是在浪費時間。小子,回去多陪陪你娘親吧,時間不該被浪費,感情也是一樣。”

少年回頭看向了自己的父親,眼裏邊滿是掙扎。

畢竟也算是旁人的家事,吃面人也不好多說,也就任由這個少年自己選擇去了。吃面人倚靠着樓梯上的扶手欄杆稍作歇息,眼神隨意悠閑。他忽然抬起了頭,看向了樓上,樓上的玄衣少女依舊看着下方,只不過那略帶嘲笑的神情,如今已經變得是毫無心機的悠哉悠哉。

片刻,玄衣少女也注意到了他,帶笑向他微微擺手。

看着她懶惰地動着手指和他打着招呼,吃面人也露出了一個懶惰的笑意,隨後便不再看她。

在客店裏面度過了兩天。

這兩天少年都在父親的身邊看顧,他還問吃面人借了錢,請店小二燒了熱水給他的父親擦臉。

有人見了,也對這少年勸說著無需再管,可少年人並未聽入耳,他只聽自己的,既然這人是他的父親,他便要照顧。

見這少年人沉默着做事,他們也就不再說什麼,由着他去了。

風沙,在第三天的午時有了漸漸消散的跡象,後來,持續了三天的風沙,終於還是在這落日時分停下。

肆虐的風沙停下,人也終於可以繼續趕往各處了。入夜,被困在客店裏面數天的人,在店門外揚起了火,帶上了酒和肉,盡情共飲。

一人喝得昏昏醉醉,歪斜着身子走進了客店,坐在了一眾被綁之人的面前,糊裏糊塗地拍着木桌,對他們道:“怎麼樣,聽着別人慶祝,如何?”

那大漢冷着眼別過了頭。

那人見了,哈哈大笑道:“怎麼樣,滋味挺不錯的吧?咱明天就走啦,老兄,往後可再也見不着了,你的兒子是好兒子,看在他的面子上,分你點喜慶,來,小子,去找個碗給你爹和幾位叔叔倒碗酒慶祝,明天啊,咱就江湖不見了,有什麼都在今夜了了,明天就各散四方,江湖不見。哈哈哈哈!”

那人拍了拍少年郎的手臂,留下一壇酒在桌上,之後便帶着醉意上了樓。

少年郎看着那一壇酒,又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之後便繼續沉默着。

風沙過後,月明如鏡。

圓月之下的黑夜,並不漆黑。遠方綿延的岩石丘輪廓能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別說腳下的碎石。

一道黑影從客店內掠出,一步踏在了馬廄上的平整土牆后,遠遠地再掠出數丈后落在了地面上,其中並未發出半點的聲響。

其實人在客店前狂歡,誰人會留意到這後方的情況,然而此人卻是不得不防。

回頭看了一眼掠出的客店,見確實無人,這才得意地插着手,轉身離去。

然而不過半步,卻令這人再度停下。

眼前出現了一個人,這個人,正是那位吃面人。

“姑娘好身手,師承門派在江湖上必定是名聲響亮,不知姑娘願不願意且停下,聽我猜猜這門派是何,說得又對不對。”

從客店掠出的人,正是那玄衣女子。

玄衣女子面露傲色,初見時的慵懶隨性之意已全無,她只當這人不在,從他的身旁越過,徑直向那寬闊的荒原上走去。

見這姑娘傲得目中無人,吃面人也就說道:“姑娘還未付過住店的錢,這就想離去了嗎?”

玄衣女子秀眉一蹙,轉過了身。人已經面向了他,臉上傲氣依舊:“我已經付過了,就放在房中的桌上!”

“你說的可是這個?”

說著,那人雙指夾着的東西如箭離弦脫手而出。

玄衣女子反應極快,一手接住,隨後攤開手掌,手中之物驚得她雙目一睜。

吃面人見她如此便也一笑,道:“你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你放下的東西?”

玄衣女子怒而抬頭,盯向了他。她不過才從房中離開,這人就忽然出現在她的身後,還帶上了她在離去前一刻才放下的銀兩,這人的身手,已經遠超了她往日裏遇到的所有高手。

玄衣女子手掌一合,怒道:“我才放下東西從房間離開,你下一刻就帶着我放下的東西來到了我的身後,你是鬼魅還是怎的!”

“哈哈,要是是鬼魅,恐怕姑娘你就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還能站在這裏了,姑娘,既然銀兩已經回到了你的手中,也就不算是付過店錢了,不如你就隨我回去,先在掌柜的面前,將錢給結了再說吧。”

玄衣女子一聽,怒道:“你想我跟你回去,我偏不!回去告訴姓江的,我在江湖好好地,就讓他別挂念了,要是他還不願放棄,就讓他在我的幾位小妹裏面挑選一個,也好與我徹底有個了結,誰也別煩着誰,這不很好?”

吃面人道:“原來你就是那姓江的小子要找的人。”

玄衣女子蹙眉道:“你不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誰,那你怎麼會來此?又為何要攔我的路?”

吃面人道:“他確實來找過我,可我覺着尋人太煩,還是要尋一位姑娘,也就拒絕了他。”

“那你來這裏作什麼?”玄衣女子心中存疑,對他的話並不相信,也就追根問底,總會問出一個破漏處來。

吃面人道:“行走在道上,必定會遇着些事,也就因為這麼一件事而改變了行程,對於此處,我是偶然經過。”

玄衣女子自然是不信:“哼,就憑這樣還想欺騙我,人都給我出來!別躲躲藏藏了!”

一人從馬廄牆後走出,夜色雖然照着地上微亮,可要在這夜中看清是何人,也就只能是走近了才能知曉。

玄衣女子盯着走近的人,恨道:“果然是你。”

走近的這人,正是三天前那位使用短刀震懾那群大漢的人。

“沒有辦法,我已暴露,也只能是請這位俠士幫忙了。”

玄衣女子目光一轉,再次看向另外一人:“你說你拒絕了江家的人,所以並不認識我,那你可知道,他也姓江?”

吃面人一聽,臉上並不見詫異,只笑了一聲,道:“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還是應下了江家人的聘請。”

那使用短刀的青年俠士拱手道:“辛苦俠士了。”

吃面人道:“不辛苦,只不過就是有些嘴干,待會回去請我喝上兩壇就好。不過這位姑娘嘴皮子的厲害並非你我兩人能及,就不知道,等下回去了,會不會給我們招些什麼黑來,到時候,我們兩可真就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玄衣女子聽了,怒道:“我才不會以我的清白來詆毀別人,這種為了損敵而自毀的事情,我才不幹!”

“就算沒有這些事情,也總會有別的事情,不然,你也不會在這位小兄弟即將平息那幾個大漢和場中所有人的矛盾時,挑起所有人的情緒,挑破這一層岌岌可危的安寧。如此說來,姑娘如此善於玩弄人心,我還真是望塵莫及,還好,此處除了我們三人以外,並無他人。”

玄衣女子冷哼道:“是他們自己先作的死得罪了人,不然,單單憑我幾句話,又怎麼能挑動他們之間的矛盾?”

“人確實是作死了些,可你也不能用這種方法來懲戒他們,可知,這是小人行徑?”

“哼,小人又如何,這江湖之中若太過認死理,下場會如何我可就不知了,我只知道,若不是他們被綁,就是我被綁!”

那使短刀的青年道:“若是真有此事,我必定會保護姑娘!”

玄衣女子輕笑一聲,道:“你與那幾人起衝突,之後不會被卷進去了嗎?你要知道,場中的人因為風沙已經厭煩了喧鬧,要是你為了護我而和他們起衝突,你的下場,不過是和他們被綁在一起而已。”

“確實是有點道理,”吃面人道,“只不過,結局並非只有被綁,客店內的人並非蠻不講理之輩,只要和他們講道理,明原因,他們也定會放過小兄弟。”

吃面人覺着道理說道此處也已經夠了,於是也就將話鋒一轉,道:“如今你也該說說,他們為何必定要取你的命了。”

玄衣少女露出了冷冷的笑意,秀美俏麗的面容,頓時如同覆了一層薄霜。

“因為,我殺了百刀庄的人,這件事,你們還不知道吧。”

一雙嬌俏的桃花眼從另一人的身上移開,剜入了短刀青年的眼中。

短刀青年心下一震,不知該如何說下去。此時,他的心中應是糾結該如何回稟。

玄衣少女雖是甜甜地笑着,卻能令見者覺着心底一寒。

這姑娘表面上不過是一初出江湖的憨直少女,然而令人難以想到的是,這少女的決絕果斷並非其外表能看出。

沒想到,在這突生轉變的路途之上,竟然會遇見兩個如此之倔的人。只不過一人令人欣賞,而如今站在眼前的這人,卻是要令人小心提防。

“就算是害了人,也必定是要回去的,唉,既然我已經收了你的錢,就只能是幫着你將這件事完成了再說了。”他拍了拍那短刀青年的肩膀后,當即對玄衣女出手。

玄衣女子只見得黑夜月下的眼前一亂,一掌勁力徑直而來。一個側身躲避,掌風帶過前額,驚得她運力拍開了他的手臂,後退了幾步之後,便抽出了臂上藏着的短刀。

見對方現出了武器,而奈何自己又無稱手武器,他也就將手伸向了短刀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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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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