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楚山與烏鴉
另一邊,二人帶着曉鶯,又找了另外一條小山道一路直下,這條路更加狹窄、寸步難行,在蒼茫黑夜下,楚山目光逐漸深邃起來。
他意識到了一個錯誤,發現自己可能算錯了,如果對方當真在山頂上瞭望而下,並且得知他們的位置,然後抄近道追下他們,那可見對方心思縝密,那麼極有可能猜測到自己的思路,猜到自己勢必反道而行之。
疏忽了這一點,楚山知道,外人來看這概率也許小,不太可能,徐光則認為他杞天憂人,有點荒謬,而楚山卻甚知,若對方當真心思縝密、冷靜有條理,必定會這麼做,因為如果換作是他,也一定會怎麼做。
在山頂的“石屋”上,雖未見烏狼雄其本人,但從對話中他卻隱隱得知了,這人冷血殘暴,而且非常冷靜,有梟雄之姿,這樣的人率領一個犯罪團伙,從其團伙對他唯命是從、卻極具忌憚的模樣來看,這人恐怕不簡單啊。
對方肯定不會袖手旁觀,那所謂的團長,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他們把人救走,一定有所舉動,他二人要把曉鶯救走,恐怕不會那麼順利,倘若自己猜測沒錯,那對方極有可能在山上朝近道一路跟來了。
此山必定有近道,而且是人工建築的大道,到目前為止他與徐光所走的山道,均是天然山道。清虛鎮作為旅遊景點,故而此山必定建有人工道路,更能一路通行無阻。
如果是這樣子,比起他們走的小徑,那麼對方從人工山路徑直而下,一定是事半功倍,肯定只需要他們一半的時間就能達到這裏。
“不妙、有點危險!”念及此,楚山面色格外的沉重,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們就要面對這個團伙的核心首領烏狼雄了,他開始停住了腳步。
“徐光!”楚山叫了一聲。
背着曉鶯,她仍然昏厥不省人事,徐光擦覺楚山擱住了腳步,喘着氣道:“幹嘛?”
“我們極有可能要被人追到了,而且不知道對方都有誰。”楚山面色平靜,接着他斜頭而望,俯視而下,道:“你帶着曉鶯先走,越快越好,有動靜也無妨,他們人如果追下來了,那再隱蔽也無所謂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徐光大駭,他們走了別的道,還以為安全了呢,難道對方如此捕捉到,並且追上來?
“那你留下來幹嘛?有什麼用?”徐光不解。
“當然有用,能夠拖延時間,掩護你的時機。”楚山掠了他一眼,緩緩道:“還有,人若是分散,他們會第一個發現我,我肯定會想辦法和他們周旋一陣子,如果不出我所料,追上來的人不會太多,這樣有利你逃到山下。”
“我仔細算過了,只要拖延點時間,你多半可以安全逃走。”楚山道。其實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對此也感興趣。
感興趣的事,楚山自然不討厭。
“不行。”徐光第一個搖頭,如潑浪連荒,咬牙道:“雖然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怎麼可能讓你來掩護,對方都是些什麼?都是毫無人性的殺人犯啊,那個人得多危險?”
“如果被逮到,我們兩個人都危險了。”楚山撇了他一眼,猛地低喝:“趕緊走人,事不宜遲,不要連累我了。”
“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被逮到的,下山之後我會和你匯合。”
“快點走!”
徐光一怔,於是看了楚山一眼,沒有任何廢話,他也不是扭捏作態、拖拖拉拉之人,男人在這種時候,就該乾淨利落、當機立斷,於是點了頭,對楚山也具有信息,背着身上的女人,轉身就要走,稍頓,他呼了一口氣,忽然冷笑道:“這群王八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
“但只要老子出去了,我會讓我爸將這群一個個逮到牢裏蹭飯吃,媽的,走着瞧。”語氣中充滿怒火、及目中無人的囂張,這並非誑語,的確有這能耐,他父親,為國家高級幹部,勢力極大。
“你小心點,好自為之。”說完后,徐光抱着身上的女人,救這樣狂奔下山了,於此傳來林中的劇烈晃動聲,愈發愈遠。
黑暗之中,樹木似有婆娑,楚山徐徐看他遠去,接着他耳聽八方,在原地巋然不動,一雙有神的雙目在四方張望,瞧來瞧去,接着,他直直看向一處地方,勾起笑容,忽爾淡淡開口:“好了,你還不出來嗎?”
“難道要我把你揪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附近還有人不成?
林中一片寂靜。
楚山仍在望着那一邊。
“沙沙!”就在這個時候,從眼前的林中,亦傳來了喬木幢動的回蕩聲,接着,似有一個輕盈的步伐,在黑暗中,在一地的草茵上,踩了過來。
淡淡的迷霧,仍在這個小鎮飄飄瀰漫,層層籠罩着,在黑暗中,天穹的那一處,罕見的第一次露出一輪月光,在朦朦朧朧的雲霧中,時不時若隱若現,在寂靜的山上,悄悄淺露一角,似羞似掩。
接着,能依稀可見,在灰沉沉的陰翳中,在樹蔭下,一個男子在黑暗中輕輕地走來了,步姿格外飄然,他如此來,就這樣出現在楚山面前。
楚山則是靜靜望着他,在漆黑一片的山中,他難以看見對方的面容,但是,他依然能隱約看見,對方似乎穿着一件長袍,猶如與這片黑夜般黑,他身軀纖長,宛如飄渺,在夜色下,似乎是某種奇特迥異的服裝。
“當!”某種弦音傳來了,男子撥動長弦,驀然地傳來少頃的琴鳴,非常明響,卻很快嘎然而止了,他似乎一手捧着些什麼東西,接着,他終於開口,似在高聲詠唱:
“是什麼樣的殘酷、創造這片生命?”
“是什麼樣的生命、營造這片殘酷?”
“善惡是非、不過誑語,那一剎那的美妙,僅僅是一片虛假。世間建立在欺騙之上,欺騙創造了這片時間,在欺騙與美妙之中,構成了朦朧之美。”
男子的聲音很輕,也很動聽,竟具性感,他的語言中,充滿着豐富無比的感情,帶着悲傷與無奈,令人感到悱惻凄婉。
楚山沒有說話。
男子抬頭,看向楚山。
楚山也靜靜凝視着他。
雖在黑暗,兩個人的目光似在對視片刻,宛如交織些什麼,似有語言在傳述,彷彿在嘗試穿透對方的一切。
“原來如此。”最後,楚山輕輕一嘆,點點頭道:“你就是那個、所謂的烏鴉?”
“果然不簡單,我是烏牙!”烏牙點頭了,他目光很迷離,稍頓片刻后,才淡淡道:“你從一開始就發現我了,不過究竟是什麼時候?”
“一開始就擦覺不對勁了,只怕,當你們的團伙自相殘殺后不久,你就跟了過來,特別是,當山上的結他聲突然斷了,我就開始警惕,這就是我為人的觀察方式,總是喜歡胡思亂想,僅此而已。”楚山也淡淡回答過去,接着他又看向烏牙,漫不經心地道:“當然,我並不知道誰在跟蹤我們,你只是其中之一。”
“一路上想讓你自己請出來,誰知你卻很有耐性。”
“說是為了掩護他,其實更多是借口吧,還是想把我逼出來?”烏牙目光一掠,看向了徐光遠去的方向,反問一句。
“自然,我完全不知道你的目的,自然得防備一些,要是你在半路施些什麼手段,就妨礙我們下山的時機了。”楚山不置可否,他淡然笑道:“而且沒想到,你居然就這樣讓他走了,不過這也是好事,好了,告訴我,你一路跟蹤下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而且我很好奇的是,你竟如此敏銳,隔了這麼遠,竟然這麼快就知道我們救人的事情,然後偷偷跟下來,是怎麼辦到的?”楚山問了疑惑,那個山洞、與通往烏鴉那一條路還有一段路遙,而在那前一刻,這烏鴉還在彈奏結他,卻竟能擦覺到洞口發生的事情,非常奇怪。
“這不奇怪,聽說過絕對音感嗎。”烏牙笑了笑。
“絕對音感?”
“這是音樂領域人的說法,但即便是擅長音樂的專業中人,也是一項萬里挑一的天賦,代表人物就是世人所家喻戶曉的音樂家——路德維希·凡·貝多芬。只要自然界傳來細微聲音,都能準確無誤的分辨,然後,更能準確分辨出聲音來源,包括雨聲、細微的風聲。”烏鴉很平靜。
還有這種東西?楚山為之橋舌,他似乎聽過這種東西,卻憶不起來,尚且他更是沒想到,這樣的人出現在我他的面前。
就在這個時候,烏牙動了,只見他伸手拔出了件什麼東西,宛如有金屬般的“咔咔”聲,於是抬手,指向楚山。
“這是幹嘛?”楚山微驚,暗夜裏,實在難以看清對方手裏是何物,但這身動作、這個手勢,他驀然想起一件很熟悉、卻很陌生的東西,脫口而出:
“手槍?!”
烏鴉不置可否,拔槍瞄準着他,一動不動。
“我真是對你們越來越好奇了,平民百姓拿藏私有槍支,可是犯法的重罪。”楚山見狀,瞬間知道了心中所想是正確的,因此他沒有動,卻提起百萬的警戒,心下急急閃爍,眼中卻盯着烏鴉,開口:“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烏牙沒回答,依然握着那把手槍指向楚山,一副蓄勢待發、隨時開槍的姿態。
楚山沒有輕舉妄動,但他相當冷靜,思索是否下一刻轉身而逃。
他不信如此黑夜,對方手槍還能如此命中,任你是百發百中的神槍走,在視野干擾的情況下,多半也難。
但他仍在賭,賭對方不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