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清04
上清04.
“玉衡星君。”元策先行認出了他來。
玉衡見是他，有些訝異，施施然行禮道：“玉衡見過元策神尊。”
元策伸手討要：“多謝星君救下翎光。”
“翎光？”玉衡反應過來，他托起掌心小鳥，發現對方蔫噠噠的，垂着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樣子用翅膀遮住自己的臉，心下瞭然，“原來這隻聰穎過人的小鳥乃是神尊所養。”
“她暫居在上清。”元策手指一招，小青鸞就被他召到了袖中。
口中道：“翎光生性頑劣貪玩，跑出上清，讓我好找，撞上星君也算是幸運。改日，元策再登門拜謝。”雖說元策神職高，可玉衡年長他數萬歲，元策語氣禮貌，沒有一絲高高在上。
玉衡也只見過他兩三次，想不到他性格這般平和，心下意外，頷首道：“神尊客氣了，玉衡偶然碰見此鳥，從大鵬手中救下，不知是神尊飼養，差點將她帶走，險些釀成大錯，我觀這鳥憨態可掬，靈心慧性，下次來上清拜謁神尊，可否再看看她。”
聽見“大鵬鳥”的名字，元策蹙眉，看了袖口一眼，再次道謝：“星君救她一命，元策感激。”
“小事一樁，神尊不必。”
元策顯然不太喜歡寒暄，沒說兩句便走。
他抬起袖子：“翎光。”
翎光用翅膀捂住了腦袋。
她感覺，元策的聲音好似有些生氣。
雖然很微妙，可她聽得出來。因為他喜歡叫自己小翎光，小青鸞。
而不是這樣生硬的兩個字。
……自己好像惹他不高興了。
元策抖了抖袍袖，將她放了出來，聲音平靜無波：“你想出來玩是么？”
“啾……”她弱聲弱氣地點頭，是啊。
“三界最好的風光，便在上清。”元策單手將她揣着，飛得低了一些，翎光透過他的指縫，遠遠看見下面的風景，雖然看不太清晰，可瞧着真好！
“我正要去神界，便帶你去神界逛一逛吧。”
九重天神界，其中還有一座偌大的神宮。
要入神界，只需進門帶着令牌，天兵核實為天神族、仙族、或是羽族，其他神族，方能入內。
天兵看見是神尊，正要行禮，被他制止。
“神尊大人，可要通傳神帝？”
“不必。”元策搖頭，稍一化形，遮掩了面容。
剛入神界，便見低矮的叢山疊嶺前，煙波浩渺，一條碧藍的長河，猶如玉帶般橫跨整個神界，而河面上還有一隻只形態各異的小舟，舟上或站或坐着打扮或華麗或翩然質樸的神仙，御舟前往自己要去的目的地。
在神界之中，所有神仙的實力都受到境界壓制，不得御空，故此，大多神仙會選擇坐船，從袖中掏出自己的法器放大，便是一條船了。
三重天的仙宮管轄的是九州凡人，而九重天的神宮管的是十方六合，神帝權衡六界，統御萬靈。
元策行走在熙攘的神界中，而翎光站在他的肩膀上，已經看呆了。
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多的神仙。
上清太清凈了，來來去去就那麼十幾個仙侍，性子也無趣，多數時候都是在追逐她：“翎光殿下，飛慢點，殿下，該吃飯了！”
第一次出來見世面的翎光眼睛都直了，差點從他身上飛出去，卻被元策穩穩用手按住：“安分點，若是你衝撞了哪路神仙，被人抓了，我還要放下臉面替你說情。”
“啾……”噢。
本來還要說什麼，你不可以為我犧牲你的臉面嗎，可翎光想到自己闖了禍，只得點頭表示知道了，不大情願地乖乖的，伴他左右慢騰騰地逛着神界，路上，她見地上的野花好看，是上清沒見過的品種，藍綠的顏色很像自己的羽毛呢，她就用翅膀打他：“啾啾！”
“你要花？”元策彎腰摘了一朵給她，順手別在她的羽毛上，用法術固定着，“自己背回家。”
翎光頭戴藍花，瞥見別的神仙喝酒，她也想飛過去聞聞。
“啾？”那是什麼？
“那是酒，小孩子不能喝。”
小鳥都是有叛逆心的，越不讓她吃什麼，她越想去嘗試。
酒是嗎，她記住啦。
元策坐在船上，抬手變了一壺茶出來：“你可以喝茶。”
翎光舔了一口，呸了出來：“啾啾！”難喝！
這不就是元策常喝的那種東西嗎！
元策悠然自得地拂袖，當下便換了一種：“這是神界的桃露仙飲，是甜的，小青鸞，試試。”
白玉茶盞中盛着淡淡桃色的液體，翎光埋頭去舔，果然好喝，舔着舔着，翎光的視野里出現了一群穿着五彩斑斕羽衣的男女，他們坐在逆流的一隻小船上嘰嘰喳喳，開懷大笑。
許是同類相吸，她好奇地望了過去，他們身上的羽毛真好看。
“那是羽族。”元策道，“也算是你的半個同族。”
“啾？”翎光低頭看看自己的翅膀，像是疑惑。
元策道：“他們化作人形了，待你修鍊三百年，亦能化形成人的模樣，不過，我還尚未開始教你法術，你可要跟我學習？”
此時的翎光，尚且不知學習的苦，點頭應了，跟他做什麼她都高興。
到入夜時，元策便帶她回了上清境，冷冰冰的上清，沒有人氣。翎光還眷戀熱鬧的神界，心中依依不捨。
她望向元策，可憐地：“啾啾，啾啾啾啾？”
元策，你什麼時候再帶我去神界玩啊？
他卻單是垂眸，鴉羽般的睫毛一垂落，專註的視線無端有些深情，再一仔細看去，不過是錯覺，但他的目光的確是柔和的：“翎光，今日，你擅自離開上清，可知錯？”
翎光渾身僵硬，扭過頭去：“啾。”
你說什麼，聽不懂啦。
元策：“轉過頭來看我。”
翎光把腦袋埋進了自己的胸口，用撅着的鳥屁股對着他。
“若不是玉衡星君，你這麼小，被鵬鳥叼走吃了怎麼辦？它一口，就能將你吞下。”他作勢用手去抓她，翎光埋頭就躲開，可憐巴巴地垂着頭。
她心裏知錯了。
那隻鵬鳥，是怪可怕的……
元策伸出一根手指，將她的腦袋強行抬了起來，她閉着眼，完全是掩耳盜鈴地將腦袋往下壓，柔軟的下巴壓在了他的指腹上。
元策端詳這隻無賴的青鸞片刻：“沒有下次。”
翎光悄悄睜開半邊眼睛：“啾啾？”
這是不生氣了的意思嗎？
旋即聽他沉聲：“罰你禁閉六個月。”
翎光怒而扇翅膀抗議，腦袋在他手心裏拱來拱去，你怎麼捨得這樣對我！
元策擰起劍眉：“十個月。”
翎光直接飛到了他的頭頂，將他梳得整齊的發舞得亂糟糟的。
“下來。”他抬手。
她飛走。
你抓不到我！
元策沒有去抓她，只不過將四面八方的門窗都落下了禁制：“這一年，你便靜下心來跟我識字。”
一年？！
翎光直接昏厥在他面前。
元策沒有理。
翎光悄悄睜開一隻眼睛，見他看着自己，飛快閉上了，張開鳥喙吐出舌頭裝死。
元策道：“羽族的鳥兒，三歲便能識字，像你這樣大，都能自己出去覓食了，你還要人喂。”
不僅要人喂，更離譜的事在幾日後發生了。
元策要教她法術，便要先教她認字，他提筆寫了偌大兩個字：“翎、光。這是你的名字。”
翎光點點頭，表示認得了，旋即用翅膀指了指他。
“我么？元、策。”他寫下，“這是我的名字。”
起初，翎光還算認真，她似乎特別喜歡元策的名字，將那張寫着他名字的墨寶，藏在了自己鳥窩裏。
“子、隱。這是子隱的名字。”他繼續寫。
“靈、寶。這是你天尊爺爺的名字。”
大約十日後，翎光對識字學習的興趣消失了。
——因為元策開始教她古詩文了。
真是天書！
翎光根本聽不下去，偏要玩硯台，一爪子掀翻了，小青鸞變成了黑烏鴉，元策的臉也黑了，抓着她去洗澡，她一遇水就傻眼了，埋着頭不喜歡讓水衝進眼睛裏，像受了氣似的打着噴嚏。
小聲的噴嚏，讓他動作越發溫柔，洗完青鸞變成落湯鳥，腦袋在他的衣衫上拱來拱去，將自己擦乾，又變回漂漂亮亮的小青鸞了。
她經常干這樣的事，吃了飯在他袖子上擦嘴，髒了也用他的衣服來擦。
明知道元策不喜歡她上床，還要飛到了他的床榻上，去拱他的窩，留下她的羽毛和氣味。
可翎光越來越叛逆，平素也就罷了，學習竟變本加厲。元策本對她脾氣最好，也壓不住心頭火，丟了筆：“你是不是不想識字了？那不要識了！”
“啾？”翎光詫異，心裏高興壞了，在司南殿中上下翻飛，將教她認字的啟蒙書全都用翅膀掃在地上，漫天的雪白宣紙飛舞，不用學了！她不住發出高亢的啼鳴。惹得剛進來的子隱都忍不住道：“翎光殿下這樣高興，可是有什麼喜事？”
轉頭一看，面對十萬魔軍都面不改色的元策神尊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嘴唇抿緊，模樣彷彿蒼老了十歲。
子隱一下就不敢說話了。
元策心裏惱，卻又惱不起來，生她氣，偏又不能教訓，輕輕打她翅膀一下，她就要裝暈給他點顏色看看。
就這樣教了她兩三年，斷斷續續的，翎光整日三天打網，兩天曬魚，上課睡覺打呼哼哼唧唧，聽見吃飯就醒了，弄得元策的性子也快要被磨平了。
他拿起一本詩書，抽問她：“這半年，便只學了三首詩，今日本尊便要考考你，翎光，背誦這首詩。”
翎光瞥了一眼，她只認得幾個字。
元策掃到她的視線，將書倒扣在桌上。
“背。”
“啾。”好吧。
“啾啾啾！”
元策盯着她：“嗯。”
詩名《傳授歌》，她倒是背對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她音色婉轉悅耳，好似唱歌一般，翎光也不知道自己在背什麼，反正偷偷瞧元策閉着雙眸，不時點頭，便知他是滿意了。
終於，她唱完了。
元策睜眼：“背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