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魂來
入夜,黑暗籠罩大地,黑左使獨自一人蹲在院中。
夜風陣陣,冰寒刺骨。
老柳樹的枝條隨風遊盪,像是女人飄逸的髮絲。
劉老爺父子吃飽喝足、酒暖肚腸,感覺不到寒冷,敞懷直面夜風。
王隱靜靜站着,夜風吹過他的身體,將他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他也不覺寒冷。
就算身着單衣,站在天寒地洞的雪原中,他也不會覺得寒冷。
內功境武者自身的氣血,能夠形成一層小小的氣膜,包裹着武者的皮膚。
用以抵禦天地間的陰寒,或者酷暑的炙熱,保證武者時常感覺到舒適。
黑左使靜靜蹲在院子裏,用成捆的宣紙,紮成了一個紙人,高約兩米。
他的眼神變得極為專註,一張臉無比嚴肅,與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樣大相逕庭。
兩米高的紙人立了起來,渾身慘白,毫無生氣,直挺挺的站在院落中。
黑左使又從懷中拿出一根老鼠毛製成的毛筆,放入嘴中用口水潤了潤。
潤濕了之後,便用這一支毛筆在紙人的身上繪畫,畫出衣着與相貌。
紙人的正面,畫出了他徒弟龍四的相貌,五官眉眼十分相似,頗具神韻。
紙人的背面,畫著劉老爺大兒子劉風的相貌,也是有鼻子有眼,大差不差。
黑左使的繪畫技術很好,兩張不同的臉,畫在一個紙人的正反兩面,竟都是栩栩如生,極為相似,與王隱以前看見的那兩人大差不差。
只是紙人終究是紙人,雖然形似和神韻都有了,但畢竟是死的,沒有生氣。
一個頗像活人的死物,就這樣直挺挺的立在院子裏,難免有些滲人。
劉老爺和劉雲這對父子,看着那滲人的紙人,又看見紙人臉上那張與劉風極為類似的死人臉,頓時有些心慌恐懼,裹了裹衣服感到寒冷。
這時,黑左使又拿起了地上的其餘物件,站在了那一具紙人的面前。
他舞動四肢,跳了一段詭異的舞蹈,像是大儺巫師的詭舞、鄉野祭祀的跳大神。
圍繞着這一具紙人,整整跳了有一刻鐘時間,他才緩緩停下。
‘不對勁,死物也有氣了?’
王隱忽然感覺,這一具死物紙人的體內忽然湧現了一些氣息。
這些氣息不知從何而來,正由內到外,順着紙人身體的縫隙向外流逝。
但只出不進,沒有活物的氣息循環,似乎還是一個死物。
正在這時,黑左使忽然抓起了一把紙做的金元寶,向天一撒,口中高喊:
“陰魂借道!”
轟——
撒向半空中的紙金元寶,忽然憑空燃燒起來,落地的時候已經燒成灰燼。
“陽人迴避!”
黑左使又高喊一聲,將手中其餘的紙金元寶,全都灑向了空中。
依舊在半空中自燃,落地的時候,已經燒成灰燼。
‘江湖戲法?’
王隱有些好奇,繼續盯着那一具紙人,忽然發現它體內的氣息又濃烈了。
但依舊是只出不進,沒有活物的氣息循環,還是一個死物。
“鬼門關開!”
黑左使又抓起一半銅幣模樣的紙錢,向天一灑,燃成絢麗花火。
“徒兒!”
“回家!”
在最後一半紙錢扔向空中之後,燃燒的灰燼,有些落在了紙人身上。
紙人也燃燒起來。
但燃燒的紙人卻忽然有了“生命”,
像是一具燒焦的屍體,正在痛苦吶喊。
火焰之中,浮現出劉風和龍四那兩張慘死的臉。
他們面目猙獰,七竅流血,在火焰之中,死死盯着王隱。
火焰很快燃盡,那一具紙人也被燒的焦黑,像是一具被活活燒死的焦屍。
它忽然伸出雙手,如殭屍一般指向王隱,悲愴的大喊:
“是他殺了我!父親!為我報仇!”
這是劉風的聲音。
乍聽死去大兒子的聲音,劉老爺被嚇得立刻酒醒了。
這時,紙人的身體又猛地調轉一百八十度,用後背面對着王隱。
一雙手臂,也整個向後折去,又像殭屍一樣指着王隱。
這下是龍四的聲音,通過紙人的這張嘴,吼了出來。
“是他殺了我!師父!為我復仇!”
這話是說給黑左使聽得,黑左使也立刻回應道:
“四兒!你放心,為師一定替你報仇雪恨!以他頭顱,祭你在天之靈!”
劉風和龍四的“魂兒”,似乎真的被招來了,藉助紙人之口指認王隱這個真兇。
劉老爺聲音微顫,召集家兵:“來!來人!給我把他圍住!”
駐守在劉家大宅的近百位家兵全都沖了進來,手持兵刃,沖向王隱。
但王隱卻連正眼都沒有瞧他們一眼,只是手掌微微一抬。
猛然釋放一股氣勁!
嗡!
一股氣勁從他掌中釋放,以他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撞去!
氣勁極強,撞向那些家兵的時候,他們被瞬間震暈,立刻癱在了地上。
獲得嬰兒般的睡眠。
劉老爺和劉雲,也不可能扛過這種氣勁,立刻昏死,倒在地上。
方圓數百米之內,所有接觸到這股氣勁的人,都被震暈。
唯獨黑左使沒有被震暈。
因為黑左使已經是外功轉內功的氣海境武者。
這種不致死的氣勁,無法傷害他。
也無法傷害那一具燒焦了的紙人。
咻!
紙人忽然飛了起來,猶如一支利箭,飛向王隱。
它伸出雙手,如飛空的殭屍,似乎要掐死王隱。
但王隱只是輕輕一指,一股強橫的勁氣便從指尖釋放,撞上這一具紙人。
嘭!
肉體凡胎都扛不住王隱的一指氣勁,更別說這樣一個紙人了。
它瞬間炸成了漫天飄飛的紙屑。
也沒有任何“鬼魂”,從炸裂的紙人身體中鑽出。
咔!
王隱瞬間來到黑左使面前,一隻手凌空扼住他的脖頸,問道:
“此術從何處學來?”
黑左使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扼住自己,自己沒有任何反抗機會。
就像是一隻修鍊成精的蛇妖,咬住了他的脖子,任憑他如何掙扎也無法逃離。
黑左使大驚!
這傢伙的力量完全碾壓自己,他的內功境界肯定比自己高!
但為什麼自己察覺不出他的丹田氣海?
難道他的丹田氣海,已經修到了九九歸一,幾乎隱匿了?
自己一開始讓他留下吃酒的決定,現在看來簡直大錯特錯。
自己想要把他煉成紙人的想法,也簡直是不自量力。
更可怕的是,王隱一改之前那種低垂眉目、無聊麻木的神態。
王隱的臉上滿是驚喜,甚至帶着某種狂野,就像一位發現有趣玩具的惡童。
黑左使更明白,自己現在就是他手中的“玩具”,即將接受殘忍的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