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養蠱
漆黑的麻繩，一端勒在“死者”的脖子上，另一端飄蕩在空中。
飄在半空的那一端，沒有系在任何實物上，但卻牢牢鎖死。
任憑末端勒住的屍體如何晃動，這一根飄在空中的漆黑麻繩始終不會掉落。
同時，被麻繩勒住的“屍體”正在不斷萎縮，體內的生命力正在被抽離。
很快就從一具強壯的“身體”，變成枯萎的乾屍，像是一條被擰乾水分的毛巾。
被擰乾的“水分”被麻繩吸取，似乎並沒有憑空蒸發，而是進行了傳遞。
傳遞到了那些還沒有死亡的“和尚”們體內。
王隱明顯感覺，當死者越多，被吊起的屍體越多，剩餘者的氣息就越強。
似乎被他們殺死的“同類”的力量，最終都會變成獎品，進入他們的體內。
趙虎站在王隱身後，內心驚惶，說道：
“王……兄，怎麼還有和尚？數量這麼多！”
“他們怎麼長的都一樣啊，是親兄弟們？”
“屍體裏面怎麼不是血肉臟器啊，好像都是紙？”
“紙做的身體？紙做的和尚？”
王隱一回頭，發現趙虎的臉都嚇綠了，他哪見過這種場景，根本把持不住。
“王兄，我們快走！這些人都是鬼，都是鬼啊！”
趙虎轉身拼了命的逃。
他看見這些紙做的和尚，腦子裏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祭祀用的紙人。
用紙做成的童男童女、家僕奴婢，在先祖的墓前焚燒，送給地下的先祖。
紙人是一種祭品，一種死物。
所以他對這種紙人，有發自心底的恐懼，一想到它們，就聯想到死亡。
他甚至猜測，自己也早就死了，這座朴蓮寺，其實就是一座巨大的墳墓。
活人燒下來的紙人，在這具“巨墓”裏面廝殺。
自己永遠困在這裏。
“心態崩了？”
王隱意識到，趙虎這個普通的小捕頭，恐怕難以理解“紙人”這種生物。
驚駭之物衝擊固有的世界觀，導致心神驚惶。
他立刻追了上去，緊跟在趙虎的身後。
離開了大雄寶殿，進入另一處禪院之後，王隱又看見許多屍體。
那些屍體被黑繩弔死在半空中，像是懸挂在無形的老槐樹上，隨風遊盪。
整座朴蓮寺充滿了廝殺聲，顯然不只有四波和尚。
或許消失的三百多位香客，都已經成了紙人替身，在朴蓮寺內互相殘殺。
王隱也逐漸猜出，幕後之人為何要造出這麼多紙人，在這裏自相殘殺。
他在“養蠱”。
整個朴蓮寺，就是一個“養蠱場”。
青陽鎮滅門之後，消失的二十八位館主、總鏢頭和千戶們，就是“蠱”。
幕後之人以三百位香客的人皮，以那二十八人為模板，製造了三百位“和尚”。
讓他們在朴蓮寺內自相殘殺，殺的越多，獲得的力量也就越多。
直到最後隻身一人，成為最後的倖存者。
那便是養出的“蠱王”。
能從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才符合他們的要求。
就在這時，朴蓮寺內的廝殺聲忽然停了下來，“養蠱”或許已經結束了。
“蠱王”或許已經誕生了。
四周忽然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顯然不是“一個人”。
王隱來了興趣，盯着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發現了一群人。
一群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渾身上下滿是血紅色氣霧的人。
王隱認出了這人，正是青陽鎮駐兵大營的千戶，名叫“丁亥”。
是統帥一千多兵馬的小將領。
來的不是一個“丁亥”，而是整整九個“丁亥”。
九個一模一樣的丁亥，站在王隱面前，手持各樣兵器，刀槍棍棒、長戟戰矛……樣樣都有，全都飲足了鮮血，砍卷了刃口。
他們身上血氣騰騰，像是穿着一件半透明的紅袍，瀰漫著血腥氣息。
享受片刻勝利的喜悅之後，他們異口同聲，向天呼喊：
“殿主！”
“我們已經勝出！還不快快現身！”
“你答應的獎賞，莫要食言！”
九個丁亥齊聲吶喊，呼聲震天，將趙虎嚇得四肢顫抖。
可惜，朴蓮寺沒有任何回應。
沒有任何人回答他的問話。
他忽然發現又有兩個人，出現在了視野中，心想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怪不得“殿主”沒有現身，原來還有兩個人存活，殺戮還沒有結束。
四目相對，趙虎認出了丁亥，問道：
“丁千戶，你到底是人是鬼？！”
丁亥瞪眼一瞧，問道：“趙虎！你不是被選中者！你怎麼在這裏？殿主也給了你這個好機會？”
王隱插嘴，問道：“被滅門之後擄走，在你眼中是‘好機會’？”
丁亥朗笑道：“我又沒被滅門，只是手下士兵被殺光了而已，他們與我非親非故，死了就死了吧。”
王隱上下打量着丁亥，說道：“看來你是最後的勝者，那些武館的館主和鏢局的總鏢頭都被你殺光了？”
“那些野武者，都是鄉巴佬，怎能與我這久經沙場的悍將相提並論？”丁亥志得意滿，拱手道：“只待殿主現身，將我領走，我必唯他馬首是瞻。”
“應該的。”王隱點了點頭：“畢竟你拼了老命，才搏得了這個‘當狗’的機會。”
“你說什麼！？”
聽聞此言，九個丁亥同時勃然大怒，惡狠狠盯着王隱，緊握手中殺器。
王隱說道：“你只是那個什麼‘殿主’的掌中玩物，在這朴蓮寺之中互相殘殺，供他取樂罷了。你活到最後，他把你收下當狗，你竟然還感恩戴德。”
“你——！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妒忌我？”
丁亥忽然轉怒為笑，說道：
“你一定是妒忌我，妒忌我能成為殿主的門徒。”
“當狗怎麼了？當狗有什麼不好？有人想當還沒有機會呢。”
“我原來給朝廷當狗，現在給殿主當狗，良禽擇木而棲，好犬擇主而侍。”
“你妒忌？”
聽到這話，王隱有些無話可說，但他也頗為理解。
畢竟丁亥是拼了老命才活下來的，他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必然會拼了命保護自己所得到的東西，儘管這東西一文不值，但也不容他人詆毀。
“奇怪！殿主怎麼還不出現！”
“所有和尚都死了，我活到了最後，我是唯一的倖存者。”
“難道不止要殺光和尚？而是要殺光所有人？”
“看來還得殺了你們兩個，才能徹底結束！”
九個丁亥齊刷刷望向王隱和趙虎，立刻舉起殺器，沖了過來。
他們都是氣海一境的武者，都已經修滿了下丹田氣海。
所以才能從三百個“和尚”之中殺出重圍，活到最後。
趙虎也早已察覺到丁亥的內功境界，在氣海一境。
一個丁亥都十分強大，更何況還有整整九個。
自己一個外功境捕頭，王隱才剛剛開始養蘊氣海，絕對不是丁亥的對手！
“我們快跑！”
趙虎立刻拉住王隱的胳膊，想要拽他離開。
但他忽然發現，王隱的胳膊如此沉重，身體猶如一座不動的山。
趙虎非但拉不動王隱，反而被自己的拉力反震的雙腳離地。
“王兄！還不跑！？咱們打不過他，他是氣海一境！還有九個！”
趙虎焦急說道。
王隱巍峨不動，平靜問道：“誰說我打不過氣海一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