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罹患癌症

一輛小型巴士行駛在鄉道公路上，此時夜幕低垂，秋意已經滲透大地。蒼茫的大地上，一片肅殺之氣。

原強靜靜的坐在靠窗的一個位置，他穿着一件保暖的灰sè呢子大衣，但是還是止不住的覺得冷。他朝着車窗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車內微弱的燈光，使得車窗玻璃反shè出他那張蕭索的臉龐。一瞬間，他趕緊的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彷彿有什麼他不敢觸碰似的。

從B市來到湖北S市，再轉大巴士，轉小巴士。旅途勞頓使得他疲憊不堪，他的思緒不由的被牽到那封神秘的信件上。想到這裏，他右手下意識的往懷裏摸去。還好，信件還在。想到信件上的內容，臉旁車窗上映照的他的臉容更加蕭索了。十年來的回憶彷彿決堤的洪水一樣，朝他洶湧而至，但他的大腦彷彿有着一道更高更堅固的堤壩，擋住了那洪水，然後開了一道水閘，使得那洪水被馴服成溫馴的流量，流之不盡。

十年前，原強二十歲，在B市這個大都市裏面艱難的生活。當時他大學剛畢業，屢次碰壁之後，終於找到了一份編程助理的工作。工資不是很多，但是年輕人特有的熱情鼓舞着他，懷着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原強拼了命的工作。雖然很多人對於程式設計師這個職業不是很看好，但是有什麼職業是被普遍認可和看好的呢？原強相信行行出狀元，經由奮鬥，無論經由什麼行業，都可以抵達成功的彼岸。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個變故直接摧毀了原強二十年來建立的所有信念，幾乎讓他跌倒了深淵中。

原強自小無父無母，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所以相較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少了很多的牽挂。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他在經歷那個人生的變故之後，差點走上自殺的道路。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無論什麼地方，醫院總是一樣的佈置。白sè的背景，把單調和沉重帶給前來看病的人們。

原強靜靜的坐在醫院過道的椅子上，二十歲的他，滿腹話語，此刻卻找不到人訴說。他靜靜的低頭看着手中的一張單子，單子最上面的幾個大字赫然是“癌症診斷書”。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已經是晚期癌症了，因為之前從來沒有任何徵兆。

醫生本來不忍心把這個消息直接告訴給這個還算是孩子的年輕人的。但是無父無母的原強根本沒有監護人，以前的孤兒院早已經關閉，孤兒院院長都已經過世。

當醫生告訴他，“已經是肺癌晚期了，即使是住院治療的話，時間也只有三個月了。”

聽到這幾句話的原強猶如遭受晴天霹靂。

“醫生你再好好查查，這不是真的。怎麼會是癌症呢？我之前一點感覺也沒有，一定是搞錯了。醫生你再好好查查。。。。。。”

原強猶如發狂的野獸一般僅僅的抓住醫生的雙肩。

醫生費了好大勁才把那如同鋼箍的手從自己的肩頭掰開，與原強保持一定的距離。他不明白這個看起來無比瘦弱的年輕人，哪來的那麼大的力氣。

“小原你冷靜一下。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非常的難以接受，也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們的診斷是不會錯的，腫瘤細胞已經擴散，確確實實已經是肺癌晚期了。我想你可能平時比較集中jīng力在工作或其他的事情上，所以導致你對身體的變化感受比較模糊。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但是恐怕你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了。非常抱歉。”

原強靜靜的在醫院坐了一個下午，他一直盯着手中的診斷書，一動也不動，彷彿一座雕像一樣。他恍若被抽取了靈魂，眼神渙散，原本還算健康的臉容，此時一片黧黑。相較於病症來說，得知自己罹患不治之症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更大。

醫院裏面人來人往，人們從原強身邊路過，不久又折迴路過。雖然大家都很奇怪這個年輕人此時此刻的表現，一動也不動，呆若木雞。但是轉念又都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是呀，大家都有自己所煩憂的事情。

下午的陽光斜斜的shè進醫院的過道，黃昏時分病人漸漸少去，最後空無一人，因為醫院也要下班了。負責診斷原強的那個醫生路過，看到坐在過道的原強，幾yù上前，但最後還是搖搖頭離開了。

直到整個醫院人走樓空，立刻陷入了一片靜謐之中。原強還是靜靜的坐在過道的椅子上。此時此刻，他也有點恢復神志了。在這靜謐中，他突然升起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但是眼睛稍一聚光，癌症診斷書這幾個宋體大字又映入他的眼帘。原強心中又一陣酸澀悲苦。

“沙，沙，沙”樓道裏面迴響起輕微的聲音，那是清潔工掃地的聲音。

“自己是不是該回去了？”原強想着，但是他的身體還是一動也不動。這噩耗彷彿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枷鎖，鎖住他，使得他無力啟動自己的運動神經，控制身體做出動作。

“沙，沙，沙”掃地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等到近到眼前時，突然停住了。然後一個人坐到了原強的身邊。

“小夥子，你怎麼了？”帶有濃重方言的普通話傳至他的耳朵。

原強還是一動也不動。

“是不是親人死去了？醫院就是這樣，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人啊就是這樣，來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最終還是要死的。不同的是早死還是玩死。我在這個醫院做了十多年的保潔了，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清潔工喋喋不休的說著。

原強下意識的覺得這個清潔工的話語無比的刺耳，張口閉口“死”的。不過這也好像點醒了原強，讓他恢復了行動的zìyóu。好像一片冰封的湖水，瞬間全部融化，恢復了清亮閃閃的湖光山sè。

原強的視線從手中的那張紙上面離開，嘴裏輕聲的嘟囔着：“我得了晚期癌症。”

儘管原強認為自己的聲音連自己都聽不大清，但是旁邊的清潔工的聽力似乎好的不得了。

“晚期癌症呀，哎呀，那可真是太可憐了，應該沒幾個月好活了吧。”原強在一瞬間心裏似乎升起了無限的怒意，這個清潔工的嘴巴也太欠了吧。

“是啊，醫生說只有三個月了。不過關你什麼事呀？你不好好掃你的地，來招惹我幹嘛？”原強的話語裏面已經帶着些許的怒意了。

不過清潔工似乎毫不在意，仍然自顧自的說著：“三個月呀？哎呀那你可真是太可憐了，這麼年輕，今年多大了呀？這麼年輕什麼人事都還沒有體驗過呢，就要早早的走了。我這糟老頭子活這麼久了還好好的活着，真是天意弄人啊。”

這下原強可真的是火了，這什麼人吶，真不招人待見，看人得癌症了專門過來奚落的吧？

原強抬起頭來狠狠的瞪着旁邊的老頭，那老頭穿着清潔工普遍穿的藍sè大褂，一臉皺紋，不過紅光滿面的。

“你這老頭子想幹嘛？啊？我都這樣了你還說這些風涼話，你沒得癌症是吧？你嫌活得長是吧？那我詛咒你早死早超生。你再說，你再說信不信我打你啊？你再廢話一句看看？”

原強臉上的黧黑神sè一掃而空，滿臉通紅，眼神似乎也恢復了年輕的神采。不過整個臉龐扭曲在一起，凶相畢露。

“哈哈，我老頭子可不怕你，我無兒無女的，死了就死了唄。有本事你現在立刻就打死我，我也省的活在世上受罪了。”老漢毫不在意原強的挑釁，哈哈大笑說道。

“我艹！！！”原強舉起了拳頭，本來捏在手裏的那張單子被他攥到了手心，刷刷作響。

不過瞬間原強就放下了拳頭。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將死之人，這老人也許也沒幾年活頭了，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較勁。

老漢彷彿能夠看透他的想法一樣，用手摸了摸下巴稀疏的胡茬，笑着說道：“年輕人你能這樣想很不錯了，很多病危的人可都沒你這麼看得開吶。”

“唉——”原強深深的嘆了口氣，又頹廢的軟倒在椅子的靠背上。

“年輕人，你好好想一下剛才自己發怒時候的表現。”老漢繼續笑呵呵的說道。

“你還想興師問罪了？”原強軟倒的身子又騰的直起。但是緊接着他想起自己剛才的情形，不由的詫異不已。自己活了二十年，從來也沒發過這麼大的火，更別說對一個老人惡言相向了。一瞬間，原強被嚇得直冒冷汗。自己剛才是怎麼了？完全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哈哈，發怒是人之常情，每個人都會發脾氣的。不過你能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已經很不錯了。你所患的癌症，說不定對你是一個巨大的機遇呢！”老漢似乎天生樂觀，怎麼著都是樂呵呵的口氣。

原強此時此刻才意識到這個老頭不簡單，似乎能夠看穿他的所思所想，又以一種玄妙的語言對話組合，引導自己開始反思自己。現在他彷彿暫時從自己罹患癌症的壓力中緩解了出來。

“老人家您？”

“哎呀天sè不早了，我得早早的幹完活收工回家。不如這樣吧，年輕人你幫我掃地吧。完了我請你到我家吃晚飯，你看怎麼樣呀？”老漢起身望了望已經西斜的夕陽，此時此刻那即將消逝的光芒，顯現出一種魅惑人心的橘紅，令人有一種奇妙和新奇的感受。

原強怔怔的望着那夕陽，又怔怔的從老漢手裏接過掃帚，掃起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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