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出水面
“老郭！你快點兒啊！”七十來歲的老頭催促着對面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道，那中年人國字臉，濃眉大眼，兩鬢有些花白，眼瞼厚重凸出，身材五短，穿着件屎黃色舊夾克，衣角處還有些折皺的發白。
此刻他們正坐在河邊小公園的石台處下棋，周圍還三三兩兩圍着幾個觀棋的。
“是啊！老郭！你這年紀輕輕的怎麼還不如我們幾個老頭子頭腦來得靈光啊！”邊上觀棋的老頭也被中年男人的猶豫磨得心裏直痒痒，恨不能將他推開，自個兒坐上去替他下。
“就是，看你下棋比看老太太嗑板豆還費勁！”另一個人亦道。
“老郭啊，你這個棋就該。。。”邊上一人已是急不可耐，伸手就要替老郭把棋給落了。這時，老郭趕緊用手一擋，對着邊上幾人道：“俗話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你們懂不懂！”
邊上幾人回過味來，立刻不樂意了，“嘿？這小子罵咱們是小人！”
“誒！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老郭見自己的暗諷有了效果，心中甚是得意，隨即他掐了夾在手指肚間只抽了一口卻已快燒到屁股的煙，下定決心般地拿起自己的車往下一擺，大叫一聲：“將軍！”
“你可想好了？”對面的老頭意味深長地笑看着老郭道。
老郭以為老頭要詐他，偏不信邪：“大丈夫落子無悔！”
“好！”老頭子說完便拿起自己的炮將老郭的車一口咬下，“吃！反將！哈哈，你沒了吧！”
“誒！等等等等！我不這樣下！”老郭說著要去奪老頭手裏的車，老頭手趕緊一縮，不給，“你自己說的落子無悔！”
“是啊是啊！莫非你不是大丈夫，要當小媳婦？”邊上的人也跟着起鬨道。
“我是下錯了，下錯了！”老郭還想奪回自己的車，可這時兜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老郭掃興地用手將棋局擼了個大亂，“不玩了不玩了！蒼蠅太多，惹人心煩！”老郭白了一眼邊上幾個人，拍拍屁股走了。
圍觀幾個老頭看着老郭離去的背影半晌才回過味兒來，“嘿？這小子罵咱們是蒼蠅！”
“我看他呀就是個臭棋簍子！”一人提了一句，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老郭雖然只有五十歲但已是個退休了兩年的刑警了，在別人眼裏，他算是光榮退休，但老郭可不想退休，他熱衷於打擊罪犯。對於他來說，按住罪犯，給他們拷上手銬，再說一句：“你被捕了！”是最痛快的時刻，比巴塞隆拿打進絕殺球還痛快！
但如此熱愛事業的老郭為何會提前退休呢？這還要從他最後辦的那件案子案子說起。那件案子中，雖然把罪犯繩之以法，在隊裏得到了一致的讚揚聲，但也因為在追捕過程中造成他人巨大經濟損失給局裏惹了不小的麻煩，自己腿上還負了傷。所以案子過去沒兩天，他沒等來嘉獎和表彰卻等來了光榮負傷，提前退休。
之後，他曾多次向隊裏提及複員，可現任的隊長江河，也就是他在崗時的徒弟每每都向他表示退休是上頭的意思。找了主任，主任也說是上面的意思，再找局長，局長也說是上面的意思。於是老郭清楚了，自己在隊裏算是個刺頭，上級對他的辦事方法一向不認可，說他處事太過直接，衝動，而那個案件不過是被上頭抓到了個由頭罷了。
不遠處朝老郭招手的男人打斷了他的思緒，男人和老郭一樣也穿着件夾克，只不過夾克和老郭身上那件一比，簡直是天上地下。
一米八的個，濃眉大眼，雖然只比老郭小了五歲，兩人的精神樣貌卻差了好似有十幾歲，就是兩人所穿夾克的新舊一樣。那就是老郭的徒弟，現刑偵隊的隊長，江河。
“老郭！”江河見老郭過來，高興地朝他招了招手。兩人在沿河的階梯上坐下，江河給老郭點上煙，兩人默默地吞雲吐霧起來，河面上吹過來的風摩挲這兩人的頭皮，很舒服。
“隊裏怎麼樣？忙嗎？”老郭問道。
“還好。”江河說著掏出手機遞給老郭：“喏，你看看。”
老郭接過手機看了一眼，臉上的疑惑立刻變成了驚訝，繼而變成了憤怒，手指顫抖地指了指手機問：“真是那個混蛋？他又出現了？”
“老郭，你先別激動，這只是我們的初步判定，也許只是類似案件。”江河安撫着老郭，絲毫不像對待一個大自己五歲的前輩，而像是在安撫一個老人一般。這也難怪，當初老郭離隊前還總是神采奕奕，身上的英氣相較年輕人絲毫不弱。但這兩年來，不參加隊裏訓練，又不參加工作，無所事事似乎讓他漸漸頹廢下來，兩鬢開始斑白，最近背竟也有些佝僂。特別是今天，相較於兩個月前上次見面，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精神頭差了許多。
老郭攥着江河伸過來想要拿回手機的手道：“小河！跟隊裏說說，讓我回去吧！當年這件案子也是我一手辦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這案子了！”
“老郭！你別激動！”江河好不容易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回來，又檢查了一下，因為他知道老郭手勁大。還好，手機完好。
“這件案子還要等隊裏繼續跟進調查以後才能確定。”
“讓我也去啊！我也要參加調查！我那刑警第六感你又不是。。。”
“哎呀老郭！你說你都是個退休的人了，怎麼還是不肯安分下來呢！”江河將老郭用力一按，“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隊裏的人個個都羨慕你還來不及，這提前退休，又拿退休工資，自己又能想干點啥干點啥，旅旅遊、養養花草，你這年紀就算去按按摩也不搭噶，多好！”江河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要去正經按摩店啊！不然要是被治安科那幫人掃出來那可就真是晚節不保了！”
老郭煩躁地手一擺道：“我沒工夫跟你開玩笑，你就說，你幫不幫我去和局長說說情！”
“局長那裏我哪兒說得上話呀！”江河一攤手。
“你老丈人你都說不上話了？白天說不上，晚上回家總說得上吧！”老郭嗓門大了起來，眼珠子鼓鼓地瞪出來。
“公是公，私是私嘛！”江河為難地低頭說道，聲音卻沒了底氣。
“你個臭小子！現在給我說這種話！”老郭氣得用胳膊夾住了江河的腦袋使勁搖着，這是兩人以前玩鬧是的動作。
“老郭老郭！別鬧！”江河好不容易掙開老郭的胳膊，鬆了松脖子，“都這年紀了怎麼還這樣鬧！”
“什麼年紀我也大你五歲，什麼年紀我也是你師傅！”老郭氣道。
江河無奈地拍了拍老郭的肩膀道：“老郭，我知道當年那案子你辦得心有不甘，但是這回的和當年的也不一定是同一個人做的。這麼著，等我們一確定下來。。。”
“這可是連環殺人兇手！等你們確定下來人命都沒了好幾條了！”
“好好好！老郭，你先別著急，等我們一確定下來，我就跟我老丈。。。不。。。跟局長求求情，看能不能讓你協助辦案，這總行了吧！”
老郭的臉色有了好轉，等他還想再說什麼時褲兜里的電話響了，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女人兇惡的聲音：“你死哪兒去了你！叫你出去買瓶醬油你到現在還不回來，你要死外頭啊！”
“好好好，我馬上回去。”老郭沒有了剛才的氣焰，只是喏喏地答應着。
掛下電話，江河笑道：“嫂子吧！”
“不是，朋友！”
“您得了吧！我都聽到了！”見老郭滿臉通紅又笑道：“行啦行啦，我不耽誤您正事，您忙！”說著站起身來要走。
“哎！案子的事。。。”老郭叫住江河。
江河回過頭來沖老郭擠了擠眼睛道：“我有數！有數！”
回家路上，老郭心情複雜，不斷從腦中翻找着關於那件案子的記憶。而他和江河口說所的那件案子，實際上是發生在二十年前的一樁連環殺人案件，兇手專門會在晚上擄走無人看管的小孩並將之殘忍扼殺。當時，正值老郭當上刑偵隊隊長，自然就接下了調查這個案件的任務，但是那個兇手狡猾異常，總能先一步察覺到隊裏的動作，屢屢逃脫。老郭那時候可真算得上是個鐵頭娃，硬着帶着隊員查了三個通宵，期間連打盹兒都只捨得花個幾分鐘，到後來隊裏的人個個滿眼都是紅血絲。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個雨夜裏老郭尋摸到了兇手的蹤跡。可也就是在那個雨夜，兇手擄走了老郭以外走失的女兒。
老郭一路找尋，最終在一個露天停車場與兇手發生了對峙，經過一番搏鬥老郭成功救下了女兒，但是兇手卻逃跑了，並在搏鬥中用匕首划傷他的手掌和女兒的大腿。那晚以後兇手似乎蟄伏了起來，兇案再也沒有發生。由於當時兇手臉上矇著面，老郭也只記得他的大致體型，沒辦法通過人臉來偵查，加上那時沒有監控，所以線索便斷了，這件案子成了老郭從警生涯中的最大遺憾。甚至在睡夢中，他依然偶爾會夢到那晚的雨夜，兇手那從面罩下透射出的冷厲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