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公主與騎士
許陛安無力地躺在地鋪上，抱着鬆軟的枕頭，享受着從空調里傳來的陣陣涼風，兩腿盤着的諾修正低着頭聚精會神地敲打着手機，耳邊不斷傳來冰冷女聲播報和諾修的抱怨聲，許陛安也無動於衷。
“你說這后羿，為什麼要閃現啊，搞得我去救他我死了。”又是一聲死亡播報，諾修撓着頭，心急如焚地說道。
“是不是快沒電了，走了一天的路，你為什麼還能這麼精神地玩遊戲啊？”許陛安靠着半邊臉，嘴裏含糊不清。
“啊，又輸了呀。”諾修嘟起嘴，眼神顯得有一絲幽怨。“哎，有人發你消息，叫什麼林雯晴，怎麼旁邊還有個紅色的愛心啊？”
許陛安一把搶過手機，隱蔽地打開消息，上面顯示着：
“明天要不要聚會，我請客，彌補沒吃上燒烤的遺憾。”
“好。”許陛安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見許陛安鬼鬼祟祟地看着手機，諾修好奇地問。
“有免費的晚餐了。”許陛安仔細一想回答道。
……
翌日晚六點左右
大廚房飯店門口
“喲，來得挺早的啊，陛下。”說話的人是林雯晴玩得很好的一個閨蜜夏婷婷，臉上化着濃密的妝容，翹着的眼睫毛和緋紅的嘴唇都顯得有些刻意，韓式寬大的短袖T恤配上超短的牛仔褲，燙過的捲髮披在雙肩旁，手上挎着的芬迪手袋屬實是潮流，即使隔着一段距離，但依舊能聞到濃濃撲鼻的香水味。
“這麼潮流啊，夏婷婷。”許陛安聽到熟悉的聲音，“嘿，陛下。”
“余天你也來這麼早嗎？”許陛安向余天打了個招呼，只見對方也是和自己一樣，穿着比較簡樸的裝扮。
“那我們進去吧。”余天提議道。
推開包廂的門，圓桌上已經坐着四個人了，都是自己班上的同學，其中關清瑤正笑着揮着手。
原來自己來得及不算早啊，許陛安暗自想道。
許陛安隨便找了個地方和余天坐在了一起，隨手拿出手機刷起了視頻。剛沒刷幾個視頻，門又開了。
林雯晴身着漏肩式的粉紅色連衣裙，蓬鬆的花理褶似貼在海面上的波浪，修長勻稱白凈的腿上穿着的白襪，讓林雯晴更加乾淨可愛。林雯晴輕理着耳邊的髮絲，有所歉意地說道：
“不好意思沒有到門口迎接大家。”
“來，坐這。”夏婷婷拍着旁邊的椅子對林雯晴說道。
“看來大家都到齊了呀，要不我要服務員上菜嘍。”林雯晴向大家詢問。
“小晴啊，我把李目凝叫來了，你不會介意吧？”夏婷婷湊近林雯晴，試探性地說道。
聽到李目凝三個字，林雯晴忽然不說話了，蹙着的眉頭似乎再思考着什麼。
“小晴，你不會生氣了吧。”
“都怪你，夏婷婷，你明知道小晴和李目凝那啥，還把他叫來。”旁邊的一個女生突然發聲。
“沒事，無所謂。”林雯晴看來不想讓大家難堪，為夏婷婷解圍道。
巧的是，李目凝正打開門進入包廂內。
“不好意思，來晚了。”只見李目凝身穿牌T恤，下身穿着一條復古式的牛仔褲，俊俏的面龐滿懷歉意。
而不巧的是，整個圓桌上，就林雯晴一旁空着一個座位。
“那我就坐這了？”李目凝看着林雯晴。
林雯晴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點頭，但微微泛紅的臉頰似乎出賣了她。
“我去叫服務員上菜。”林雯晴正要離開座位時，李目凝站了起來，
“我去吧，你坐着吧。”林雯晴臉更紅了。
“哎，你說，林雯晴會不會還喜歡李目凝啊？”一旁的余天小聲說道。
“嗯？！不知道。”許陛安從李目凝進來的那一刻開始，心臟就跳個不停，腦子裏似乎有一窩蜜蜂在嗡嗡地叫着。
這是什麼回事，為什麼李目凝也來，而且還坐在林雯晴旁邊，完了，就算本來不喜歡，也給整舊情復燃了啊。許陛安內心極其崩潰。
不一會兒，餐桌上已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
“那個，我給你帶了禮物。”回來后一直沒說話的李目凝突然說道，一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皮質盒子。
“咿——”一旁的夏婷婷開始起勢，“某人這麼有心思啊。”
“不好意思啊，小晴，來得比較急，也沒準備什麼禮物。”關清瑤不好意思地說道。
“沒事，我又不是過生日，只是畢業了想請大家吃個飯罷了。”許陛安畏縮在角落裏，拿起杯子喝着水，也不敢插話，因為，神經大條的他也忘了！許陛安以為只是來吃個飯，而且，出門為了勸說諾修好好待在家裏，還花了大力氣。
“要不要先看一看禮物？”李目凝輕緩地說道，語氣里透出一股溫柔。
林雯晴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定睛一看是一串銀色閃閃發光的項鏈，於是露出震驚的眼神，隨後卻有些生氣地說道：
“為什麼要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啊？”
“不請自來，當然要準備點東西啊，同時也是為了彌補之前嘛。”李目凝微笑着說道。
許陛安看着李目凝精緻的項鏈，只覺慚愧。李目凝家裏是開珠寶店的，有錢自不必多說，雖說送項鏈穿名牌大搖大擺的，但其實他人還是挺低調的，平常很友善的對待同學，和許陛安的關係也不差，最重要的是，成績僅次於林雯晴，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加上出色的外表，整個年級喜歡他的不在少數。
讓許陛安印象最深刻的，還是當初聖誕節收賀卡的時候，去他們教室的人多得被教導主任看見了，從此聖誕賀卡成為學校明文規定的禁物。
許陛安用筷子捲起粉絲，一口嗦進嘴裏，旁邊的余天不顧形象地啃着鴨腿，嘴角還殘餘着油渣和紅色辣子。女生們則互相聊着彼此的旅遊計劃，什麼海南三亞，XZNMG……
剛夾起軟彈的獅子頭咬了一口，關清瑤用細細地聲音問向大家：
“對了，你們要去參觀目標院校嗎？”
嬉笑着的夏婷婷搶着回答道：
“我其實想去BJ，就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夏婷婷轉頭看向林雯晴，“小晴你呢，反正你絕對就是去北大了吧，還有你。”接着抬抬頭示意李目凝。
“我的話，也許吧。”林雯晴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和認識的人在一個學校多好，彼此也有個照應。”關清瑤突然向許陛安這裏看了過來“許陛安你們倆呢？”
說實話，自己連能考上什麼學校都不知道，只覺得能去哪就去哪，但是在這個場景下，自己這麼說會不會太沒出息了。
“我——”
“我說不定出國了！”隨意卻有力的回答，可是說話人卻是余天。
“啊？去哪？”不僅是許陛安，所有在場的人都十分驚訝，余天平時也沒有很拔尖，維持在中上水平，大家都沒想到這個結果。
“日本，我爸一直在那工作，所以，他讓我去日本留學。”
其實許陛安也知道余天的爸爸在日本工作，
“那祝你前程似錦嘍！”關清瑤拿起裝有果汁的杯子，示意余天乾杯。
只見余天不好意思地站起身，稍稍彎腰與關清瑤碰了一杯。
“陛下，你呢？”余天將可樂一飲而盡，吧唧着嘴將問題拋給許陛安。
嗯？又到我了，原以為避開了，你這個該死的余天。
“對呀，你還沒告訴我們你想去哪呢。”一直沒和許陛安說上話的林雯晴也湊上來問了一句。
“我——”許陛安有點結巴，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焦急之下，腦中突然想到諾修的身影。“我也要出國！”
“你家也有人在外面工作？”夏婷婷插話道。
“沒有。”許陛安搖搖頭。
“那為什麼去國外？”夏婷婷露出懷疑的目光，“去哪個國家？”
啥？哪個國家？糟了，我忘了問那個聖什麼學院在哪個國家了。
“額——”見許陛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口，夏婷婷打斷道，
“你不會想着充面子胡亂說的吧？”夏婷婷步步緊逼，許陛安臉色開始有點慌亂起來，眼神飄忽着回道：
“沒有，我真要——”許陛安還沒說完，林雯晴拍拍夏婷婷說：
“沒事，我們不說這個了，我們聊其他話題。”
“不是。”許陛安看見林雯晴這樣，似乎她也認為自己在說謊了，畢竟林雯晴也不知道這件事。可是自己沒有說謊，也沒有充面子，好吧，其實自己之前並沒有想好是不是要答應諾修的邀請。
許陛安正犯難之時，余天用手肘輕輕捅了捅許陛安的腰間：
“你正要出國啊？那你豈不是以後很難看見林雯晴了嗎？”許陛安喜歡林雯晴，余天早有所覺。
“唉。”許陛安微微嘆了口氣，並沒有回答余天。
就算能見到，又能怎樣呢？
飯桌上很快就只剩殘羹剩菜，眾人也不再動筷，低着頭看着手機。
“大家要不我們就到這？”東道主林雯晴首先發話。
“行，小晴那我們就走嘍。”關清瑤拎着包跟着另外兩個女生離開了。
“陛下，那我也溜嘍，過幾天等我簽證下來，就要去日本了，你不要想我啊。”余天把過許陛安的肩膀，拍了拍，接着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哎呀，我回去還有事，先走了。”夏婷婷給李目凝使了個眼色，狡黠地笑着，“把握住哦！”
李目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聲說道：
“把握什麼啊把握。”
於是現場只剩下林雯晴，許陛安和李目凝三人。
“那啥，要不我也走了。”說完許陛安就後悔了，在他們之前的關係裏，自己確實比較多餘，但是如果現在自己走了，也許，對於林雯晴，可能就一點機會沒有了。
“別，要不我們一起送林雯晴回去吧。”讓許陛安震驚的是，李目凝竟然主動留下自己。
“不問問我的意見就擅自作主了？”林雯晴嬌嗔道。
“只是看已經入夜了嘛。”李目凝有點着急地回答。
“沒事，反正人多也挺熱鬧的。”林雯晴擺着白皙的小手，輕快地向許陛安這邊看來“小安我們一起回去吧。”
許陛安獃著原地點點頭。
沿着輕拂着微風的湖畔，林雯晴散落雙肩柔順的黑髮栩栩起舞，兩腳輕盈地踏着用彩色鵝卵石鋪滿的小坡面，湖面倒映着月光襯出林雯晴的婀娜的身影，宛若一個翩翩的天使，許陛安和李目凝走在其身後注視着這一切。
“這景色可真美啊。”李目凝望着林雯晴淡淡地說道。
“嗯、嗯，的確很美。”許陛安不敢表露出自己對林雯晴的感情，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你知道嗎？大學裏蘊含了一切可能，她太優秀了，在這一刻我雖然只能在背後看着她，但在以後，我要比現在更加優秀，優秀到能夠將這片景色佔為己有。”李目凝眼睛裏迸發出堅定的目光。
聽着李目凝心思的表白，許陛安愈發覺得自己的渺小，現實從高考之後就已經開始了，無論什麼都需要競爭，而自己沒有任何能力，除了內心由衷的喜歡，可這有什麼用呢？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考不到與之相同的院校；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自己庸庸碌碌；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自己甚至沒有為之奮鬥的想法。就算，林雯晴答應了自己，自己又能給到她什麼呢？靠喜歡維持異地戀？靠這沒有任何能力的雙手為她繪製未來？
“我什麼都做不到。”許陛安兩眼迷離，心底彷彿被挖空，這是一種比失戀還要複雜的情緒，比起失去，更心碎的是無力。
此刻的李目凝已經湊到林雯晴的身邊，二人似貼非貼的並排走到一起，遠遠看去彷彿二人攜手相牽一般，許陛安苦笑着目睹前方，李目凝似乎講了個什麼好笑的事情，正打趣着林雯晴，林雯晴一副嬌羞的模樣惹人心動，看向李目凝的眸子更是柔情似水，公主與王子的即視感再次浮現。許陛安愣在原地已久，嘴裏默念道：
“也許，這景色本來就不屬於我吧。”許陛安在此刻認識到，自己永遠只是個觀景人，只是那個只能守護在公主身旁的騎士，永遠不能越界，現在該交給王子了。
“喂，許陛安，站在原地幹嘛呢，快跟上來啊。”李目凝伸出手向許陛安揮舞。
許陛安不知是認清還是釋懷，高喊着：
“你們走吧，我有點事先回家了。”許陛安不帶修飾地轉過身，湖面泛起圈圈漣漪，沾濕湖水的野草低勾着身軀，螢火蟲在斑駁的樹影下凝結着細碎的光點，盛夏的晚月卻泛着清冷，夜裏的身影藏着少年的落寞。
“小安！”林雯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許陛安本來下定決心的內心又是微微一顫。“注意安全！”以為要挽留自己的許陛安，徹底認清了事實。
許陛安用手指觸摸着眼角，濕濕的，是下雨了吧，夏天的雨總是來的那麼快，但為什麼——為什麼我衣服還是原樣？
內心告訴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無論是愛還是自己的脆弱。
“相信我，我也會變得足夠優秀。”許陛安攥緊了拳頭，淚水噙滿了眼眶。
多希望，我喜歡的那個你，沒有那麼優秀，但也許正是那個優秀的你，能讓我不再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