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和棋
天空上,小雪依舊飄飄凌凌,偶爾有一陣寒風吹過,江寧地處偏南,是很少有大雪天氣的。
秦淮河裏幾隻畫舫在河中隨處飄蕩,船上人影稀疏,
站在河畔,聶衣容披着一件白色披風,在油紙傘下身姿高挑,眸若秋水,青絲拂面,楚楚動人,看得一旁的秦尤漸漸忘了神。
旁邊響起一道清靈的聲音,問道:
“好看嗎?”
“好看!”秦尤痴痴地看着那道倩影,身邊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了,唯有那窈窕身影依然清晰。
“小姐,秦公子在偷看你。”喬兒看着神情恍惚的秦尤,抿嘴偷偷笑着。
秦尤眼中那道窈窕的身影對他回眸一笑,他心弦一顫,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早已波濤洶湧。
“胡說,秦公子明明是在看河上的風景。”聶衣容看到一臉囧態的秦尤怕他不好意思趕緊打圓場。
喬兒嘟起小嘴憤憤道:“明明就是在看小姐,剛才口水都差點流出來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秦尤自然不好掩飾,也沒必要掩飾,身正不怕影子斜。
“在下確實是在看聶小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下沒有輕薄之意,望小姐恕罪!不過剛才那一幕讓我想到了一首詩,看着看着便忘我了。”
“哦,什麼詩?”
作為花魁她對琴棋詩畫自然精通,其中對好詩更是情有獨鍾,一聽到詩,聶衣容頓時來了興緻。
秦尤走到她身旁問道:“聶小姐可否把傘給我?”
聶衣容雖然感到疑惑,但並沒有猶豫就把傘遞了過去,秦尤拿過傘收了起來遞給了一樣一臉不解的喬兒。
秦尤看着聶衣容那明亮的眸子,念了起來:
“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冬。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看着眼前衣袂飄飄的儒袍少年,聶衣容眼中閃過一抹光亮,頓時俏臉一紅,別過身去看着碧波蕩漾的河水,心中也泛起陣陣漣漪,內心還在品味着剛剛那首詩。
這首詩雖然言語簡潔,意境簡單,但最後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渲染出來的爛漫不知能讓多少女子為之傾心,即便是看過不少好詩詞的聶衣容也不得不暗暗驚嘆。
一旁的喬兒聽到后反應過來秦尤收傘的原因,馬上打開了傘遮到了聶衣容頭上,朝身後的秦尤罵道:“登徒子,調戲我家小姐。”
而她卻悄悄把頭伸到了傘外,朝秦尤做了個鬼臉。
“壞蛋,想跟我家小姐共白頭,沒門。”
看到聶衣容別過身去,秦尤以為惹怒了人家,趕緊躬身道:
“對不起,聶小姐,是我唐突了。”
“沒事,這首詩是你作的?”
秦尤抬起頭看到了滿臉期待的聶衣容。
“不是。”
這首詩確實不是他作的,雖然這個世界的詩詞與秦尤原本的那個世界詩詞不同,說是自己也不會有人知道,可抄襲怎麼說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自然不好厚顏無恥地剽竊。
聶衣容聽后,臉上顯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失望。
“那你知道是誰作的嗎?我能認識一下他嗎?”
聶衣容語氣中帶着些許祈求,果然她對詩詞有還是非常迷戀的,但秦尤沒想到會這麼迷戀。
“這,是我在夢裏抄來的。”
如果說不知道肯定會讓她失望,說是夢裏抄來的也沒錯,人生如夢,那個世界或許真的只是一場夢吧!莊周夢蝶,蝶夢莊周,誰又知道呢?
“哦,我知道了。”聶衣容展顏一笑,或許秦公子是想藏拙不想別人知道他的才華吧。
喬兒冷哼一聲。
“明明就是自己做的,還說是夢裏抄的,怎麼不見我從夢裏抄詩出來。”
秦尤:“……”
三人在河邊走走停停,河裏時不時會有一條貨船經過,秦淮河作為一條天然運河,每日來往的船隻不計其數。
走着走着便來到了一條繁華的街道,街道上人來人往,老人孩子,商賈文人,到處都是店鋪和攤位,各種商品琳琅滿目。
街角處,兩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蹲在一個破碗前乞討,看樣子像是一對姐弟。
秦尤跟聶衣容打了聲招呼便要走過去,突然聶衣容喊住了他,把一塊銀子塞到了他手裏,秦尤如今身無分文也沒有推辭。
來到兩人面前,秦尤捂着肚子蹲了下去,指着碗裏的兩個銅板問道:
“小朋友,哥哥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能不能借哥哥兩個銅板,等哥哥有錢了再還給你們好嗎?”
小女孩怯生生地從懷裏拿出了一個髒兮兮的饅頭遞給他說:“錢我們要用來抓藥給母親的,不能給你,這個饅頭可以給你。”
小女孩怕他嫌棄還用手背擦去了上面的灰塵。
秦尤接過饅頭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口。
“等哥哥有錢了就還給你們。”
“不用,這是送給哥哥的。”小女孩依然有些膽怯。
旁邊的小男孩則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哥哥會找乞丐借錢。
後面聶衣容和喬兒也一頭霧水。
秦尤回來后,沒待兩人開口就朝兩人說道:“走,去賭棋。”
聶衣容:“……”
喬兒:“……”
這是書生嗎?問乞丐借錢還要去賭棋,哪個書生能幹出這種事?
下棋原本是件高雅的事情,但賭棋的話就只能說是斯文敗類才會幹的事了,正經的讀書人對這些都是嗤之以鼻的。
剛才經過河邊的一棵柳樹時,秦尤就看到了有人在那賭棋了,他還好奇地觀看了幾局,在他這個曾經橫掃奕城的九段大神看來,他們下得只能說是小孩子在過家家。
一過來秦尤便來到了一個面前空空如也的老者面前坐下,其他棋局都被別人圍得水泄不通,座無虛席,只有這位老者面前空無一人,身旁還立着一個牌子輸一賠百。這種好事都沒人來,面前的老者肯定是獨孤求敗,所以即使是這樣的條件也沒人敢來。
老者看到坐在面前的年輕人眼前一亮,顯然是很久沒人來過了,旁邊的人見了也都圍了上來。
“這哪裏來的黃毛小子?”
“不知天高地厚。”
“李老頭可是一場都沒敗過啊,又有人來送錢了。”
“這小子看起來器宇不凡,可能有兩把刷子。”
“兩把刷子?被稱為江寧棋聖的許文良都敗在老頭子手下了,他能行?八成又是炮灰。”
……
在紛紛擾擾的議論聲中,秦尤與老者商定了賭局,開始猜先,秦尤執白先行,秦尤二話不說拿起一顆白字“啪”一聲落在棋盤中。
“嗯~,這開局前所未見啊!”
旁邊的幾人說道。
站在秦尤身後的聶衣容也微微皺眉,喬兒不會圍棋只能看老者的臉色和旁邊的人的反應來判斷棋局。
老者面如止水,拿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上,面上看不清喜怒。
如此你一手我一手,下了十幾手后,老人的眉頭也開始皺了起來,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大家連呼吸聲都壓低了下來,目光緊緊盯着棋局。
老者落子的速度越來越慢,而秦尤依然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聶衣容袖子裏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心跳不知不覺間加快不少,喬兒本來想開口問一下情況的,看到四周寂靜無聲也只能默默看着棋局。
半個時辰后,對面老者握了一把棋子的左手終於放上了桌子,把一把被手汗浸濕的棋子放在了棋盤上,棄子認輸了。
“嘩~”
剛才還越擠越多的人群一下子炸開了。
李老頭輸了?
輸給了面前這個年輕人?
半個時辰就輸了?
這~怎麼可能?
看着面前的少年,聶衣容緊握的雙手始終沒有鬆開,她是懂圍棋的,也見過不少大師手談,所以眼前這位少年的恐怖她比別人更難體會。
秦尤起身拿了桌上裝着一百兩的錢袋,朝老人作了一揖,帶着目光恍惚的聶衣容和一臉驚訝的喬兒就要離開。
“站住”
就在這時,李老頭突然厲聲喊到。
這老頭該不會是輸不起吧,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一百兩都捨不得的人啊,難不成不是要我還錢,是氣急敗壞了想打我一頓不成,想到這裏他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大了。
他初來乍到要是被打了,肯定沒人幫忙,看這群人好像還跟那李老頭認識,說不好要被群毆。
不對我不是會乾坤大挪移嗎?這還怕跑不掉,可是聶衣容和喬兒呢?他們應該不會對兩個弱女子動手吧,這可說不定。
秦尤正猶豫要不要跑時,李老頭已經攔在了身前,朝他作了一揖。
這是什麼意思?欲擒故縱?
“小友莫急,老夫李千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小友,剛才叫太大聲了,不好意思,嚇到小友了吧。”
不是打我就好,秦尤不動聲色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給老人還了一禮。
“前輩請說。”
“小友這棋是誰教的?”
“平時無事自己琢磨的,如果要說有人教的話,那所有跟我下過棋的都算是我的師傅,包括前輩你。”
圍棋確實是他在網上自學,別人只看到了他棋力高超,卻沒看過他每天凌晨早早起來打譜,沒看到過他曾經敗給過多少對手,他的棋力可以說是用失敗堆積起來的。
“以敵為師,小友大才,老夫浸淫棋道數十載,罕逢敵手,從未把對手放在眼裏,自以為無人能敵,如今敗在小友手下心服口服,受教了。不知小友住在何處,改日老夫定要登門拜訪,可否告知?”
秦尤看了眼聶衣容見她點頭答應后才告訴了他。
“這麼說小友是暫住在那裏?我看小友不是本地人,我與百草書院的齊敬春齊先生有舊,小友要是願意進去讀書,我可以修書一封給他,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秦尤想了想,一直寄居在人家那裏也不是辦法,而且他本就想走科舉這條路的,進書院也好,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