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者只要一想到宗門中的種種事情，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些年來，衍天宗變的不再是從前的衍天宗了，中層勾結外人掏空宗門，弟子們不思修鍊專心鑽營，高層只剩老祖一人，終年閉關不問世事，眼看宗門後繼無人搖搖欲墜，只怕是要步了御獸門後塵啊！

“砰。”老者想到此處，一拳砸在小方桌上。

寧玄嚇了一跳，寧道卻依舊老神在在神遊物外。

“明天起身，回宗門！”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老者狠狠道。

寧玄卻賊兮兮湊過來道：“師父，不如咱們也別回宗門了，直接就浪跡江湖闖蕩天下吧。”

老者白了他一眼：“就你這修為，練氣三層到了江湖上就是雜魚水準。整日裏偷奸耍滑不認真修鍊，什麼時候才能築基？”

見老頭說的認真，寧玄道：“師父啊，不是我不認真修鍊，而是修鍊了沒啥用啊，現在我感覺氣海里存不住靈氣了，吸收一點就向外逸散一點，運轉咱們的八極功才能在肉體裏存上一點點。修鍊沒進展，當然看的修鍊呀。”

聞言老者伸手探向寧玄脈門，皺眉道：“沒有進展也得修鍊！要將經脈搬運靈氣的過程變成本能。以後回到宗門裏，資源丹藥不缺，靈氣充裕才能更快的修鍊。”

寧玄道：“宗門練氣功法我早就倒背如流了，等到了宗門再練也不遲呀。”

老者閉目探脈搖頭道：“你記住了宗門功法，長時間不練習會忘的，記憶會模糊的。但是你將功法運用到身體裏，成為本能就永遠都不會忘記了。”

老者將寧玄的脈門鬆開，收回手繼續道：“比如你從小學會了走路，到現在已經將近十年了，天天都在走，在跑。如果在你身體健全的時候，讓你忘記走路，你能忘的了嗎？你能不會走路嗎？並不能，因為走路已經是你的本能。”

寧玄若有所思。

老者再道：“修鍊也一樣，只要你將功法運行在經脈里形成本能，像吃飯，走路一樣。這才算你開始跨入修真的門檻了。”

寧玄點點頭：“確實是這樣啊，不管有用沒有，練起來就肯定會有效果。”

這寧玄雖然有些跳脫，但還是肯聽話的。老者想道。

老者點點頭說道：“你看寧道，已經是這個境界，無論做什麼，經脈都會在運轉靈氣，就相當於無時無刻都在修鍊。”

寧玄轉頭看去，屋內頓時靜了下來，聽着寧道輕輕的鼾聲，看着老者笑道：“睡了……”

老者略一尷尬，罵道：“吃了睡睡了吃，坐着都能睡着！”

寧玄笑道：“師父，開飯吧，我都餓了。”

寧道一個激靈，迷糊道：“好好好，先吃飯。”

老者無奈只得下地去外屋收拾，準備吃飯。

初秋的夜裏，明月高懸，吃飽了的兩個小徒弟在炕上早已睡去。

老者打開窗，絲絲帶着潮氣涼風吹入屋內，老者給二人蓋緊了被子，坐在窗邊想起一些事。

二十多年前，自己的師父穆水之金丹大圓滿突破元嬰失敗，當場在雷劫之下身死道消，大師兄護師心切不顧師祖阻攔衝上去抵擋，落了個灰飛煙滅。

掌門一脈便再無有能挑起大梁的人了。

自己是師父的關門弟子，當年只是築基後期。師父去后，掌門之位便在幾位師叔之間爭奪。

原來宗門之中也是暗流洶湧，幾方勢力爾虞我詐，從暗地裏搞小動作變成明目張胆的打壓爭鬥。

整個衍天宗都變得暗無天日，分崩離析。

原來這種事情在哪裏都有啊，只是師父一直憑藉自己強大的實力與手段在平衡各方勢力。

自己痴活幾十年，一直在師父的庇佑下，不說耀武揚威，也是得罪了不少人。師父一去，針對自己的手段層出不窮。

幾位師兄也是審時度勢轉投幾位師叔門下才落了個安穩結局。

只是，師父一去，掌門一脈就此斷絕？師父在天上怎麼看？隨師父而去的大師兄怎麼想？

自己堅持着，忍耐着，卻不知是為什麼。或許是不想讓這一脈隨師父煙消雲散吧。或許是想等師祖看在師父的面上，會幫自己一把。

誰知從師父破境失敗后，師祖便一直都在閉關不問世事。彷彿衍天宗是死是活都與之無關。

自己也是託了幾位師兄的福，才只是被發配出來，否則被暗中下手整死，也不是不可能啊。只是苦了幾名跟隨自己的弟子，死走逃亡傷，這兩名小弟子還是自己被發配到這裏才新收的，否則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這次回宗門，帶着他倆，不知是福是禍啊！

靈氣匱乏宗門後起修鍊艱難，師父仙去宗門群龍無首，宗門內鬥嚴重搖搖欲墜。

其實修真宗門，不怕外斗，宗門與宗門之間的鬥爭，會增加宗門凝聚力，激發弟子修鍊熱情。利大於弊。

而內鬥，只會動搖宗門根基，人心不穩，老者憂心忡忡。

在御獸門破敗之前，自己從沒想過身為修真界六大宗門之一，屹立幾千年的大派居然一夕之間分崩離析，弟子們向一碗水潑向沙漠，瞬息之間便消失殆盡。一同消失的還有御獸門。

沒有血腥大戰，沒有外敵入侵，沒有內部背叛。就是這麼安安靜靜，消失了。

找那些加入各派的弟子長老詢問，也只是說“靈獸都死完了，御獸門御誰？”說起來，也是一臉落寞。

是啊，靈獸最敏感，修士修鍊只是不易，靈氣對靈獸來說可是賴以為生的啊。

再想到自家功法，老者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天下功法，只有衍天宗修鍊最慢最難，不光要經脈運轉靈氣拓展氣海，還要用靈氣入體，入骨，入髓，五臟六腑無一不得打熬到位，修鍊之艱難天下功法衍天宗當屬第一。

老者從未想到過這一層，只是埋頭苦修，偶爾罵罵宗門叛逆。

卻從未想過他們身為六大宗門的弟子，這身份已經讓他們在修真界高人一等了，為何還要吃裏扒外，投靠其他宗門？

一瞬間，老者似乎想通了。

是啊，都是為了長生，大道，力量，既然衍天宗都給不了這些，那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裏了。

任何問題換一個角度想，總能有不一樣的答案。老者覺得自己已經解開了謎底，找到了宗門凋敝的根本原因。

真的要帶着這兩個孩子回到已經沒落的宗門裏嗎？

自己已經老了，一百多歲的築基，突破已經是再無希望，轉投其他門派，未必會有什麼好前途，只是這兩個孩子應該會被好好培養的吧。畢竟十歲就能練氣，在那些小門小派里算得上鳳毛麟角了。

月光從窗口透射進來，撒在兩個孩子臉上，老者一臉慈愛，喃喃道：“師父已經老了，人老了，總是想要落葉歸根啊，讓師父自私一回吧。”老者蒼老的臉上流出兩行清淚，為自己，為宗門，也是為這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