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貧窮是貧窮的特質

第九章 貧窮是貧窮的特質

裝爐完成後一般等幾個小時,爐底的蜂窩煤會逐步引燃爐子裏的硬煤塊、煤球、煤餅之類,到爐頂的煤渣散發出濃煙的時候,需要在封閉的豌豆射手嘴部靠上位置開一個小孔。

隨着爐子裏面的煤越燒越旺,這個小孔會慢慢噴出小火苗。一般情況下,早上開始裝爐,到下午6點完成,開孔在夜裏8點左右,冒出小火苗會在凌晨12點到1點樣子。

從小火苗出現開始,火苗會越來越大,最大時候長度會有10cm左右。需要有人不時檢查火苗孔是否堵塞,隔十來分鐘就用根鐵絲去捅捅,疏通一下。這就需要有人通宵,叫看火。

為什麼要一直保持小孔通暢,陳真以九年義務教育的見識來猜測,應該是防止發生爆炸,必須要有一個能量宣洩的口。

和精滿自溢一個道理,憋得狠了容易爆炸。總要有個宣洩路子,不管是用自身條件,還是尋求外部援助。

雖然有請同村的村民幫工,但為了省錢,工人只在裝爐時候幫忙。

往往都是由陳真老爹來熬夜看火。一是陳真母親畢竟是女人,白天裝爐要打下手以及和(huo)煤、和(huo)礦,累了一天需要休息,第二天和丈夫換班。

二是看火也是一個技術活。

比如有的豌豆射手的火苗死活出不來,多半是下面的煤沒有燃燒起來,需要採取措施引燃。

比如豌豆射手封口時候沒有封嚴實,周圍有縫隙啥的,導致火焰不止從小孔出來,還從縫隙探頭,需要用濕煤修補。

看火階段會持續到第二天晚上8點左右。這個過程中,陶筒內礦石中的鋅會經過升華,成為氣體上升,進入豌豆射手口中,遇冷凝結成液態滴落,留存在射手口中。

一般不可能再被咽下去,陳真從來沒聽過有這種事發生。

最後爐子裏的煤快要燒盡,小火苗從十多公分逐漸變小,最後縮小成一、兩公分的小豆丁。就到了收穫的時候。

需要三樣工具:一個底窄口寬的鐵質模具,一根長木柄鐵頭的大號掏耳勺,一個同樣長木柄鐵頭的大號深口鐵碗。

模具放在旁邊平整地上,保證水平不傾斜。

鐵碗伸到豌豆射手嘴下面接着,用掏耳勺搗開封口的煤餅,豌豆射手口中的鋅液就會順着嘴角,流出到鐵碗裏。這過程中還需要用鐵勺不斷在其口中摳挖,確保沒有殘留的液體。一般爆掉兩個射手的口后,鐵碗才會滿足。

把鐵碗中的液體緩緩倒入模具中,拿着空碗和鐵勺重複之前的捅、掏、摳、挖的動作,獲得的液體直到把模具灌滿。

等模具中的鋅液自然凝固成形,用鉗子傾倒模具,同時在後面用硬物撞擊模具,就得到一塊上寬下窄長方體形狀的成品鋅。

一般的爐子,可以放24個陶筒,或者36個。再多就很難操作,畢竟裝爐的時候爐底放的是燃燒着的蜂窩煤,邊裝還邊塞煤。如果陶筒太多,不等全部裝完,蜂窩煤已經火力不足、後繼無力,或者各個陶筒中的火勢不一致,導致後面對豌豆射手的管理困難。

陳真家是24筒的,礦石品質好的話,一爐可以產出4塊完整的鋅錠,大約100公斤。那些年鋅價的價格一般在1.8萬/噸到2.5萬/噸之間起伏,就是說一爐的收入大約是2000元到2500元。刨除成本,人力自有或少量支出,利潤大概就幾百塊錢。

可能有人想了,2天營業2500元,一個月豈不是3.75萬元?就算一爐只賺500元,一個月也凈收入7500塊。

首先,如果只有一個爐子,清理爐子還需要等爐子完全冷卻,否則人類恐怕不能以肉身與火焰抗衡。完全冷卻需要一天,大約在第四天早上才能清理,清理花費一天,一個周期其實是5天。

不過只要爐子數量足夠多,可以輪換着來,就可以理論上無限循環。比如1號裝爐,2號清爐,3號等冷卻,4號收穫等。

在原材料、爐子、人手充足的條件下,理論上可以達到每天都有產出。但現實是,陳真家因為本錢有限,沒有穩定的原材料貨源,又是手工作坊,請不起工人,這些問題客觀存在。

原料礦石的品質差異很大,價格也有很大差異,有的2毛錢一公斤,有的需要1塊一公斤。跟賭石差不多,一群土鱉也沒有什麼儀器能檢測,全靠一雙肉眼憑經驗賭博。

這方面陳真的老爹算是個土專家。可惜年輕時候只會去給別人家打工,自己建作坊時候已經太晚,被限制的厲害。

總之經常開一爐,因為貨源或者別的原因,歇一歇,再開一爐。

緣分煉鋅法。

這種土法煉鋅,會造成環境污染,不僅是大氣污染,還有燒完的礦渣、煤渣粉塵等垃圾往往丟棄到小河邊的垃圾堆,污染小河。當然其實電力發電也是一個樣子,相比起來這點手工作坊土法煉鋅算是螢火之光。

粉塵和濃煙對人體的傷害很大,陳真的父親在18年因肺癌去世,跟這時期的煉鋅有很大關係。

工商、環保部門時常找上門來。工商前腳來罰款,扣押鋅錠。環保後腳開罰單,砸爐子、砸棚子。

其實一年煉不了多少時間,而且偷偷摸摸,甚至有人將爐子造在自己房子裏面。

作坊式土法操作,被淘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是污染環境。二是操作落後,效率低下,可能浪費礦產資源。

除了煉鋅之外,陳真家中只有四塊大小不一的地。一塊水田可以種水稻、小麥、玉米,兩塊山地只能種玉米和小麥,一塊河邊的菜地種蔬菜。

這點土地在農村約等於無。所以陳真家幾乎沒有積蓄,最多的時候只有2萬左右的存款,但那是陳真姐姐還沒上大學時候。等到陳真也上了高中,家裏的存款只有幾千塊,除了住着土坯黑瓦的老房子,沒有任何其他資產。

陳真想起這會兒家裏好像有一條小土狗,很小。過年去二姨家拜年,回來路上跟着陳真後面跑了一路,最後陳真把它帶回了家。這應該不算資產?

陳真也問過為什麼別人家土地那麼多,至少是自己家的幾倍?

通過陳真老媽齊明琴的口,都是他爹陳建華的鍋。

陳建華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陳建華年輕時候,因為上過小學,沾做大隊書記的叔叔的光,做過大隊公社會計兼駕駛員,學會了開拖拉機,一直到和老媽結婚。

在當地收入水平算不錯。

陳建華志得意滿,分家時候慷慨大方,本該屬於他的都分給了哥哥弟弟。

古有孔融讓梨,現有建華讓地。傳統美德從不曾離我們遠去……

之後社會日新月異,社會形態急速轉變。當初的老一套不好使了,公社取消,陳建華失業了。

那些年也沒存點錢,連個二手拖拉機都買不起,開拖拉機的技能算是廢了。畢竟也沒有聽說過哪個老闆開個拖拉機還需要請司機的……

然後走上了土法煉鋅的轉型之路,一直到現在。

這就是陳真家的貧窮現狀。

上輩子的話,很快就在明年因為各種原因根本沒法繼續煉鋅。為了供養陳真和姐姐讀書,父母開始外出打零工。父親去工地,母親給人做保姆帶孩子。因為文化水平有限,收入很低,還常常沒活可做。

現在想來,當時的陳真實實在在是個混蛋,父母給他的每一分錢,那都是真真正正的血汗錢!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這樣的混蛋,可能永遠也不明白自己是混蛋,永遠也不願意醒來……

後來陳真醒悟了,可惜太晚。

幸好上天讓他重來一次,還不算晚。

三月初的馬路牙子還留存着冬天的體溫。一陣陣寒氣隔着褲子親吻肌膚,陳真感覺到一絲寒冷,寒冷中又彷彿帶着春天的生機。

陳真呼出一口氣,拿着卡重新到取款機取了1000塊現金。也沒有包啥的,直接揣褲兜里,加上之前的150塊,身上總共有現金1150元。

到旁邊的米粉店吃了一份麻辣肥腸粉。

吃完看到小店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傍晚6點,學校晚自習是7點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可以支配。雖然逃課對重生的陳真來說毫無心理負擔,唯一的顧慮是怕被老黃抓到,不顧師生情誼,要陳真請家長那就難受了。

畢竟早上剛寫了檢討。

這時候陳真意識到需要一個手機或者手錶,不能隨時知道時間太沒有安全感了。

陳真還想到住校的各種不方便,宿舍人太多,很多同學又不講衛生,導致環境特別差。洗澡不自由,洗衣服沒有洗衣機,沒有衛生間,沒有隨時能用的熱水……

當年沒有資格去挑剔,同樣的年紀現在有錢了,陳真迫切想要改變下生活環境,不管是自己還是家人。

陳真好像也沒幾件換洗衣服,而且有些還是親戚家孩子穿過的舊衣服——比如陳真印象深刻的一件以純牌藍色套頭衛衣,這其實是他高一時候最好的衣服。別的衣服都是地攤上以不到50元的價格買的。

陳真真想到市裡來一次採購,好好感受下16歲財務自由的快樂。

今天時間上來不及,好在熬過兩天就到了周末。高一時候周末還是雙休,到了高二高三就會實行三小一大制度,三周只休周日,第四周雙休。

陳真回到學校,到公用電話室給家裏打了個電話。6點多的時間,母親剛好在家裏做飯,然後母親吃過飯,再帶飯給棚子裏守着爐子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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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成為了體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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