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跑
不遠處一個幫傭把端來的一盤菜灑在了一位賓客的身上,一聲尖叫劃破夜空。那名幫傭連忙收拾道歉,管家也及時過來賠禮道歉,命令那名幫傭趕緊退下,又帶着這位賓客進房換洗,制止了事態的進一步發展。眾人出現幾秒的停頓,專心看戲,但很快凝固的空氣融化開來,一片歡聲笑語飛揚。
王典這次因為尼貝爾啟用他的飛蛾,心裏十分開心,萬分感激,連連敬尼貝爾酒。他覺得自己的苦日子終於快到頭了,被委以重任指日可待。
接着又從各方涌過來很多人向尼貝爾敬酒,尼貝爾一時忙得不可開交。谷沐頓覺他的目光終於分散開去,不再緊盯着她和薩怡臣,這才放鬆下來品嘗美食。
但薩怡臣似乎沒什麼胃口,在一旁小聲詢問:“你們這次又做了多少?”
谷沐附耳回道:“五六千萬隻。”見他垂着頭,她低頭瞧上他的眼睛,裏面燃着火苗又像染着淚光。她再一摸他的拳頭,青筋直暴,趕緊趁他還未起來的時候按下了他,說:“你哪也不能去,不能去,我不要你死。”
薩怡臣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他極力控制情緒,咬牙切齒地反問:“你讓我和一桌子迫害我族人的劊子手一起吃飯,換作是你,作何感想?”
谷沐愣了一下,才發現她沒全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現在聽他這樣一說,心裏橫生出強烈的愧疚感,可這種東西她並不常有。她思量片刻,安撫道:“不如你到大廳歇歇,就在那裏等我。”
薩怡臣轉身離席,落座在大廳的沙發上。沙發的背面是一大塊落地窗玻璃,谷沐可以從外面隨時看到薩怡臣端坐的背影。她安心地和別人推杯換盞,陸續有人過來向她敬酒,她忙於應付了一會,再一看去,那個位置已空無一人。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籠罩住她,她一把放下酒杯撒腿就跑,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衝進了大廳。
尼貝爾慌忙趕到她的身邊,關切中帶着一絲怒意,問:“那小子跑了?”
谷沐心底彷彿塌掉了一塊,空落落的,卻極力擺出一副底氣十足的樣子,說:“沒有的事,他可能去其他地方轉轉了。”
尼貝爾嗤笑一聲,譏諷道:“轉轉?你是他的主人,你讓他在那裏坐着,他就該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等你。”
谷沐苦笑道:“這不是才訓練兩三天,還沒有降服他,等過陣子就好。”
尼貝爾見她說出的話輕飄飄的,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相信。他招手命來管家,讓他帶人全屋搜查,半個小時之後,管家兩手空空回來複命。尼貝爾命令道:“趕緊通知軍部,就說有色木要犯在逃,讓他們全城搜捕。”
管家提醒道:“南臨軍部今夜開拔。”
尼貝爾堅決道:“那就通知警察局,一定要把他給我逮回來。”
再見到薩怡臣的那一刻,穀雨情不自禁地向他奔去,她幾要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再一細看,他好像與以往略有不同,臉上稜角全無,乖順得如同得寵的小狗。而且他的旁邊正是谷沐,她倒是一臉喜悅,笑得都合不攏嘴了。她強自冷靜止步下來,心想她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突然管家過來要她回后廚幫忙上菜,她急忙收回自己的視線,想起來她現在只是一名幫傭。她按捺下去內心的衝動,想着還是靜觀其變,伺機再和薩怡臣相認。
后廚的工作真是繁重,她一個大小姐,若不是當過兵,體力上根本吃不消。今晚吃的是西餐,桌布鋪了薄薄厚厚三層,
刀子叉子勺子琳琅滿目,盤子碟子杯子都是極大極重,一點點菜綴在上面,重如千斤。她來來回回端了幾次之後,腰累得都直不起來了。
她忙得暈頭轉向,忙裏偷閑才偷瞄薩怡臣幾眼。薩怡臣完全看不到她,他們那一桌由家佣負責,她這種臨時工負責的是其他幾桌。忽然她熟悉的方位傳來一陣喝彩,她不由循聲望去,竟是谷沐摟着薩怡臣在接吻。她心中酸澀,心神俱散,手上一松,旁邊的尖叫聲把她的視線拉了回來,她這才發現手中端出的餐盤還未放置下來,只斜斜懸在半空,裏面的熱菜齊刷刷掉在一位賓客的胸上。她急忙道歉,緊接着管家也過來道歉。那位賓客礙於尼貝爾的面子,不好過分動氣,悻悻隨管家回房換洗了。
她在走廊中背牆而立,心中翻騰不已。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他已經被她馴服了?還是他受到了她的脅迫?還是,她心中掠過一絲害怕,他已經變了?
過了一會管家過來找到她,說:“這是你今天的工錢,你可以走了。”
她還想留下來弄個究竟,問:“待會不是還要收拾?”
管家猶豫了一下,直言道:“我沒想到你幹活如此粗枝大葉,毛手毛腳,光摔碎的餐具就夠你一天的工錢了。剛才又得罪了尼貝爾博士的座上賓,我看在威廉的面子上,勉強給你一點工錢,你趕緊回家吧。”
她接過管家手中的錢,這時有人呼叫管家,他臨走前交代道:“你快點走吧。”
忙活了大半天終於見到了薩怡臣,她哪有要走的道理。她立即打定主意,信步走到走廊盡頭,不想在大廳里看到薩怡臣隻身端坐在沙發上。她剛要抬腳,卻發現窗外一雙利眼緊盯着薩怡臣不放。她不敢冒進,躲在牆角等了許久,瞅準時機,將頭上纏繞的幫傭頭巾扭成一個小團丟了出去。四目相對之時,薩怡臣差一點就起身奔向她。她朝他做了一個手勢,要他等待她的指令。就在谷沐忙於應酬,無暇顧及薩怡臣的時候,穀雨從牆角後面伸出一隻手,薩怡臣想都沒想伸手疾步握了上去。熱鬧和人群都聚在前院,他們手牽手從一側的走廊穿到後院,再從後院溜出了大門。
他們沿着圍牆邊的馬路跑了一段,薩怡臣體力不支,跌倒在路邊。穀雨連忙蹲下來扶起他,關心地問:“你怎麼了?還沒有恢復嗎?身體這麼虛弱?”
薩怡臣掙扎地站起來,微笑地搖搖頭,說:“谷沐那個小丫頭給我吃了一顆藥丸,我估計是軟骨散一類的,應該過陣子就沒事了。”
穀雨重新握住他的手,說:“那我們慢慢走。”
薩怡臣牽着她小跑起來,邊跑邊說:“傻丫頭,逃命哪有用走的,我還支持得住,我們快點,不然追兵要跟上來了。”
穀雨看着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心疼卻沒有辦法,只能略微比他跑得靠前,牽引他往前跑。他們跑跑停停,警察的警笛遠遠可聞,然他們還未跑完那長長的圍牆沿路。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際,前方的一輛車急停在他們的身邊,他倆以為是緊追上來的警察,緊緊攥着彼此的手,快步向前。這時副駕駛座上的人探頭喊道:“小姐,徐統制讓我來接應你,快上車。”
汽車稍稍往前開到了他們的身邊,穀雨定睛細看,確實是谷家軍的人,想是他們看到了她留在圍牆上的暗標。她欣喜若狂,忙和薩怡臣一起上了車。
因着發生這樣一個小插曲,晚宴提前結束,賓客頃刻散盡,笑語喧嘩戛然落幕,唯有外面的噴泉聲孜孜不倦地遙響,谷沐聽在耳朵里,心中徒生出抽刀斷水水更流般的無端煩悶。她坐立不安,飛快地過來和尼貝爾告別,告訴他自己要去到警察局裏蹲消息。尼貝爾欲言又止,不舍責罵,見她決意已定,只告誡她別為了個人私事而影響到接下來的工作。
空蕩蕩的警察局裏,除了掛在牆上的木製拱形老掛鐘滴滴答答個不停,四周寂然無聲。谷沐獨自一人坐在接待大廳等候消息,夜越來越深,回來彙報消息的人卻越來越少。最後值班處來人說,找遍了整個亞明城都沒有發現那個色木人,警隊已經收隊回去休息,明日再繼續搜尋。
谷沐被送出警局,隨行的司機見她出來,趕緊掐掉了手中的煙,急急下車給她開門。她靜靜地坐在車裏,午夜的亞明城燈火通明,一派不夜城的熱鬧之景。然而此時的熱鬧卻不屬於她,就像薩怡臣一樣,明明遇見了,卻不是她的一方樂土。他終究不是一個物件可以任她擺弄,也終究不是一個寵物,對她唯命是從,感恩戴德。他就是薩怡臣,一個特別的人,一個她要解決掉的色木族群中的一員。她猛然想到他們本就是敵人,他對她的不告而別本就是精心設計的逃脫,可笑的是她還痴盼着他的回來,這世界上哪會有獵物願意回到獵手的身邊。
可感情世界哪會這麼非黑即白,更多的是一廂情願,她還是很想他,擔心他,怨恨他,時而喜悅、時而憤怒、時而悲傷、時而快樂,沉沉浮浮搖曳不定。
接下來的幾天,警察局方面仍然沒有傳來有關於他的消息,她失望之餘還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為了不讓自己深陷在翹首以盼的希冀與深深的失落之中,她一頭扎進了自己熱愛的工作當中。
這天尼貝爾臨時緊急召開了一個會議,她才坐下,他便大發雷霆,嚴厲批評了王典。這小子提供的蛾子質量低劣,根本不耐毒,還沒用就提前被病毒感染死了,使得南臨軍通過飛機向北部播撒的五六千萬隻蛾子完全喪失攻擊力。加之色木軍加強防備與消殺,這種生化武器從天而降就像毛毛雨一樣,根本造不成色木軍的的大面積死亡。他們不僅不受影響,還重整隊伍,大有隨時南下入寇之勢。
王典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沒有回嘴的底氣,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縱使這些蛾子是他培養的,可當初下令使用的人並不是他。
尼貝爾沒有看王典,把當前形勢交代清楚之後又說:“南臨王對此萬分生氣,若我們想不到補救的辦法,一個個都得按軍法論處。”
會上眾人聞言大驚失色,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尼貝爾,王典更是被嚇出一身冷汗。尼貝爾側臉問谷沐,“你可有辦法沒有?”
谷沐不負眾望,說:“辦法是有。”眾人一悅,趕緊豎起耳朵往下接着聽,“其實色木人除了瞳色還有體香,我們可以利用色木人的體味對其進行精準襲擊。”
尼貝爾擔心地說:“匆忙變換引誘因子,只怕趕不及了。”
谷沐信心滿滿地說:“我早些時候就已經在研究色木人體香了,而且有了之前的實驗經驗,作此更換並不是很難。”
尼貝爾眼珠一轉,欣喜道:“這麼說我們可以快速交得上差了!?”
谷沐跟着一笑,“現在開始大批量生產,不日即可送往前線。”
若不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尼貝爾都要親了上去,他強自按捺住內心的衝動,厲聲道:“你們都聽到了沒有,從現在開始全力配合谷博士,完全聽從她的安排,不要再自作主張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與會者聽聞有得救之法,無不拍手稱快,紛紛保證一切聽從指揮,會更加賣力工作。
另一方面,薩怡臣和穀雨一接應上徐統制的人,徐統制立馬帶隊喬裝打扮成平民百姓,分批混入城中,與他們匯合。當看到穀雨平安無事時,徐統制老淚縱橫,那夜他趕到碧麗山時並沒有發現她,他們搜遍碧麗整片區域只發現了一個色木軍醫存活,其餘的人要麼病死要麼搬離,當時可把他給擔心個半死。後來廖師長給他報了平安,他才稍覺心安,但畢竟不是親眼所見,一路以來一顆心時時懸在半空中,就怕萬一。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把小姐給安然無恙地給找回來了。
薩怡臣待兩人歡聚過後,拿出了一張他重新繪製的實驗基地地形圖,他們三個人圍桌而坐,隨即展開分析討論,很快敲定了這次的摧毀計劃。
這次南臨軍播撒死蛾子令色木軍逃過一劫,薩怡臣相信他們定然會捲土重來,若不爭分奪秒把這個實驗基地端掉,不僅前線戰士的安全得不到保障,就連無辜的色木族人都岌岌可危。
何況現在前線酣戰,亞明城中兵力空虛,而他們手上握有一個精兵團,正是行動的好時機。只要他們把裏面重要的實驗設備裝置統統銷毀,數據資料收繳上報,無論在實戰還是輿論上,他們都處於上方。
事不宜遲,為了避開白天的森嚴壁壘,他們選擇在一個晚上進行夜襲,不想晚上的實驗基地大門口車來車往,人聲鼎沸,一隊南臨軍正組織搬運工有序裝貨,這些所謂的貨箱,不做他想,裏面都是生化武器。穀雨看準時機一聲令下,谷家軍一部分人跟隨她和薩怡臣打頭陣,率先衝進了大門。南臨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慌亂地組織前後門的兵力舉槍架炮,躲在汽車後面和谷家軍展開激戰。谷家軍有備而來,很快火力上就形成了壓制,局面落入了他們的掌控之中。穀雨留下一隊人堅守前門,再命剩下的人衝進實驗樓,封堵各個出口,與從後門突襲的徐統制形成兩面夾擊之勢,自己則和薩怡臣並肩跟在隊伍的後面。突然前方汽車貨廂的彈孔中撲出一隻飛蛾,擋在薩怡臣的前面,穀雨心下大驚,猛拽住他,失聲大喊:“薩怡臣,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