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恨意不絕
深夜的皇宮內,君淇奧帶着幾名黑金羽步履匆匆地走向正殿。因為知道今日君淇奧班師回朝,文宣帝早早就等着他進殿相見,只是沒想他先去了北防大營與城防將軍交接軍務,這一等居然就等到凌晨。
“陛下,臣君淇奧來遲了,讓陛下苦等,響午時我已託了左丞相給您帶話,軍報明日早朝時看我遞交的奏章即可。”君淇奧跪拜行禮。
燭光搖曳中,本就睡意朦朧的文宣帝急急從御座上下來,走到君淇奧身邊:“淇奧快快請起,我知你又打了一個大勝仗,就想聽聽戰場上的事,所以這才一直等你,忘記了你回來有好多事要處理。”
站在一旁的玄策心說少主公一回來還沒歇口氣就被一群大臣圍住,原來這半個月的大情小事堆積如山就等着君淇奧回京城后定奪批複,問為何皇上不批,原來文宣帝除了在宮裏吟詩作畫,大臣根本就見不到他的面。處理完各種政務又被急急地宣進宮來,直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
君淇奧起身回禮:“陛下,這次平定契丹來犯非常順利,也是因為後勤糧倉補充及時,這次陛下代為處理此事井井有條,臣深感欣慰!”
文宣帝愣了一下有點尷尬地說:“我還真沒出什麼力,是母后和舅父操持的。”
“那可要好好感謝皇太后與左相,明日我定會呈上一個摺子好好請功!”君淇奧聲音透着冷酷,讓文宣帝不免哆嗦了一下。
“君卿,我知你說的是反話,母后和舅舅是否又做了什麼不妥當的事,你告訴我,我會呵斥他們。”文宣帝性情柔弱,凡事只願意聽君淇奧的,因此那左皇太后和左丞相總是頗為不滿,但這兒子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也讓他們無能無力。
“不必陛下,臣會解決,無需掛心。這是臣在邊境得的一幅畫卷,據說是唐盛世的街景圖,獻與陛下。”
文宣帝痴愛詩詞歌賦畫卷美圖,因此君淇奧每去一地征戰都會為其尋找傳世的畫卷。文宣帝捧着畫卷,激動地語無倫次瞬間就沉浸到畫卷里去了。君淇奧叫過一旁的沈公公說:“照顧好陛下,莫要太晚休息,臣先告退了!”
君淇奧出得宮門,望到宮牆邊那套芸家舊宅不覺心裏一動,對玄策說:“你們先去休息,我稍晚一些回去。”
玄策嘟着嘴不高興起來,和他壯碩的武士衣飾非常不搭:“少主公,你又要去芸家舊宅嗎?陛下賜給你后你也不推倒重建,找人維持着原貌,又不住人多浪費!還時不時進去看看徒添傷感何必呢?”
“你今日話怎麼那麼多?”君淇奧仰頭望着高懸的一輪明月出神。
玄策:“少主公,我只是覺得如今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和她已再無可能,要知她的父兄皆因君家而死,這鴻溝是跨不過去的!所以不如就答應老家主為你選的婚事如何?皎皎公主人品好,她的背後坐擁全國的夫子,有了風家的支持,何愁大權在握?”
“玄策,你今日是想領一百軍杖才肯閉嘴?”君淇奧神色嚴厲起來,也就跟了他快二十年的玄策有此膽量和他說這些話。
“好我閉嘴,少主公只管去芸宅,我就在門外守着,你什麼時候回家我什麼時候休息,你要是準備在里留宿,我就靠在這大門口休息。”玄策賭着氣說。
“你也是真的執拗。”話音剛落君淇奧已經飛身翻越進了芸宅。
“你別過來!爹爹救我!”眼前這人手持長劍越走越近…芸苕努力想看清此人的臉,
可是藏在暗影里無論如何都看不清,唯一可以判斷的這是一個年輕男子,衣衫上的雲龍紋刺繡在哪裏見過?芸苕拚命向後退,怎奈身體像灌了鉛居然絲毫動彈不得,心臟狂亂幾乎窒息,那柄長劍閃着清幽的光還散着血腥氣,月光的映射下看清了劍身上鑄着“北翎”二字,這不是君淇奧的佩劍嗎?
劍光閃過,芸苕被左臉頰刺骨的疼痛襲來,尖叫聲中凌霄總算從書案上坐起,原來又是那個噩夢。伸手拂過臉頰,沒有露骨的傷口,沒有噴洒的血涌,但這疼痛感追了自己快十年。容貌可以變,那些深邃的記憶卻難以改變。
這間苕芸廬的題字是君淇奧所寫,深夜凌霄實在睡不着,就潛入這芸家舊宅,大門早就破敗不堪,其他屋舍也都殘損倒塌,唯有這苕芸廬卻依然如舊,屋內陳設完好無損,甚至看得出是日日洒掃,夜裏居然燈盞都點起,彷彿有人正常起居一般。
凌霄抬頭望着門框上君淇奧書寫的那幾個字,不覺感到諷刺,全家一百五十二口人如今只剩自己,當年君淇奧為何找了個替死鬼送到刑場,想必當時是找不到已經死去哪裏的我吧,這麼想着凌霄覺得內心好受很多,如果說多年來一直內心還對那個明朗少年抱有一絲期待的話,今日茶館裏看到聽到,芸家舊宅這惺惺作態地保存了一處屋舍,顯然都是為了他君淇奧的民間口碑。
大義滅親,深情難復想必都是說書先生為他唱誦的話題。而最關鍵的一點,芸家覆滅,芸家掌控的一切也都落入了君家之手,如今權力朝野無人能敵的君家難道不正是為此才大義滅親的嗎?
心中恨意頓起,不知覺中手裏的軟劍已然對準門口那字匾揮了出去。一條黑影如鬼魅般越過,凌霄尚未看清來人是誰時,自己的軟劍就被送了回來。凌霄知此人武功內力高過自己很多,不敢硬接,退後幾步卸了力道才接下軟劍插回腰間,手握着劍柄隨時防範。
“閣下何人?”凌霄呵斥道。
此人一襲黑色錦緞披風,甚是華貴,他負手抬頭望着那“苕芸廬”三字看了一會兒,清冷地問:“你又是何人?這匾額可有何不妥?”說話間轉過身來,黑色的朝服通體用金線綉着麒麟、雲龍紋,顯然官居九卿,凌霄雖對朝服知之不多,但此人面孔上的紫藤金塑面具還是認得的,正是午後在茶樓見過的君淇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