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何為輪迴

從陳家鋪子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章爺看看天，對胡一飛說道：“該回去了，再不回去，城門就要關了。”

等章爺坐上馬車，胡一飛就趕着車子向東市外走去。這時正是長安城現在的所謂晚高峰，街上的人多了起來，有的是收了攤子準備回家的，有的則是準備去酒肆歌坊過夜生活的。胡掌鋪已經回了胡家鋪子，胡一飛沒了熟人指路，只能撿一些人不太密集的路走。章爺對這邊的路倒是比他熟悉一些，但是對於現下的人流也是一籌莫展。就這樣走着走着，不知覺的來到了東市的北角。這裏人少。

這裏人少，是因為到了晚上，這裏很少人來。東市北角路邊，那裏有一大片屍體。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隨着時間的推移，屍體上的血腥味和屍臭味也越來越淡了，前一段時間鋪天蓋地的蒼蠅這時也消失無蹤，但地上仍然是黑紅一片。

“這是？”胡一飛本來以為自己來到了一個宰殺牲口的地方，但看到那一地的碎屍，自然也能跟後世自己聽說過的“菜市口”劃上等號了，只是第一次見到，還不是很確定。

“殺人的地方。”章爺說道。他在西域見過太多的屍山血海，對這種場景只是不喜，並沒有太多的感觸。

胡一飛看着那狼藉的地面，心裏一陣陣翻滾，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他下意識的按照劉根教過的調整內息的口訣運行了一遍，讓自己的呼吸平順了起來。看着這一地屍體，感覺怕是人不少，就問：“這麼一地，這是殺了多少人？”

“就是翟太守一家子，還有些支持他的門生舊友。”章爺前兩天來過，自然了解了一些事情：“在這裏曝屍很長時間了，敢給他們收屍的人也都死在這裏了，所以一直沒有人處理。”

“這不太人道。”胡一飛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這裏根本見不到人了，不僅僅是因為這裏是砍頭的地方，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自己被當成同黨冤死在這裏：“那就這樣一天天的放這裏？”

“不然怎麼辦？”章爺對這個也看不慣，死則死耳，但是這樣曝屍的做法就很不地道了，有違人倫，像他這種百戰老兵最不齒的就是這種行為，但是奈何自己無力改變。

兩人正說道着，就見旁邊有隊人巡了過來，胡一飛一看，是五個繡衣使者。那五人無精打採的圍着屍體轉了一圈，又走到胡一飛的馬車旁看了他們一眼，例行公事一般，就往回走了。就是這麼一眼，胡一飛看到為首的那個繡衣使者眼神非常空洞，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心中不由的感嘆道：這法場巡邏的活幹起來也真沒意思，看把這幾個兵給弄的，一點精神都沒有。正要趕車離開，突然發現那繡衣使者身後似乎有白蒙蒙的東西，在夕陽的餘暉下映襯的不太能看清楚。

這大白天的，不像是自己眼花，難道是白天出鬼了？胡一飛心裏嘀咕道。但是他神仙也都見過，又有仙器在身上，自然對鬼怪並不恐懼。當下，他一手悄悄握在腰間的噬天尺上，運轉內息法訣，將自己的感官能力提高到最大，果真更加清晰的看到那些繡衣使者背後有道道白色的鬼影。那些鬼影本來都跟着這些繡衣使者，突然似乎感覺到胡一飛在注視着自己，竟都轉過頭來，看向胡一飛。這時候胡一飛的心中倒有些發毛了，別說鬼了，就算是讓一群人盯着，心裏面也不舒服吧。

胡一飛心想，這是非之地，還是別摻和什麼了，趕緊就趕車馬車向城門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他就回頭看看。原本跟在身後的鬼影約莫有個二三十個，隨着他走街串巷，這些鬼影越來越少，也不知道是跟不上，還是被其他事情所吸引，一直到最後出城門的時候，就剩下了一個。

胡一飛對車內的章爺說：“師父，有個鬼跟着咱們呢。”

章爺一聽，一愣，倒沒有害怕。他倒沒有見過鬼，但是就憑他一身行伍裏面帶出來的血煞之氣，普通鬼怪也是不敢近身的。這段時間和胡一飛在一起，神神怪怪的事情也見了一些，沒啥稀奇的。只是聽胡一飛這麼一說，倒真的有些好奇：“什麼鬼？你能看得到？”

胡一飛回頭瞅了瞅，這是太陽已經下山了，車子上的燈籠早就已經點上，後面的鬼影顯得越發真實。胡一飛已經看出來，這應該是一個身居高位的儒士，就在自己車后十多步的距離跟着，也不近也不遠。他衝著鬼喊道：“喂，你誰啊？跟過來幹啥？信不信小爺揍你？”

那鬼儒士一聽，走到胡一飛身前五步遠的地方，拱手一禮，說道：“這位小哥，在下翟宣有禮。在下本死於屠刀之下，但因惦念義子和幼子，成了這世間的一縷冤魂。今日小哥路過，在下感到小哥身上有犬子的氣息，所以就跟了來。”

這鬼儒士的聲音並非正常人聲，好像並不是被聽到的，而似乎是從自己腦袋深處傳來的聲音，這內容也聽得胡一飛目瞪口呆。章爺從車裏也鑽了出來，盯着那鬼問道：“可是翟太守當面？”

翟宣又對章爺行了一禮，道：“正是在下。”

章爺、胡一飛馬上下車，對着翟宣的鬼魂行了一禮，章爺說道：“太守大人，在下章回，這是我家少爺，也是我的徒弟，叫胡一飛。你那義子、幼子現在都平安無事。我們來長安的路上遇到他們了。你那幼子已經被陸地神仙劉根收為徒弟，改名換姓，等到成年以後再回來認祖歸宗。你那義子雖然現在不知去向，但劉神仙給他算過命，我們又贈了仙藥給他，想來也是平安無事的。”當下，又把一些細節告訴了翟宣。

翟宣一聽，朦朧的面龐上似乎展現了笑顏，說道：“原來如此，我總覺得，我那孩兒命不該絕。在下看兩位身上有我那孩兒氣息，想必也是助我孩兒之人，翟宣叩謝！”說罷，跪地一拜。

章爺和胡一飛慌忙去扶，卻發現根本碰不到那鬼魂實體，手過之處一陣冰涼，如入臘月冰窟一般，也只好受了翟宣這一拜。翟宣起身道：“翟家二十四口，門生舊友七十五人，共計九十九條性命，皆殞於東市北角，此乃天道不昌、賊子亂政，方致此禍。好在翟家命不該絕，義子、幼子幸得貴人相助，大難得脫，乃是不幸中之萬幸。唯此，我心結已了，再無牽挂了。”

胡一飛安慰道：“太守大人，您就放心吧，劉神仙一定能把您兒子帶大，教得一身本領，說不定能成為世外高人，等他回來認祖歸宗的時候，也就是翟家再次大興的時候。您就安心的去輪迴吧。”

“輪迴？”翟宣問道：“何為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