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湖 靈山學院下任務 秦文思尬見…
“老闆,記賬!”蘇三抹了把嘴,不等老闆回聲,就跨過長凳向外走去。
日頭正高,又是吃飯時間,街上沒什麼人在轉悠。蘇三把手遮在眼前抬頭望向太陽,嘴裏咂着牙縫裏的殘渣,那太陽好像是他一位許久未見的老熟人似的。
“還好三月份的太陽還不熱,跑這一趟不算太受罪。”蘇三向地上啐了口唾沫,嚇的一隻正在吃剩飯的小黃毛狗一個激靈。
“哼!小畜生,瞧你那膽。”
說完,蘇三拖着腳後跟朝着前面不遠的大牌坊走去,路兩旁正在休息的商販不斷的打來招呼。
“三爺來啦。”
“三爺您進來歇着?”
“三爺可吃過啦。”
蘇三腳後跟打着地面踢踢踏踏地響,嘴裏“嗯嗯”的回應着別人的招呼,也不知是回的哪一句。
走出這條小商業街,又向前走了五百來步,便到了那個大牌坊下。眼前的牌坊有六根石柱,五孔門。中間門最大,估計能並排走下兩輛馬車,兩邊的門小一點,但也能並排走過兩個騎馬的人,再兩邊的門就小了,雖說寬度能過一匹馬,但高度不夠一個人騎在上面的,要走邊上的門只能下馬步行。
柱子下面的須彌座上的夾柱石雕刻成圓鼓模樣,欄板、檐椽刻着祥雲紋裝飾着,一隻青銅製的朱雀面向正南兩翅微張,勾着脖子單腿站立在屋脊正上方。朱雀下方的額枋上刻着四個大字——“靈山學院”,沒有填金粉也沒有填黑墨。
“這字寫的真不錯,怎麼不填個金呢?”蘇三對這幾個字有點不滿意。
蘇三轉着脖子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在看着自己,捲起一路上因為擦汗已經濕掉的袖頭,再次確認了一遍周圍沒有人後,便抬起腳從最中央的大門的最中間邁過去。那步伐端莊、有力,打得地面咚咚響,好像一個大將軍似的。
蘇三爬了好一會兒石階終於看到山路外側臨崖的一邊有一個朱漆的涼亭。涼亭修建在伸出路邊的岩石上,大概就是給蘇三這種爬一半爬不動的人準備的吧。
憋住最後一口氣,蘇三快步衝進亭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哎呀,哎呀,為什麼你們這些寺啊、廟的非得蓋在山上啊。”蘇三一邊吐着粗氣,一邊解開腰帶、扒開衣領要給自己的身體散散熱氣。
“可能是為了和什麼東西區分開吧。”
蘇三嚇了一跳,進來的急沒注意到裏面還有個人。說話的人穿着一身黑站在陰影里,鬼能看得見。
“區分開?你們還不得掙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們的銀子。”蘇三已經敞開了衣服,袒胸**地倚在靠背上。
黑影里的人看着蘇三這個模樣覺得怪好笑的,但也提醒道:“山上怪風多,小心着涼。”
蘇三看了看外頭一動不動的樹葉,稍微合上了點衣服,又看了看對面說話的人:一臉的孩子氣,一看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娃娃,身上穿的不是讀書人的長袍,到和自己一樣穿着短衣長褲。只不過自己一身的蠟黃粗布,他的衣服是一身的黑,布料看着既有綢緞的韌性又有皮革的硬朗。
“窄袖,翻領,對襟,洋拉鏈。”蘇三打量着對方衣服的版型,心中有點不削:“呵,洋玩意。”
這人所穿的衣服不僅版型與自己的交領右衽常服不同,兩肋和胸口還都縫製着寬大的口袋。褲子也不肥大,布料和上衣差不多,褲腳被塞進厚底長筒系帶皮靴的靴筒里。
腰間繫着一條黑皮銅扣的寬大腰帶,右邊釘着一把插在牛皮刀鞘里的黑柄匕首。在後腰右手可以夠到的位置掛了一個方形立體的皮製小盒,不知裏面裝的什麼。左邊掛着他的佩劍,一米多長的劍身使他得一直壓着劍首才能確保劍尾不觸地。
木頭做的劍鞘通體漆黑,鞘口和鞘尾包着黃銅,一點划痕都沒有,一看這劍鞘就是新的。不過插在裏面的劍應該是用了很久了,纏在劍柄上的褐色布條因為常年握持已經被磨褪了色,邊沿都已起翹發毛。
從劍柄的長度可以看出這是一把雙手長劍,手柄頂端有一個扁圓形配重球,黃銅製的劍格上和腳下的石板面一樣,佈滿雜亂的划痕。
蘇三坐起身來朝他的兩肩望去:左肩有一個絲綢材質的黑色結扣,顏色黑的發亮,明顯是新繫上去的。
“小兄弟,你是這靈山的學生吧,剛畢業?”
對面的轉過臉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結”,又抬眼看着蘇三笑道:“你知道這個?”
“那可不,我就本地人,你們靈山學院的人滿城都有,想不見都難,聽說你們肩膀上這個‘結’越多越厲害是吧。”
“差不多,剛進學院的學員是沒有‘結’的,畢業了會有一個‘結’,就像我現在這樣,這個‘結’是上午畢業典禮剛剛掛上去的。在學院裏‘結’越多證明你的級別越高。我們授課的老師基本都有三個‘結’,今天下午我要去見的實習老師聽說有四個‘結’。”
“四個‘結’是不是很厲害了,我在城裏很少見過有四個‘結’的。”蘇三搶過話頭說道。
“是很厲害了,但也不是最厲害的,我們校長有7個‘結’呢。”
“哦,”蘇三略顯欽佩。“那你加油啊小兄弟,你和校長也只差6個‘結’而已嘛。”
蘇三講完自己咧嘴笑了起來,可對面的人並沒有和他一起笑。
“你叫什麼名字,小兄弟。”
“我叫秦文思,是今天剛畢業的靈山學院第21期學員。”
“我叫蘇三,姑蘇城裏賣酒的蘇老爺家的。”
蘇三覺得自己現在這身打扮不太好,趕緊起身整理好衣服,重新繫上腰帶。
“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好名字啊。”
秦文思有點意外,沒想到眼前這個舉止粗放的家丁,還讀過書。
“小夥子,很意外吧,我可也是讀過幾篇文章的。”蘇三走近了幾步,神秘兮兮的說道:“可千萬不要小看了我們這些不起眼的普通人。”
“可千萬不要小看了我們這些不起眼的普通人?”秦文思覺得這句話很有意思,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了一遍。
“一起走嗎,我正好要到你們學院下委託。”
“哦,好。”秦文思答應着,先於蘇三出了亭子。
來到外面,蘇三才看清秦文思的樣貌。他沒有留髮髻,和多數靈山學院的人一樣剪了短髮,可能是為了今天上午的畢業典禮,頭髮明顯剛剛剪過。臉上的肉不多,因為下顎較寬,把臉撐的方方正正的,即便顴骨很明顯,但臉看起來還是很大。濃黑的眉毛下一雙杏仁眼微帶笑意,五官均勻但毫無特點,看過一眼並不會給人留下什麼較深的印象。
“看來是個老實孩子。”蘇三心裏想着。
兩人一路無言,蘇三跟在後面累的沒有力氣講話,秦文思走在前面不知道講什麼,兩人就這麼來到了靈山學院的門口。
大門口兩邊立着一對大理石雕刻的麒麟,並不威武,連底座也只有一人高;再兩邊各有一個小門,三扇門只有西邊的門開着,門口站着兩個穿着和秦文思一樣衣服的人,各人身前都拄着一把長劍,雙手疊在劍柄尾的配重球上。他們肩膀沒有“結”,對走過的秦文思和蘇三並沒有特別在意。
兩人進了小門,左手邊正對大門立着一塊粉牆黛瓦的高大影壁,牆壁通體雪白什麼紋飾也沒有,正中間用青磚圈了一個長形的花圃,一簇青竹立於當中。
他們繞過影壁,走上正中間的大道,兩邊有序的排列着一座座碑亭,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許多字,蘇三也瞧不清,看樣式好像是名字,很多字的中間還被劃上了豎痕。
兩人又繞過第一座大堂,來到了二進院中,正前方是一座雄偉的大殿,大殿正上方藍底金邊的牌匾上寫着金光粼粼的四個大字——“紫霄大殿”。
蘇三的視線越過大殿屋頂,還可以看到約兩三個屋檐。
“不知道這裏一共有幾進深啊。”
院子的兩邊各是一排被分割成若干間十來平米大小的小房間,可能是正值中午,大多數的房間門都關着,只有拐角的一間開着門,裏面的人正趴在案桌上整理着一張張紙片,門口還有三個人圍在樹蔭底下聊着天,穿着打扮也和秦文思一樣,但是沒有帶長劍,右側的匕首倒是人人都有。
秦文思指着那間小屋對蘇三說:“你去那登記吧,我就領你到這了。”
“好嘞,謝謝你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兩人作揖告別。
秦文思一直看着蘇三進了小屋后才轉身走出大門,繞道前往後山的訓練場。
在上午的畢業典禮上,其他組的人都被實習老師領走了,只有他們被一個師哥通知午飯後到訓練場等待。一想到這個,就覺得自己這個老師太不靠譜,自己的未來就要寄托在這種人身上了嗎?
散落在山間的枯葉被亂風推來推去,就像所有被時間拋棄的生命一樣,沒人記得它們綠色蔥蔥時的樣子。
消失后就是消失了。
秦文思來到訓練場,組裏的那個女孩子正坐在場邊的一顆老樹樹根上倚靠着樹榦望向自己。
秦文思趕忙加快腳步走過去,那個女孩還在緊緊盯着自己,這讓秦文思不自在地頭皮發麻,只好假裝用手給額頭擦汗,趁機把頭偏向一邊。
“你好,我是秦文思,這是五組的集合點么?”
“嗯。”
女孩兒還在用她那雙圓圓的大眼睛看着秦文思。
秦文思看她這樣也沒再說話,走向一邊的樹蔭下盤腿而坐。
“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秦文思沒有看向女孩兒,從懷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我~說~”女生故意拖長了每個字的尾音,“你是不是很怕女孩子。”
秦文思的頭皮又癢了起來,剛擦乾的臉頰又流下了汗珠。秦文思看着面前的草皮沒有回答。
“我呀,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好像從來不和女孩子一起玩。”女孩坐起身來,下意識地玩弄掛在腰帶上的一塊水滴形藍寶石。
“也不是,是怕麻煩。”秦文思依舊看着草地。
“麻煩?女生會麻煩你什麼?”女孩側過臉低着頭想看到秦文思的臉,齊肩的短髮如珠鏈般從一側垂落而下。
“不是你們麻煩,是周圍人。”
“周圍人?”
“如果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走的很近的話,周圍人都會覺得這兩人是不是在搞曖昧。玩笑話一多,這不就給大家都帶來麻煩了嗎?”
“也對,”清脆的兩聲,“好像男女在一起就得談戀愛一樣。”
女生翹起腳尖表示贊同,兩隻手一齊把頭髮縷到耳朵後面,將身子壓在自己的腿上,低頭看着自己早上擦的鋥亮的皮靴。
女孩又忽然像發現了什麼,直起身來對着秦文思說道:“但你也太自戀了吧。”
“或許吧。”秦文思往後一仰,躺到了草地上,沒想到這地很不平,腦袋正好砸上了一個土包。秦文思知道女孩還在看着自己,忍着疼痛趕緊叉開話題:“今天的雲真漂亮。”
“什麼雲?你就不問問我叫什麼?”
秦文思看到一朵雲團擠在一起像個坐在椅子上的小胖墩。
“服了你了。”女孩對着秦文思翻了個白眼。
“我叫李絨兒,但你不準叫我絨兒。”後面一句話像是命令。
“那叫什麼?”秦文思終於不看雲了。
“當然是,李~絨~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