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個選擇

將最後一小撮方便麵碎渣和調味料一起倒入口中，林安跨上自行車，趁着落日餘暉往家趕。

想要儘快入行搶佔先機，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在平西縣城開維修點熬時間慢慢發展，要麼去改革開放比較早的大城市挖掘第一桶金。

前者的優勢是，能夠利用時間和過硬的維修技術積累口碑，等待平西縣摩托車行情提升，作為資格最老的專業摩托車維修店，生意勢必不會差。

後者的好處是，大城市摩托車銷量大，維修需求多，能賺到更多錢，以後有更大的想法，最起碼不缺啟動資金。

考慮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和想要做的事情，顯然是後者更有利。

只有經濟條件提升上來，父母才有可能脫離繁重的體力勞動不再辛勞，才有機會說服陳二狗打破‘吃商品糧’的門檻。

再想想如今的世道，林安更是心潮澎湃。

1992年初，總工程師發表南巡講話，撥開迷霧，奠定乾坤！

個體工商戶沒了朝不保夕的顧慮，有想法有膽量的人開始積極投身個體經營行列。南下熱潮再次掀起，有抱負有闖勁兒的人如過江之鯽。

最直觀的表現，村裏有了小賣部，一些生活零碎東西再也不用跑到鎮供銷社購買，生活便利了很多。

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過渡的過程中，很多事情都是摸索前行，法律制度和行業管理規則都不完善，甚至存在漏洞，從業者根本沒有太多顧慮。

在這樣的大環境中，無數草莽盡數施展，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方唱罷我登場，輪番撈取屬於自己的財富。

說白了，九十年代就是一個葷素不忌，注重膽量和魄力的時代，只要你敢做，就有很大的幾率成功。

想想後世那些名聲在外的商業大佬，有幾個不是在九十年代挖掘到的啟動資金？再看看電視裏演的，有多少小學初中學歷，僅憑一身膽量就闖出一片天地的老闆！

作為重生者，腦子裏的超前記憶就是自己最大依仗，拋開不懂不會的行業不說，單憑自己擁有嫻熟老道的維修經驗，摩托車行業還沒進入巔峰期，這不就是機會嗎？

這年頭，內陸經濟狀況遠遠比不上東南沿海那些率先開放開發的城市，除了進入門檻較高的鵬城經濟特區，粵省省會羊城以及緊挨鵬城的沿海城市，無疑是南下淘金者的天堂。

各類工廠繁多，當地經濟發展狀況良好，工人工資可想而知，這就意味着老百姓擁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

按照國人的慣性思維，大部分人會選擇第一時間給家裏增添大件物品，提高生活質量。除了家用電器，出行工具也是必不可少需要更換的。摩托車銷量大，維修業務自然是水漲船高。

再想到上一世自己去羊城打工時，隨處可見拉客載人的摩托車，遠超內地的摩托車保有量，想想都讓人心動。

林安直接調整方向，朝火車站方向騎行。

平西火車站是小站，在此經停的列車並不算多，僅僅幾分鐘時間，林安就掌握了適合自己的列次信息。

k1006次列車，從豫省周市始發，終點站粵省羊城，車票52.5元錢。

平西縣是第三經停站，不用擔心座位問題。當天下午乘車，第二天中午到達羊城，大部分乘車時間在夜間，不會讓人太過疲憊。

大致方向有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挑選一個合適機會，告訴父母放棄複習的打算，並且說服父母同意自己南下。

……

眼瞅着小林村從輪廓逐漸變得清晰，林安恨不得站起身子踩腳蹬。雖然沒有見到父母，但失而復得的喜悅讓林安極度亢奮，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飛到家裏。

二八大杠在林安胯下風馳電掣，穿街走巷，最終在院門口停下。

一眼便看見坐在堂屋納鞋底的劉秀雲，內心積攢多年的想念在這一刻爆發，林安沒有刻意喊叫，聲音卻是不受控制地拔高。

“媽！”

劉秀雲似乎被驚嚇到，手臂微微顫抖，帶着棉線的鐵針差點扎到頭皮，沒好氣地回了句：“喊那麼大聲幹啥！”

停好自行車，林安快步走進堂屋，在劉秀雲對面坐下，目不轉睛看着劉秀雲。

此時的劉秀雲四十齣頭，頭髮烏黑茂密，身體健康硬朗，眉眼間散發著和善笑意。

“看我幹啥？”

劉秀雲看出林安的不對勁兒，趕忙放下手中針線，憑感覺整理頭髮。

“好看。”林安如傻子般笑着。

“凈說瞎話，媽都老了。”

劉秀雲嘴上不承認，笑容卻是暴露了她的情緒，上下打量林安，“去縣城幹啥了？晌午吃的啥？餓不餓？”

最後三個字讓林安鼻頭髮酸，從小到大每次放學回家，母親都會這樣問。哪怕是結婚後，母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只要自己收工回去，母親依舊會習慣性地這樣問一句。

母親在世時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母親病逝之後，林安才發現，那三個字蘊藏着再也體會不到的關切。

林安狠狠點頭：“餓。”

中年人的成熟靈魂在這一刻重回稚嫩任性，因為媽還在。

劉秀雲立刻起身，“我去做飯。”

“我燒火。”

林安跟着劉秀雲來到廚房，等劉秀雲準備好東西，這才划著火柴送入灶膛，“俺爸又下地了？”

“恁建業大準備養兩頭小豬仔，喊恁爸過去幫忙壘豬圈去了。”

劉秀雲一邊往鍋里添水，一邊笑道：“聽說窯廠明年還要找工人，到時候托關係問問，能不能讓恁爸去上工。到時候，咱也壘個豬圈，買幾頭小豬仔養着，你上大學的學費就不用愁了。”

看着母親身上漿洗褪色的衣服，以及她臉上毫不掩飾的憧憬期待，林安一時間竟有些不忍心說出放棄複習的打算。

上一世，母親為了省錢供自己複習，捨不得吃穿。哪怕身體瘦弱，精神狀態一直都挺不錯。

複習之路斷絕後，母親宛如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肉眼可見的衰老，暗藏的病根接踵而至顯露出來。

林安很清楚，考大學對母親來講是一件驕傲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她的精神支柱和希望。

重生前固執堅持復讀，讓父母承受了如山般的壓力，從滿懷期待墜入絕望。如果貿然開口，不能合情合理說服父母贊同自己的決定，與上一世的一意孤行又有什麼區別？對父母來講會不會太殘忍？

在灶膛火光的映襯中，林安默默出神，思索如何開口。

“去喊恁爸回來吃飯。”

林安應聲起身往外走，心中猶豫要不要晚兩天再告訴父母。

又想到開學時間越來越近，越是臨近開學，父母對這次複習就愈加看重，到時候造成的心理落差就有可能越大。

與突如其來的打擊相比，倒不如早點告訴他們，給他們消化接受的時間。

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做或許對默默付出的父母有些殘忍，但林安有信心通過自己的努力給父母創造更好的生活條件，從別的方面獲取更多值得父母驕傲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