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黃皮子劫
我是被夜裏的“咚咚”聲吵醒的,這已經是我一天中第二次被吵醒了,心裏難免有些生氣,我想這可能是起床氣吧。
聽了好一會兒,我才發現這是敲門聲,屋外伴隨着的還有三大爺的聲音,於是我從棺材裏爬起來,準備去開門。
這時爺爺叫住了我,說你躺回去,我去開門。說完,爺爺就起身披上衣服,一邊應聲一邊往外頭走去。
我雖然很困,但還有些好奇,於是也沒再躺下,而是坐在那裏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爹!不好了!文苗出事了!”門一打開,就聽見三大爺焦急的聲音。
我眉頭一皺,奇文苗能出什麼事?
爺爺也同樣問道:“文苗咋啦?”
“他腦門兒(額頭)出血了!”三大爺急聲道。
“出血了?那趕緊送衛生所啊!你來我這幹啥啊?”爺爺不解。
“哎呀不是,”三大爺更急了,“文苗大晚上不睡覺,不是,是半夜睡醒了,也不是,反正就是他半夜忽然爬起來把頭往地上磕!磕的可猛,現在整個腦門兒還一片血的呼啦(出血)的呢!然後也不知道為啥,他那勁兒忽然就變得可大可大了,我和他媽咋拉都拉不住,最後我和他媽沒辦法,只能找了隔壁幾個力氣大的人先合力把他綁在了板凳上!爹,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爺爺一愣,馬上說了句,“你等下,我回屋穿衣服。”
我聽到爺爺沒拒絕三大爺,心裏不免有些生氣,心裏想爺爺你是不是傻,當時三大爺把你趕出家門的事你忘了?現在有事兒求到你頭上,你咋連拿捏都不拿捏一下?但是生氣歸生氣,我不由地也有些擔心起奇文苗來,雖然我不太喜歡三大爺和三娘,可是我覺得奇文苗還是不錯的,因為他的性子似乎沒長歪,也因為他是村裡唯一一個見了我的面很少繞道走的小孩兒。不過當然,他雖然不繞路,但一般也不理我。
爺爺回屋穿了衣裳就跟三大爺出門了,出門前還囑咐我晚上千萬不要出門,好好睡覺。我點頭答應,然後躺下繼續睡覺,但是這一次卻怎麼也睡不着了,心裏一直琢磨着奇文苗的事兒。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對着鏡子刷牙的時候爺爺才回來,我看見爺爺的臉色有些差,看起來很疲憊,於是我又瞄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看見自己也是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我心想,我一個小孩兒熬了一夜臉色都不好呢,何況爺爺都那麼大歲數了。
爺爺回來就問我餓不餓,說一會兒去給我買村頭的大包子吃。
要知道爺爺、父親、母親,都是很節儉的人,在我印象里,我幾乎沒有出去買過飯吃,很簡單,因為沒有錢。雖說後來家庭條件稍微好點了,但是長輩們還是沒有讓我出去吃過飯。這一次,我有點兒興奮,因為我聽村裏的小孩兒提過一嘴,說村頭的牛肉包子可好吃了!
“爺!那我要吃三個!要牛肉的!”
“行,爺爺給你買六個,剩下三個中午吃。”爺爺說道。
我興奮地點點頭,激動的差點兒把嘴裏的牙膏也一起咽去了肚子裏。
過了一會兒,爺爺買回來了十個包子,比說好的六個還多了四個,我感嘆了一下爺爺的大手筆,然後就開始大快朵頤。
“爺,你也吃!”我一邊吃一邊把包子也往爺爺面前推。
“乖,你吃吧,爺爺一會兒下(煮)點兒麵條吃。”
爺爺說完這句話,我就意識到爺爺沒有吃早飯。
“爺,你在三大爺家待了一晚上?”我問道。
“咋?”爺爺反問。
“三大爺都沒留您吃個早飯?”我的意思很明顯,聽說奇文苗出事了,爺爺去忙活了一個晚上,到頭來連飯都沒撈着吃上一口?
爺爺那麼大個人了,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我話里的意思,於是嘆了一口氣,“文苗折騰了一個晚上,這才睡下,你三大爺和你三娘也一宿沒合眼,大家都跟着折騰了一個晚上,這會兒估計大家都回去睡覺了,哪還有功夫跟心情吃早飯。”
我一聽,好奇地問道:“奇文苗出啥事了?我昨晚聽三大爺說他腦門兒都出血了?”
爺爺瞪了我一眼,說:“吃你的包子,不準問。”
我悻悻的咬了一大口包子,眼睛還是里充滿好奇,嘴上倒是不問了。
嗯,這大包子果然香!
吃完早飯後,我琢磨着這包子挺好吃,就想着裝上兩個給母親也送過去嘗嘗,誰知道剛走到母親屋門口,就聽見母親在屋裏跟父親打電話,說著奇文苗昨晚發生的事兒。
那時候村裡都還挺窮的,能像我們家這樣按上座機電話的不多見,本來母親也是不想按的,但是父親又偏在縣城工作,聯繫起來十分不方便,於是母親這才咬了咬牙花了這個錢。
“那可不咋地,連咱家‘白奶奶’的面子都一點兒沒給,我到現在還直頭暈難受呢,那一晚上作(二聲)的啊,簡直了。你說這文苗也是,咋就好端端把個黃皮子給打死了呢,這下好了,大家都跟着折騰,而且我跟你說,這次的黃皮子可凶,咱家白仙兒根本對付不了。”
我聽着有些懵,啥?黃皮子?那東西我只在爺爺口中聽過,聽說那玩意兒可凶,經常禍禍雞,而且那東西吃雞還不吃整隻,通常只是把雞的內臟掏出來吃了,然後剩下雞的屍體扔在那。但這還不是最讓人惱恨的事兒,最讓人惱的是,它只要發現了雞,哪怕是吃了一隻就吃飽了,可它也還是會把雞圈裏所有的雞都咬死才肯罷休。換句現在欠扁的話說就是:哎,就是不吃,就是咬着玩。
我悄咪咪的把耳朵貼在門上,企圖能聽的更仔細。
“要不咋說人不能太做損(缺德)呢,你看,這不是遭報應了,可惜了,報應在孩子身上,孩子遭罪了。”
接着是一陣大概十秒鐘的沉默,我估摸着應該是我父親在電話那頭說著什麼。
“我去的時候都下半夜了,後來我是實在沒辦法,才把咱爹也叫去的,也幸好老爺子去了,不然估計文苗昨晚就得沒(死),不過老爺子也說這事兒難辦,估計今天晚上又得熬一宿。對了,我前幾天給你織的那件毛衣織好了,你哪天回來試試啊?”
關於奇文苗的事兒,母親在電話里就說到這兒,然後就開始了跟我父親嘮家常,我聽的實在無聊,於是等了一會兒就推門進去了。
母親看到我進屋,於是再沒說上幾句話就把電話給掛了,轉身問我:“你咋這個時候來了?”
也難怪母親問我,因為今天是周日,按照我以往的性格,那絕對是不睡到中午不起床的,而現在才上午九點多。
我把手裏的包子給母親看了看,“爺爺早上回來給我買了十個大肉包子,我覺得挺好吃的,給媽也拿來兩個嘗嘗。”
母親笑呵呵的點點頭,然後伸手接過包子直接吃了起來,看得出來,母親也沒吃早飯。
看着母親吃着包子,我順嘴問了母親幾句,“昨晚三大爺半夜來把爺爺喊走了,說奇文苗出事了,媽,奇文苗現在咋樣了?”
母親吃着包子,目光有些放空,似乎是在回憶,但是眉頭緊鎖,“被你爺爺灌了酒,暫時是睡過去了,但是誰知道啥時候醒,醒了之後還作不作呢(這裏zuo二聲)。”
“為啥要灌酒?”我追問道。
“因為你爺爺曉得那黃皮子愛喝酒,所以就……”說到這,母親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於是連忙住口,改口道:“哎?我說你這孩子,咋啥都問,小孩子家家的,不該問的別問。”
我努努嘴,有些不滿意,“誰小孩子家家了,我都13了,老師說我要是表現好的話,下個學期就可以申請入團了,到時候我就是團員了,可不是什麼小孩子。”
母親聽到這兒似乎有點兒驕傲,“這就要入團了?咱家不二就是厲害哈,快跟媽講講,這入團都有啥要求啊,老師都咋跟你說的啊?”
“那首先得學習好,不過我的學習成績都不用講,那必須是班上第一名,然後還得……”
奇文苗的事兒就這樣被母親巧妙地打了岔岔過去了,而我卻是直到回到爺爺家才反應過來,該問的我是一句也沒問出來,但是我也沒覺得是自己笨,只是覺得是母親太精明。
那天爺爺睡的很早,還叫我也早點睡。我以為爺爺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沒睡覺,所以今天才睡得早,但是後來我發現,爺爺其實只是在炕上躺着裝睡,他並沒有真的睡着,因為爺爺一直以來睡覺都打呼,而那天他卻出奇的平靜,呼吸聲很平穩,於是我就知道,他沒睡。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爺爺覺得我睡著了,於是他就悄悄爬起來出門了。我聽着院子裏的木門被輕手輕腳的關上后,就直接睜開了眼睛。從白天母親的電話內容里我聯想到,爺爺這應該是又去三大爺家了,雖然我有些好奇奇文苗到底怎麼了,但是我對三大爺一家着實沒什麼好感,於是也就躺着沒動繼續睡了。只是不知道,爺爺今晚還能不能回來睡覺,也不知道母親是不是也要再被折騰去,想到這兒,我輕輕翻了個身。哎,我在這兒胡思亂想有什麼用呢,還是睡覺吧。
很快我就真的睡著了。
但夜裏,我還是被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