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三十五 “好事”多磨
人生總是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藍汐狂熱於血漿噴射的懸疑電影,尤其對真實案件改編之類情有獨鍾。越是血腥暴力,就越是陶醉痴迷,乃至於《人生計劃單》中也有涉獵。
《人生計劃單》,定於藍汐十六歲那年,高中肄業。她不想循環於家庭與學校之間,把時間浪費在枯燥乏味且看似毫無用處的學習中。在經歷了逃學,訓斥,打架之後,她毅然決然地逃離了還算富裕的小康之家,走上了背井離鄉之路。
逃離家庭只是她《人生計劃單》的第一步,要想把人生計劃完全付諸行動,她還需絞盡更多腦汁。為什麼人生要掌握在別人手中?為什麼不可以喝酒?為什麼十點之前必須回家?人生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終於在一通大哭過後,《人生計劃單》應運而生。
生涯中買的第一隻口紅,玫紅色,在毫不熟練地塗抹於嘴唇上之後,被用來當做筆,大喇喇地書寫在眼前的落地鏡上。
歲月斑駁了原本剔透的鏡子,灰塵讓這“鏡書”既暗淡又神秘,密密麻麻的混亂字體寫滿了一鏡子,後面的字體略顯單薄與收斂——那是紅色記號筆的戰場——記號筆總比口紅寫得舒暢,各司其職。
這確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儘管自己僅有二十歲,卻比同齡人成熟很多。過早的接觸社會,讓藍汐知道努力不一定有收穫,但不努力連一餐一飯都沒有着落。現實總是如此殘酷,哪怕去偷去搶也得邁出步伐,儘管她完全不屑於不勞而獲。從酒促小姐到檳榔西施,再到現在的展場女郎,過早地輟學讓藍汐吃了不少沒有知識的虧,但是她不後悔,一個人一種活法,相比於循規蹈矩地活,上學上班,結婚生子,生老病死,她寧願痛快地活,任性地活,隨心所欲。而今,藍汐便要將計劃單中當前看來最為困難,卻又令她最為興奮異常的一條內容付諸行動了。
二十歲,殺一個人。
每完成一條,藍汐便用紅筆劃掉一條,乃至於殺人這件事像是一道分水嶺,又像是一道坎,展現在鏡子上,也橫在藍汐心裏,她一眼就能看到這一條,劃掉的和沒劃掉的,涇渭分明。
鏡子上的年齡“二十歲”確沒有什麼特殊含義,藍汐也曾想過將時間定在十八歲,畢竟有減刑輕判之說,但她又轉念一想,為何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自己早就計劃圓滿,如何殺人,如何毀屍滅跡,在一個個徹夜無眠的夜晚,她反覆斟酌,慎之又慎。她堅信,只要自己不說,沒人會知道她曾經殺過人,而被殺之人則會銷聲匿跡、人間蒸發,好像他根本未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況且世上無頭公案眾多,她曾經在網上查過,每年無法偵破的刑事案件在七八成以上,這些案件中的八九成最後只會不了了之,永遠塵封於檔案館中。
藍汐啞然失笑,自己在歡場輾轉的這幾年,嘗遍了人世間的苦辣酸甜,看慣了人性醜惡,她也學習到了不少,同人說人話,與鬼談鬼語,她自詡玩弄一個男人於鼓掌之中不在話下,況且她姿色甚優,況且他色膽迷心。
藍汐早就查好他的底細,鬼齒,一個看似兇悍卻頭腦簡單、膽小如鼠的古惑仔,無父無母,從小混跡於街頭巷尾,靠恐嚇,偷盜,偶爾“帶帶貨”為生,打架,吸毒,嫖娼,十足的最底層的社會渣滓,這種人隨時都會橫屍街頭,就算他突然失蹤,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所以殺這種人最好,風險小,還為民除害。而今天晚上,鬼齒會被邀請到藍汐家裏來,他心裏本以為會是一夜春宵,其實等待他的則是一場屠殺。
過程很簡單,就像老電影裏演的,一杯下了強力迷藥的飲料,接着是空曠的浴室,殺人,肢解,拋屍,這過程既陌生又熟悉,藍汐微笑着,想着。
一串清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把遮蓋落地鏡的窗帘又重新拉上,然後跑到床邊接了電話。
甜兒,這個八卦的小浪蹄子!
“汐汐,汐汐!”電話那頭甜得發膩的女人聲音,“聽說今天晚上……嘻嘻嘻嘻!”
“小浪蹄子!”藍汐心裏想着,她慵懶地躺在床上,一雙白皙的俏腳在眼前不停地晃動,她很後悔將今天晚上幽會的事情告訴甜兒,這個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的姑娘,對男女之事更加饒有興緻。
“今天晚上當然是好好地敲他一筆啦,還能怎樣!”藍汐纖細的手玩弄着自己的捲髮,“鬼齒這種人,能坑當然坑啦,還能指望這種古惑仔什麼?”她說完,隨即開朗地笑起來,電話那邊也傳來呵呵的笑聲。
又閑聊了幾句,甜兒忽然想起來:“哎呀,你瞧我,光顧着八卦了,差點把正經事完了。”
“你這小丫頭還有正經事?”藍汐戲謔着。
電話那頭傳來一本正經的聲音:“喂,我是好心吶,你知道嗎?在你們附近出現了一個變態殺……”
叮咚叮咚!
“什麼?”門鈴聲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對話。
“我說,出現了殺人……”
“甜兒,鬼齒來了,回頭再說吧。”藍汐掛斷了電話,她的思緒完全被門鈴聲吸引,她的心情也不由得悸動起來。
“鬼哥,你來啦!”藍汐一臉堆笑地將門打開,門外的花臂男子立即撲進她的懷中,碩大的男子軀體如泰山般將她壓在身下,藍汐還沒來得及反應,腳下一滑倒在地上。
藍汐心中一驚,鬼齒這傢伙居然死了!就在藍汐將鬼齒的屍體推到一旁的時候,她清楚地聽見有人將門關了起來。
“真漂亮,便宜這種孬貨怪可惜的。”在藍汐面前站着一位一身黑衣的精瘦男人,手裏還拿着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他臉上帶着黑色口罩,說話瓮聲瓮氣的。
藍汐臉上的堆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與驚異,這情況是她萬萬沒想到的,自己非但沒有殺人,恐怕等一下還要被別人殺死。
男人的舉動印證了藍汐的話,就在男人隨手拿桌布擦拭了匕首上的血之後,他又頗為優雅地摘下了口罩:“面對着如此優雅美麗的人兒,我又怎麼能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完了,剛才也許還有一線生機,現在恐怕不僅要受盡凌辱,還要被殺人滅口了。
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臉上,顯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男人望着一旁桌子上豐盛的晚宴,對面前瑟瑟發抖卻同樣秀色可餐的人兒說著:“還準備了和相好的一起吃燭光晚餐呢是吧?真浪漫。”說著,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飲料,又大咧咧地抓起牛排啃了一口:“西冷怎麼能配橙汁呢,還得是配紅酒啊……”
“你想喝酒啊,我給你倒啊。”藍汐好像認命一般,居然坐在了餐桌旁,迷人的微笑又顯現在她的臉上。
“有意思……”男人也微笑着坐了下來,他想看他的獵物如何表演。
藍汐又何嘗不是呢?她的笑中除了淡定,又多了一絲嘲諷,她也想看看她的“獵物”如何表演。
“好事多磨呀……”藍汐心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