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中客
大雪掩去了大地的sè彩,大地只剩下一個雪白的輪廓。
天還很早,也很安靜,整個大石村都還在安睡中,除了一個人。
這是一個有些瘦削的青年,青灰sè的麻布衣服,套在他的身上顯得有些寬大,特別是袖口處,看起來如同戲服一般,很是滑稽。
就是這樣一身看起來很不合體的衣服,外面也是密密麻麻的打滿了補丁,不難想見,青年的生活過的很窘迫。
青年的臉上,除了下巴處那層淡淡的黑sè鬍鬚外,其他部位都蒼白的如同地上的積雪一般,沒有什麼血sè。
只見青年的左右手,各自提着兩個木桶,木桶的上面蓋着一層薄薄的席子。也不知道裏面裝着些什麼東西,青年提着木桶顯得很吃力,這麼冷的天氣,額頭的冒着黃豆大小的汗水。
此刻,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西風夾雜着雪花,不停的打在青年的身上,青年的頭頂和肩膀上,已經積了不少的雪花,可是青年卻始終不願意放下木桶將身上的雪花彈去。
青年叫蘇寒,是個孤兒,從小被大石村的蘇獵戶收養。蘇獵戶已經六十多歲了,一輩子沒有娶妻生子,便將蘇寒當做自己的孫子來養。
蘇寒和蘇獵戶兩個人,生活過的很清淡,本來靠着蘇獵戶出去打獵換來的錢,勉強可以生活,可是眼下是冬天,根本沒有地方可以打獵,再加上蘇獵戶年紀大了,前幾天在雪地里滑了一跤后,竟然一病不起,現在躺在床上,正等着大夫去看病。
可對這個凄苦的家庭來說,哪裏有錢去找大夫啊,所以蘇寒一大早就將自家僅剩的一點米,全部給熬了粥,在餵過了蘇獵戶后,將所有的粥都裝在木桶里,然後提到官道邊上。
官道上的過客,對於吃食向來是不挑剔的,因此一碗熱騰騰的粥,倒也能夠買個不錯的價錢。
蘇寒正是看中了這一點,因此哪怕自己的身體已經凍得僵硬,也不願意放下木桶。
木桶放在地上,粥容易冷啊!這樣蘇爺爺治病的錢,就再也找不到了。
蘇寒在官道邊上站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遠處出現了一個黑點,有人正往他這邊趕過來。
在雪地里站了那麼久,再加上爺爺的病,蘇寒總感覺自己心有些發虛,在空曠的胸腔中撲撲的挑個不停,直到看到遠處那個黑影之後,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讓乾燥的已經發裂的嘴唇不至於太過僵硬,畢竟待會還要靠它吆喝叫賣。
遠處的黑影,儘管是逆風前進,卻行進的很快,由於距離太遠的緣故,蘇寒也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一輛牛車還是一輛馬車。
細看下,似乎兩者又都不像,因為地上的雪太厚了,馬車和牛車走起來其實是很不方便的,恐怕連人步行時三分之一的速度都及不上。可是那個黑影的速度,看起來卻和人步行的速度不相上下,這着實讓蘇寒很困惑。
不消片刻,那個黑影已經離蘇寒很近了,蘇寒這才看清,它壓根不是什麼馬車牛車,而是另外一種他自己壓根沒有考慮的工具——長舟。
沒錯,朝着蘇寒行進過來的竟然是一艘兩丈長,一尺寬的纖細長舟,長舟的前端,點着一根蠟燭,但是發出光卻不是常見的紅黃sè,而是詭異的藍光,在雪地里,看起來如同來自地獄的鬼火一般,很是嚇人。
蘇寒很是好奇,因為這長舟根本沒有東西在前面拉動,但行駛起來卻顯得十分輕鬆,彷彿後面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不停的推動一般。
在長舟的zhōngyāng,只見端坐着一個身着黑袍的人,由於他渾身都被黑sè長袍給覆蓋住了,也看不出他的具體年齡和相貌。
黑衣人背後,背着一柄長劍,劍柄直直的指向天空。
等長舟行駛的再近一些,蘇寒更是猛吸了一口冷氣,感到更加不可思議。
此刻,周圍的風颳得很劇烈,彷彿能夠將人給吹離地面,可是長舟的周圍,卻顯得異常平靜,上方一片雪花都沒有,甚至於舟的前端,那泛着藍光的詭異燭火,竟然是筆直的躥向天空。
所有飄向長舟的雪花,都會在距離長舟大約三尺處的地方筆直落下,那裏似乎有一面透明的牆壁,隔絕了外界的風雪。
也不清楚,這黑衣人什麼來歷,能夠將自己同周圍的世界隔絕開來,竟在大雪紛飛的大環境下,隔絕出一片凈土。
見到如此詭異的一幕,蘇寒內心開始了掙扎,自己到底應該不應該吆喝一聲,將粥賣給長舟上這個,始終低着頭彷彿正在熟睡的黑衣人。
經過了一番掙扎之後,蘇寒還是想要嘗試一下。他手裏提着的粥,每一碗都是爺爺的救命錢啊,早一刻賣出去,就能早一刻治爺爺的病啊。
為了爺爺,蘇寒豁出去了,朝着長舟喊道:“過路的,要不要來一碗粥,熱騰騰的白米粥。”
哪知道那個黑衣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既沒有回絕,也沒有答應,甚至於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像座石像一般,靜靜的坐在長舟上。
蘇寒並沒有輕易放棄,又接連喊了兩聲,但是得到的卻依舊是無視。
這時,蘇寒突然想到,既然這個黑衣人能夠隔絕外面的雪花,那麼會不會連聲音一併給隔絕了呢?
想到這,蘇寒突然興奮的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是對的,這樣的話,要想買粥給這個黑衣人,就只有走到長舟裏面的那個世界。
蘇寒又開始猶豫了,究竟自己應不應該靠近那長舟,這樣做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是,對爺爺的關心,以及迫切想要賣出第一碗粥期望,最後還是戰勝了蘇寒心中的恐懼。
眼看長舟就要從自己面前駛過去了,蘇寒提着兩隻木桶,向著長舟吃力的跑去。
雪很厚,人跑在上面一腳深一腳淺,非常的費勁。蘇寒既想要儘快靠近長舟,又得穩住手上的兩隻木桶,不讓裏面的粥灑出去,跑起來就更加吃力了。
慶幸的是,他最終還是在木舟駛過去之前靠近了它。
在往前就是那道詭異的分界線了,這個時候蘇寒已經不再猶豫,猛吸了一口氣,一咬牙就向前跑去。
蘇寒的身體碰到分界線的那一剎那,長舟前端的藍sè燭火,突然向著天空猛地一躥,隨後像利劍一樣,shè向蘇寒。
看到這一幕,蘇寒嚇得趕緊想要往外跑,可讓他絕望的是,隔絕外界同長舟的屏障,突然發出一陣巨大吸力,將蘇寒牢牢的吸住,動也動彈不了。
此時的蘇寒,在別人看來,就是突然對着空氣,做出了一個爬牆一樣的動作。
眼看燭火利劍就要扎到蘇寒的額頭,蘇寒甚至能夠透過屏障,感覺到燭火的熱量。他不敢看了,死命的閉着自己的眼睛,等着死亡來臨的那一刻。
“我死了,爺爺可怎麼辦啊?他躺在床上該由誰去照顧他?”
閉着眼的蘇寒,此刻想到的不是自己生命的終結,而是卧床養病的爺爺,那個一直從小就和他相依為命的孤苦老頭。
就在蘇寒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的時候,一直坐在長舟上的黑衣人,卻突然抬起頭,吃驚的看着蘇寒。
只見那道原本應該shè向蘇寒額頭的燭火利劍,在碰到蘇寒前的一剎那,突然離奇的改變了方向,向著蘇寒的胸口shè去。
燭火利劍的威力很巨大,一下就將蘇寒的衣服燒了個乾淨,黑衣人這才看清,蘇寒的胸前,正懸浮着一枚手指甲大小的,像銅錢一樣的金屬圓片。那道看起來威力巨大的燭火利劍,變得只有柳枝粗細,全都被圓片中間的方形小孔給吸了進去。
等到所有的燭火都被洗乾淨,小圓片這才在空中晃了晃,落回到蘇寒的胸口。
這時,閉着眼的蘇寒一陣激靈,感到寒冷無比,便疑惑的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黑衣人的臉,隨即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張看起來很恐怖的臉,上面根本沒有多少血肉,僅剩的血肉都牢牢的貼在骨頭上。眼睛處深深凹下,如同兩個大窟窿,窟窿的中間,兩顆眼珠黑的嚇人,周圍連一點眼瞼都沒有,看上去,如同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蘇寒從未看過如此恐怖的臉,也從未看過如此詭異的眼珠,一時間只能只能張着大嘴哈着氣,臉上的驚訝的表情如同被凝固了一般。
對於蘇寒的表情,黑衣人毫不理會,此刻他也正以一種驚訝的表情,不停打量着蘇寒胸前那毫不起眼的金屬小圓片,如同打量一個闊別多年,再見時變化很大的老友一般。
天空,雪依舊下着,兩張同樣驚訝的臉,兩個對望的人,兩處完全不同的世界,如同一幅耐人尋味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