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心心念念，終成夢魘

池澤上有雷，方雷之動，必感於澤，以天地大義許之，於大象中。

應如此外應，艾刀足踐雷池水，掌上六爻以光陰流變，以周圍景象起占。得上卦震損，下卦兌睽[ku]，變爻初九，屬《文王易》雷澤歸妹之卦象，曰：震上兌下，澤上有雷，歸妹。君子以永終知敝。

天上雷易息，池水恆如故。君子以永終知敝，艾刀心有戚戚焉，觀歸妹卦則當思：人達人情需緩積循序漸進，去除歲日更續中急於求成的劣弊。知此義者，亦可治國，亦可觀心。

榮與枯、生與滅，稍縱即逝，自如掌手實則艱難無比，三百五十一次逃獄才有人離。

無驚無險登上岸，不越半步的雷池被通行，艾刀心中有大喜，受限制才有動力，源於突破桎梏的成績。雷澤歸妹，初九，歸妹以娣。跛能履。征，吉。跛足而能行走，真應景。

筮遇此爻，出行吉利。

大海風起西北，日已大出，行過二百步，足下原來海水縮微逐漸蒸消形成鹽漬，履踐咔咔即碎。

蹲下身艾刀用黃櫨木杖掘土，壤土表為白色鹽殼，里素為極潮濕黝黑濘泥，捉鹽在手中，皭[jio]然泥而不滓（z）。（注1）

剛才所用易雷澤歸妹的卦象，一卦一爻一數皆包含理、象、數三類涵義。萬物運行出條理，大理相通，世事洞悉皆學問，艾刀對身旁物事講究研省，每每遇到新奇物事，一定會用理、象、數，求索知義。

格致學問的事，最患人習於耳目而膚淺，常忘事理的真實，唯有不懼萬千紛擾，目穿草木枯榮，花凋葉零，始以易簡，潛伏變化之機才得實務實效。

西北一隅立石，作人俯勢又如大楹[y

g柱]。艾刀更進百數步，一望無際沃黑土地泛出鹽白。（注2）

無禽鳴花香，無炊煙裊裊，有的是寂靜荒廖。

時而見到嫩黃色大小不齊水凹，一處處水灘凹凸不平含谷含牙，隱約可以見到青綠。

在行者兀兀，世人不可入的荒島上，並非荒涼無物，有一株不知名，葉片退化縮小，或與莖合生成管狀植物存活，水蒸后白鹽結晶遺留葉表。

生命之強勝者弱中有剛，依土壤鹽漬衡量，植株群落順緣水灘水表，呈帶狀分佈內含規律。

卑微稗草頑強，從不發怨瘠土，願生命如它倔強。

左足蕉麻履旁時一搖動，一條斑色足甚多，大如竹管比百足蟲[馬陸]大上數倍的爬蟲轉緣左趾稍北，相去五六步又折而入泥，艾刀暗思或許是簡冊中載記的蚿。

此刻一隻赤色腹羽飛落，背具纖細黑色羽干紋與白色羽緣，支着粗壯亦甚短的黑色雙爪在鹽泥灘上昂首闊步，喙偏短而直刺進泥內蒐索口中食，紅腹濱鷸[y]。（注3）

艾刀不識此一世上長程遷徙極強大的飛禽。

孤島紅日飛霞，輕煙伏草紅腹鴉。一點飛鴻影下，白鹽綠水，枯草無葉無花。

有悵寒潮，無情日照，正是蕭蕭浦嶼。靜靜地思索，在歲月痕迹里艾刀蒐討[suto尋究探討]着生命鏤刻風情。

荒蕪無人曠野，乾涸河床墨綠，童山濯濯[zhuzhu]丘陵。頑強植株的種，力強生命的蟲，霜條孤影的禽。生命無處不留下孤單的剛毅，弱小因挫折而堅韌，敢與命運抗抵。（注4）

地平線盡端，終然鼓勇歸滄海，望潮水幅漲，聽水涌騰，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

天上重雲人不識，傳牘何處尋？藉此，艾刀感悟生命真諦。

願冬日雪花飛舞，春風徐徐夏雷滔滔，秋夜靜聽鳥語蟬鳴可望一天繁星，願生命可以自然生長，只待風雷，不息頑強！

此時有光若雨淅淅瀝瀝，墮在瘡痍不平土表地衣，泛動蕩漾出光浴，恍若世路坎坷，心旅迢迢。有霞七彩化成一條蝃蝀[dd

g彩虹]從遠處展來。（注5）

似雲而不飛揚，似霧而不陰晦的蜃氣，如同一方天帷籠盡遙遠小島，蒼茫之上驕陽不閃，唯有一片蒙翳天地若隱若現，似煙似氣凝而不解散。

其中更見一城，其色半青半黃，其形或高或下，復現一城，其中初起一座三重樓，次起一座離合不定四重樓。二樓並峙相離咫尺。複合為一座四重大樓，中間開有一門，樓外翠幔高軸，倚遍闌干幾曲。

其東則起座重檐三疊的三圓亭，透徹玲瓏。其西則起三座假山，皆孤峰特聳，突兀嵯峨。光雨中幾株細柳，染就一溪新綠。

柳外飛來雙羽玉，弄晴相對浴。其四重大樓之東，雲淡水平寸煙樹簇，復起一座二重小樓隱顯孰[sh]睦。（注6）

只有光在羅織夢幻，中午正陽時分，適合孤單。

下一刻，艾刀髓海再現四方明照天地，此方天地中卻多一個自己，與自己一模一樣。人遠見則有，近見則無，側見則露，正見翳[y]隱，皆善狀太極之微妙。

浮世悠悠，天地之間顯孤寂，歲月頻回首，退到時光中，艾刀面前水澤化一條長河，如畫深幽。一葉扁舟沉浮丹青中一景，恰似天邊老雁，更和那雲外孤鶴，不過畫中只有一人，獨自疏影譴眷遐愁。

鹽沼中一行迎風送日足印，專供離開的獄人在法外逍遙。暗示着多少祭日，往昔僅留一人在島上獨遠，何知路遙舍念嘆，賈害幾時行人怨。

艾刀對面光羅中身姿，平推手抱圓，疆宇四陲之間轟鳴巨震，出顯一片水藍色天幕不發一言，是另一個永遠。

萬里青霄遼闊，唯有內心越發陡峭。天地間陷入詭異片刻安逸。另一個艾刀目中閃過一絲迷惘，口裏喏喏也不知訴說甚麼，在回憶在夢遊，在想像春天的美，最遠的天。

祥和陽光灑落，畫面之中形成一域天地柔和，遍地山花燦爛生機盎然，悠悠碧草隨着微風或淡而似遠，或濃而似近。

艾刀暗慮半晌無才思，感起他島中傷心事。青山相待白雲相愛之下，與初十、十七諸人豪飲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宜醉不宜醒。

其人想運化出竹簡志記，欲寫幾句知心事，往常得興時一掃無瑕疵，今日個病懨懨剛錄下兩個相思字。

過往如畫，想人生最苦流離，失散流離四個字細細分開，凄凄涼涼無了無歇，初十、十七，我十五艾刀思念爾曹。[注7]

是時風物倏忽，重現初十艾沃聲影，庳輇座具上高摯竹斛[h]，對天唱說：管甚誰家興廢，誰成敗，陋巷簞[d

]瓢亦樂哉。貧，氣不改；達，志不改。

萬丈驕陽下，光煜[y]奇幻間一個麻衣老者面對高崖百丈說道：我心不改，一方牢籠，一片世情天地間。白，也是眼；青，也是眼。

一片回憶無垠，一段人生浩瀚，回憶過往，此唯一唯真世界卻如此值得留戀。

黃櫨樹下埂塍之間，一個肌膚黝黑少年採菊。

鴟夷質劑行總掌事索恆在旁說道：《埠雅-月令章》記載季秋之月，鞠有黃華，菊花定品先色與香而後態。

古人言妍卉繁花為小人，而松竹蘭菊為君子。菊花同具香與色，而又有態，是猶君子而有威儀。手中次株合蟬，葉狀為管有蟬形，粉紅花形微細與花蕊相雜互比。

依記得，舊時白茅飛絮，艾刀俯身彎腰，與袒露宥[yu]厚大地如此切近，手掌握住耒耜[lis]，耒杖偎着手心，和目下一掬壤土交顏交心。[注8]

石舍竹籬外，泫露沾麻衣。

采麻種菊歸真態，依山枕水攬初心。艾刀自意願與草葉同存共吮，視一下垂晨露凝結又散去。

一轉身時光，一間小庖房，手中一把粟，一盂水幾朵菊花文火熬煮，粟與菊在陶否中低抵吟曲，飄出人間幸福鋪張無須華麗。人間有味是清歡。

紅塵世俗，好光景，從煙火中灼熏出挺。

忘不了的是甚麼，艾刀自己亦不知曉，放不下光陰熟悉片段，回首瞻望已多年歲。風過眼睫光羅內，艾刀那道虛影承受世俗繁瑣雜碎，目光自始至終宥恕[yu寬恕]，謙卑不語。

此時虛影與真身亦步亦趨，相隨天地。江山一座城邑一座城邑失脫，精神一段血脈一段血脈淪胥[淪陷]，人格一節骨一節骨庳下，人生一寸光陰一寸光陰降服，紅塵一束絲縷一束絲縷牽絆。

四方之事，不外一豆人間煙火氣，最撫艾刀人心，心心念念的事，終成夢魘，一切皆為道，讓艾刀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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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代表歌抒，點評十七章心心念念，終成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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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皭[jio]然泥而不滓：皭然，潔凈純白的樣子。滓：污濁。《史記．卷八四．屈原賈生傳》：「濯淖污泥之中，蟬蛻於濁穢，以浮遊塵埃之外，不獲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

（注2）大楹[y

g]：大柱。《詩·小雅》有覺其楹。在周代，建築上的柱，名為楹。《春秋·庄二十三年》丹桓宮楹。

（注3）紅腹濱鷸：繁殖於環北極地區，屬長距離遷徙鳥類。大約飛1萬-15萬公里。

（注4）浦嶼：水中小島。

童山濯濯：形容山無草木，光禿禿。《詩·商頌·殷武》：「赫赫厥聲，濯濯厥靈。」

（注5）蝃蝀：彩虹。《詩·鄘風·蝃蝀》「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古人以為婚姻錯亂則會出現彩虹。

（注6）孰[sh]睦：和睦。

（注7）爾曹：你們。《後漢書·趙憙傳》：「爾曹若健，遠相避也。」

（注8）耒耜[lis]翻土所用農具。耒為其柄，耜為其刃。《孟子．滕文公上》：「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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