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構陷

第三章 構陷

大雪紛飛中,三匹駿馬奔馳在一片潔白的世界中。

一個時辰后,前方出現一座巍峨的城樓,這便是寧遠。寧遠城呈正方形,城牆基座是青sè條石,外砌大塊青磚,四個城角都有炮台。

席銘遠望寧遠,孤城在一望無際的雪中平原上顯得異常雄偉,遠處的覺華島如一頭卧獅與寧遠遙相呼應。此處便是薊遼督師袁崇煥與后金大汗**哈赤決戰之處,當年袁督師以一萬人馬據守孤城,面對**哈赤六萬鐵騎,沒有半分退縮。不但數次打退敵人cháo水般的進攻,而且以紅夷大炮擊中對方主帥**哈赤。后金氣惱之極卻也無可奈何,最終攻入覺華島,把島上之人屠戮殆盡方才撤兵。

距離寧遠大捷已經過去四年,早已物是人非。守衛邊城的督師已赴黃泉,他傾注多年心血經營的寧遠城卻依舊堅固。如今明軍剛剛取得了遵永大捷,孫承宗復任遼東經略兼薊遼督師。寧遠城下明軍重整防線,再次雲集。

城牆的左右側各有大量營帳駐紮,左邊營帳高大結實,迎風挺拔。右邊卻是一連片低矮帳篷,數量卻很多,綿延有幾里之長。左邊高大營帳駐紮的是明代最jīng銳的部隊,也就是曾經千里馳援京城,最終擊潰皇太極后金軍的關寧鐵騎。

關寧鐵騎是明代最強的軍隊,待遇自然也是最優厚,無論裝備、給養、糧餉都高出其他軍隊一籌,然而這也埋下了它與其它軍隊矛盾的種子。

寧遠城右側駐紮的軍隊有各地入遼援戰的地方軍,包括山東、陝西、直隸等多支部隊,也有近幾年招募的新軍。席銘兄弟幾個兩年前入伍,還沒有得到遴選關寧鐵騎的機會,因此被分派在在右側營帳之中,屬於大明寧遠鎮哨子營第六千總所管轄。

三匹馬接近寧遠。卻見一支騎兵從左邊營帳疾馳而出,馬上之人穿着鮮亮的盔甲,身披白袍,腰胯寶劍,每個人的還背負一支三眼鳥銃,顯然這是關寧鐵騎的將士,真可謂人如猛虎、馬似蛟龍。

趙榮似乎有些羨慕,道:“看看人家那裝備,良馬寶劍加上優選火器,什麼時候俺能混進關寧鐵騎,這輩子也算沒白當兵。”

劉宗宋似乎有些不屑:“這些軍隊都是孫督師手中的寶貝,拿銀子堆出來的。那條件高的嚇人,不但要人高馬大,聽說還要長得帥,長得帥有什麼用,打仗時人家就少捅你兩刀?”

說話間,那群騎兵已到近前,為首一人大約十仈激ǔ歲,面sè白皙、鼻樑高聳,長相甚是英俊,他看着席銘幾人身穿巡邏兵服飾,卻也騎着馬,不由有些奇怪。但只是多打量了他們幾眼,便揚長而去。

待得這群騎兵走遠,郭尚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啊,也難怪。”

趙榮說:“你認得那個小白臉?”

郭尚說:“你這話可別被他聽到,這小子一翻臉,立刻就能把我們幾個剁了。”

劉宗宋一吐舌頭:“誰啊,這麼橫?”

郭尚說:“還有誰啊,吳家少爺吳三桂啊。去年剛考中朝廷武舉人,爸爸吳襄、舅舅祖大壽都是總兵,還拜了御馬監太監高起潛為乾爹,在關寧地面上是炙手可熱的頂尖人物,你看他們鮮衣怒馬的出營,還不是去原野上打獵。”

其他兩兄弟不以為然的撇撇嘴,他們本就對關寧鐵騎的優厚待遇不平。可席銘聽到吳三桂的名字不免心中一震,剛才那個英挺幹練的小夥子原來就是rì后率領孤軍為大明堅守寧遠,最後卻引清兵入關,背負了千古罵名的平西王,不由得朝他遠去的背影多看了幾眼。

四人來到右側營區外,翻身下馬。營區守衛檢驗了他們的隨身腰牌,放他們進入營區。席銘四人把繳獲的馬匹交給後勤兵登記入冊,便來到所屬的哨子營第六千總所交令。

進入營帳,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書案前,正在批閱文書,左右護衛披掛整齊在一旁侍立。此人正是哨子營第六所的千總楊旭。

席銘上前施禮,道:“哨子營巡邏小隊前來交令。”

楊旭皺了皺眉,道:“席銘,你們是昨天的巡邏班次,怎麼今rì才歸?”抬起頭看看四人,發現趙榮和郭尚都身上掛傷,不由臉sè一變,問道:“怎麼,遭遇敵軍了?”

席銘道:“稟告千總,我們昨rì出巡到成家村,在那裏遭遇后金哨騎。”便將昨rì到今rì的經過都講述了一遍。

楊旭聽罷沉思片刻,道:“你們碰到的騎兵有多少人?

“大約五十餘人。”

“是否是正規的后金騎兵?

“是正規騎兵,行動整齊、戰法彪悍。”

“二十來人的巡邏小隊對戰五十多人的后金鐵騎,自然是抵擋不了,你們逃脫重圍、負傷而歸,這麼說該給你們記功嘍。”楊旭冷笑。

席銘一怔,看着楊旭鐵青的臉sè,實在不明白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道:“屬下不敢。”

楊旭道:“不敢?你們有什麼不敢?二十人的小隊碰上后金騎兵,竟然還能全身而退,是不是讓士兵當墊背,自己逃跑?”

席銘臉sè頓時變了,沉聲道:“千總素知在下帶隊方略,向來與士兵共生死。”

楊旭道:“說的好聽,我且問你,你們小隊二十多人出巡,怎麼就你們兄弟四人回來了,你們四人長期勾結在一起,我就知道遲早要出貓膩。如今丟棄士兵、自己逃跑。判你們四人軍法從事,梟首示眾,可服氣?”

席銘的腦袋轟然一聲,暗叫自己冷靜,心想:這個楊千總素rì威嚴,可是跟自己關係尚好,且自己多次榮立戰功,為哨子營長臉,也頗受他的賞識,可如今為何突然翻臉?

旁邊的趙榮卻已按捺不住,叫道:“楊千總,你這完全是公報私仇。”

原來明朝末年軍隊**成風,每個軍鎮、千戶所幾乎都成為將官私人領地。在一個千戶所中,千總決定整隻軍隊的生殺大權。他們吃空額、剋扣軍餉以中飽私囊,在自己轄制內作威作福、魚肉士兵,因此明軍軍紀鬆弛、戰鬥力極差。

這個楊旭平rì治軍有方、作戰勇猛,頗受寧遠總兵祖大壽青睞。他的弟弟楊淇是哨子所的普通士兵,仗着哥哥勢力,在軍中驕橫跋扈、欺壓士兵。一次楊淇欺負一個剛入伍的新兵,因為一點小事幾乎把對方打成殘廢。趙榮實在看不過眼便出手阻止,楊淇見趙榮為人勇悍,且背後有三兄弟撐腰,尤其是為首的席銘沉穩幹練、頗有人緣,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此後趙榮和楊淇又有幾次衝突,楊淇認定了席銘兄弟是絆腳石,便在楊旭面前煽風點火。時間久了,楊旭也對席銘頗多不滿,雖然表面上依舊十分器重,暗地裏卻在找機會除掉他們。這次四人巡邏敗退,士兵傷亡慘重,正好給了楊旭口實,於是他便解題發揮,想就此解決掉這幾個硬茬。

這些事情席銘並不知情,他聽到趙榮的說法吃驚不小。楊旭冷笑道:“你們觸犯軍律,還講什麼公仇、私仇、我這是按軍法行事。”

席銘毫不退縮,針鋒相對道:“就按軍法條例,我們遭遇強大敵軍,戰鬥不力、敗退歸來,最多也就是降職處分,哪裏來的極刑?”

楊旭道:“我只知道你們丟棄士兵,不戰而逃,這個罪責還不夠殺頭的嗎?多說無益,來人!”說著揮手喝到:“全部拿下!”

趙榮抽出腰刀,叫道:“誰趕動我。”郭尚和劉宗宋眼見形勢兇險,跟着拔出腰刀。楊旭身邊侍衛也立刻兵刃出鞘,雙方劍拔弩張,營帳之中的氣氛驟然凝固。

楊旭霍然站起,咬牙冷笑道:“怎麼,你們想嘩變嗎?”

席銘眼見情況危急,如今擺明被人陷害,看來只有殺出一條血路方有活命的機會。可這裏是軍營重地,如果強行殺出,就是嘩變的罪名。自己剛入伍那年曾經歷過一次軍隊欠餉嘩變,當年孫承宗毫不手軟,將參與嘩變的幾千士兵全部屠戮,自此之後嘩變之罪乃是關寧軍中重罪,如果被扣上這個帽子,那絕對是萬劫不復了。

席銘對郭尚、趙榮、劉宗宋道:“你們想幹什麼,趕緊收起兵刃。”

見趙榮不情願的表情,席銘喝道:“聽到沒有!”

三兄弟見大哥發話,於是將腰刀全部收入鞘中。

席銘向前一步,語氣沉穩:“千總大人,在下是帶兵的統領,此次兵敗罪責在我。如果依照軍法處罰,當然也是我一人承擔。請大人放過其它不相干之人。”

楊旭尋思:此次兵敗確實只能追究統領的罪責,如果把四個人全部解決,不免難以服眾,恐怕公報私仇的名聲便逃不過了。既然席銘已經領受了罪責,先解決了領頭人,其他幾個也就不難收拾了,於是道:“既然如此,我便網開一面,你一人領受極刑,其他人我便饒過了。念你平rì作戰有功,賞你個斬立決,午時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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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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