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南夕（二）
他竟然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條粉紅色的手絹，輕輕的揮動了一下，嬌聲笑道：“好啦，我這裏今晚上可不許再出什麼煞風景的事情。南夕，還不快點吹一曲‘平湖秋’？也讓人家看看，你是否值十方原玉啊。”
南夕斜靠在露台的石欄幹上，手中那近乎透明的紫玉簫湊近了淡青色的嘴唇，一縷妙音彷佛自天際傳來。秋日下，平湖如鏡，氣清冷，黃葉翻飛。一人紅衣，如烈火，於那湖上緩步而行。金風，黃葉，碧水，紅衣。那輕輕的簫音，卻帶出了五顏六色的景象。
厲天候第一個鼓掌叫好：“妙極，不愧是司樂令簫神的女兒。”
姚玄蛭抬起眼帘，眼裏白光隱隱，臉上大有垂憐之色。姚家三兄弟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摸了摸口袋，同時搖頭不語。
南夕手中紫玉簫輕輕劃了一道弧線，低聲回到：“厲天候過譽了。南夕此時，不過是待宰幼獸爾。”
厲天候嘿嘿笑，滿意而貪婪的目光毫不掩飾的掃過了南夕窈窕的身體，猛的舉起酒盞灌下了一盞美酒：“待宰幼獸？這比喻本候喜歡。只是要看，那手持屠刀之人，卻是何人了。”從喉嚨里發出了一連串陰森的笑聲，厲天候瞥了黑冥森一眼：“黑冥老三，十方上品原玉，價錢實在是太離譜了一些。怎麼，你就不能稍微的。”
黑冥森高高的昂起了頭，很是自負的說道：“十方上品原玉換一簫神司樂令的女兒，附贈老母一個，這生意實在是合算呀，合算。如此美人，又有如此奇技，除非厲天候玩過三五次后不小心失手殺了她，否則怎麼都是合算的。”
厲天候臉色有點難看，冷哼了一聲。巫翊心裏恍然，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大聲吼道：“黑冥兄，十方原玉，價值幾何？”
厲天候臉色一變，冷冷的看向了巫翊。姚家四兄弟同時哼了一聲，面色古怪的看着巫翊。黑冥森則是突然笑起來，朝着巫翊舉盞示意：“熊兄弟果然是豪氣，豪氣呀，蒲阪城裏，就沒有這麼乾脆的漢子。十方上品原玉么，卻也不值什麼錢，無非就是方圓一里的小城一座而已。”
姚玄蛭突然冷冷的說道：“大虞律，里許之城，下轄三鎮、九亭、二十七村，民兩萬，奴三千，軍一千。擁地五十里，歲納兩百玉錢。”
巫翊整個就硬在了那裏，他在大草原上，經過那被滅族的部族駐地所揀來的財物卻也不少，但是想想也知道，那些他看起來很是值錢的物事，再多一百倍，也換不來這麼一座里許方圓的小城。黑冥森給南夕定下的價錢，果然是高到了極點，難怪以厲天候身為十三王子的身份，卻也對十方上品原玉的價錢有點躊躇了。
當下，巫翊只能無奈帶抱歉的看了南夕一眼，悶頭坐了下去，舉起酒瓮，把裏面一點殘酒一飲而盡。南夕正好抬頭看向巫翊，猛然見到這個粗豪的南蠻野人眸子裏那豐富多變的情緒，不由得眼睛裏亮了一下，臉上更是露出了感激卻是認命的苦笑。
厲天候坐在美女環繞中，卻正好看到了南夕的那一絲笑容，不由得心頭一動。低下頭尋思了一陣，他慢慢的抬起頭來，微笑道：“那麼，本候就出十方上品原玉又如何？南夕小姐，本候對你的簫技，可是仰慕已久啊。”
巫翊眼裏黃色的幽光猛的閃了一下，厲天候則是得意得哈哈大笑，臉上冒出了一片不正常的黑色霧氣，彷佛幽魂一樣緩緩旋轉，漸漸的，他原本還算是俊美的臉龐，整個就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氣旋，鬼氣森森，好不駭人。
南夕的臉變得有點透明，一股彷佛死屍上才有的死氣慢慢的滲了出來。
厲天候轉過頭去，又仔細看了看南夕，越看越是欣喜，忍不住哈哈大笑。
巫翊臉上結實的肌肉一根根暴了起來，一股子怒火按捺不住的直衝腦門。一掌拍在了那桌子上，把面前那青石條案震成了粉碎，巫翊咆哮到：“姚大哥，若是我要賺十方上品原玉，需要多久？”
姚應龍沒吭聲，只是灌了一口酒。
姚玄蛭眼裏一亮，挺直了身體：“熊兄弟，十方上品原玉，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姚鞶手裏酒盞輕輕晃動，淡淡的說道：“本朝對外征戰，斬首一萬，賞原玉一方。若是熊兄弟能帥軍斬下十萬頭顱，嘿嘿。”
厲天候大笑：“姚家兄弟，你們說得也太輕鬆了。斬首十萬？是斬殺東夷還是海人？熊暴龍除非能以尉的身份率領二十萬以上的軍隊，否則，如何斬首十萬呢？”
巫翊愕然。二十萬大軍？自己能率領二十萬大軍的時候，自然不會為十方原玉鬱悶了。姚家兄弟他們這樣窮得無法形容的高官子弟，想必也只是極其罕見的希罕貨色。
厲天候看到巫翊這茫然的樣子，更是樂不可支：“罷了，罷了，本候和你一蠻荒的蠻子賭什麼氣呢？南夕姑娘，和本候回府罷！這蠻子卻也有趣，姚應龍，你也不教教他，就算他有這麼多錢，他有資格和本候爭東西么？”
厲天候很是溫和的看着姚家四兄弟：“你們說，整個蒲阪，有幾個人有資格和本候爭東西呢？”
一個厚重彷佛雷霆的聲音響起：“老十三，我，行否？”
厲天候的臉色一變，猛的皺起了眉頭：“九哥，你，何必來壞我的好事？”
混天候大步的走了進來，拊掌大笑：“有趣，有趣，本候今日晚來片刻，卻是錯過了連場的好戲。熊兄弟居然連勝三場，本候大為後悔，怎麼就被一些閑雜事情給耽擱了呢？”
彷佛黑夜鬼魅一樣身披黑色華貴宮裙的姚華瑩悄步走了進來，細細的說道：“莫非混天候以為陪我試招，只是雜務不成？”姚華瑩似笑非笑的看了姚家兄弟他們一眼，淡然道：“大哥，怎麼我一次沒跟着你們，你們就動手傷人呢？”
姚應龍乾笑，舉起酒盞，輕輕的抿了一口。
混天候卻是看着厲天候怪笑起來：“老十三，給九哥一個面子，這南夕姑娘，九哥要了。嘿嘿，你不會要和九哥我爭人吧？”說到最後幾個字，混天候眼裏已經冒出了一絲絲白亮白亮的電光，空氣中響起了細微的莫名炸裂聲。
厲天候臉上的黑氣更盛，瘋狂的旋轉了幾圈黑氣突然收斂，他又恢復了那溫和公子的形狀，躬身道：“九哥都這麼說了，做兄弟的，還能說什麼呢？不過九哥向來遠離女色，怎麼這次卻想起和兄弟我爭風？”
混天候大笑，看了姚應龍一眼，猛的指向了巫翊：“黑冥老三，本候也不廢話。南夕跟着熊兄弟走，你開多少價碼，明天去我府里拿就是。哼，你的價錢，不會高得太離譜罷？似乎你這次迎賓的女子，身上的宮裙可都是直接從宮廷里拿出來的正品貨色。”
黑冥森渾身猛的一僵，突然大笑起來：“混天候說得哪裏話？小三我怎麼敢胡亂開價呢？十枚玉錢，熊兄弟領走南夕就是。”他乾笑着，近乎諂媚的看着混天候，可是身體卻依然賴皮蟲一樣軟在軟墊上，死活不肯站起來。
巫翊整個愣在了那裏，和南夕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說不出話來。混天候，大虞王的第九子，他沒事送自己這麼一份人情作甚麼？
姚家兄弟只是不斷的喝酒。那厲天候站在一側，只是抬頭看着滿天的星星，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