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8仙姑的無檐帽

【一十五】8仙姑的無檐帽

柳梅的右臂有一處骨折,頭部縫了十多針。

當時柳梅的右腳已經踩到了一樓小院的護欄,如果陽台那扇門再堅固一點,讓李曉輝晚一分鐘砸開,柳梅的左腳就有機會找到下一個支點,把這個支點踩牢了,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李曉輝打開門后,把身子從陽台窗戶探出去,看到抓不到柳梅了,就氣急敗壞地揮舞着掃帚打柳梅的頭,柳梅只能一邊揚起右臂抵擋着,一邊尋找左腳的支點。惡毒的李曉輝再用掃帚專打柳梅的左手,柳梅疼得不行,想換右手抓牢窗檯左手抵擋,就在這一剎那摔了下去。

李曉輝下樓,快步出了小區,開車走了。

肖健是在三天後和柳梅大學同學陳楠一起去的醫院。因為只允許在規定的時間內集中探視,病房裏人很多,有柳梅的同學、同事、親戚,還有柳梅父母的朋友。大家帶來的水果、鮮花、營養品,桌子上已經擺不下了,有的乾脆就擱到地上。陳楠站到病床邊挨着柳梅,肖健躲在角落裏看着自己心愛的姑娘。

柳梅靠在病床上,長發已經剪短,頭上纏着紗布,右臂打着弔帶,臉色有一點蒼白。她招呼母親給同學削一個蘋果,告訴表妹把椅子讓給父親的朋友坐,謝謝來看望她的人。

肖健盯着柳梅看,發現她隔一會兒就要用牙齒咬咬下唇。他知道柳梅是個要強的姑娘,她是努力把疼痛藏起來,只讓大家看到笑臉。

探視的時間很短,有位穿着病號服的中年男人可能是醫院住久了,和護士們混熟了,在給護士幫忙,逐個病房催促着:“走了!走了!走慢了,一會兒看門的老爺子大門一鎖,喝二鍋頭去了,想走可也走不了了。”於是大家開始往外走,肖健把提袋放在凳子上,也跟着往外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肖健聽到柳梅的聲音:“肖健,謝謝你。”他還以為她沒有看到他呢。

他回過頭,看到了柳梅的笑容,這笑容對他來說就是三月的春風,就是雨後的彩虹,就是盛夏的甘泉,是他每晚都要思念的,是不思念難入眠的。

他第一次看到這笑容是在大學南門對面的書店,他捨不得讓這樣醉人的笑容擦肩而過,於是就悄悄地跟進學校跟到宿舍門口,直到發現小保安警惕的目光。

後來為了能見到這笑容,午餐時間跑到人家學校食堂門口等着看,看到了再回自己學校吃剩飯,如果沒看到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

再後來是在連接兩所大學的那條林蔭小路上的第一次搭訕。他像火箭上天似的在心裏倒計時數着數,數了好幾遍,勇氣一鼓再鼓,走到這笑容面前,緊張得聲音都顫抖,像中了子彈后的遺言,計劃好要說的話是:同學,你們學校圖書館在哪裏,跟你走順路嗎?

自自然然不留痕迹,一起走的時候再說哪些話都設計好了。

但一緊張說出口的卻是:柳梅,你帶我去圖書館吧,反正離你宿舍也不遠。

這把之前的跟蹤、打聽都暴露無遺。

當時柳梅的回答是:你還知道什麼?

這之前肖健都是遠遠地注視着這位漂亮女孩,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還是第一次,他已經緊張得汗流浹背,慌亂中和盤托出:“我還知道你每周三都不去學校餐廳吃午飯,我還知道你在圖書館習慣的座位,我還知道你周六要洗很多衣服......”

萬幸!柳梅打斷了他的“我還知道”排比句,否則這個可憐的男孩也許真會說出他站在她宿舍樓下,

看着她把一件件洗好的衣服掛在衣架上。

他曾看到的在陽光下在微風中輕輕舞動的藍白條紋的內衣是只能埋在心底的啊!

此刻,肖健走回到病床前,看着柳梅,雖然她臉上的疲憊、辛苦顯而易見,但即使如此也遮掩不住她那俊美的面孔,肥大的醫院病號服同樣掩蓋不住她青春的身材。

肖健從提袋裏拿出白瓜子:“我們衚衕馬奶奶說,骨折多吃白瓜子,對長骨頭有好處。”

柳梅說謝謝。

肖健從提袋裏拿出一頂帽子:“我搬到糖香街之前所在的小區里住着遠近聞名的八仙姑,她每周只有兩天出診,每次只給十個人看相算命,盛夏的時候預約的人就已經排到除夕了。有一位孕婦去找八姑,她只餘光掃一眼就說是男孩。”

柳梅看看陳楠,陳楠看看柳梅,兩個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是在說醫生還是說神婆,只好敷衍地點頭。

肖健擺擺手:“這不算什麼,關鍵是孕婦的丈夫和父親陪她一起來的,八姑看一眼孕婦父親的背影,說應該去醫院。老人到醫院抽血、拍片,各種檢查后,醫生說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再耽擱就擴散了。老人手術後轉危為安時,孕婦的兒子也平安降生。”

病房裏的人竊竊私語。

肖健說:“有一對中年男女請八姑看一看夫妻是否有做生意的財運,八姑說你們騙我,指着女人說你家中有丈夫,指着男人說你家中有妻子。兩人低頭不語,果然是不道德的婚外情。”

病房裏有人嘖嘖稱奇。

肖健對柳梅說:“我畢竟曾經和八姑是鄰居,她昨天接待了十個人後破例見了我,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但把你的事情跟八姑講了。她讓你戴上這頂帽子,保護傷口還在其次,這帽子是八姑念了經,是有保佑有祝福的。八姑說你會早日康復的,而且康復後事業順利、生活幸福。”

陳楠站在肖健身後,做出用手帕擦眼淚的感動狀,還衝着柳梅做鬼臉。

柳梅媽媽趕忙接過帽子:“小夥子,謝謝你,謝謝你。”邊說邊把帽子往柳梅頭上戴。

帽子是深灰色的,圓頂,無檐,加絨加厚,適合婆婆年紀的帽子。

“媽......”柳梅的語氣中滿含着阻止。

“聽話,要戴上,不是說了,有保佑有祝福的,我們去排隊要等到除夕之後呢,多虧了這位小夥子的關係,謝謝,謝謝。”

柳梅無可奈何地把帽子戴在頭上,噘着嘴,一副可憐相,一旁的陳楠笑彎了腰。

臨床的病友插話:“三伏天呢,加絨加厚呢,每天感受一會兒就好了。”

肖健說:“提袋裏還有......”

柳梅的大眼睛看着房頂,臉上掛着苦笑。

門衛老大爺說:“你提袋裏的寶物讓她們自己琢磨吧,我再不鎖門主任扣我錢了,她們有不明白的,你明天再來講解。”

陳海新送大家到樓下,看着漸漸遠去的背影,一個人木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刺耳的汽車喇叭聲已經響了將近一分鐘,鬧得他更加心煩意亂,他回頭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才猛然醒悟喇叭是因他而鳴,他擋了人家的路還渾然不覺。

周圍很多人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司機把腦袋從車窗探出來:“得了絕症,反思人生,你也別站在這啊!”

陳海新沒說話,低着頭走進急診大廳上了電梯。按樓層鍵的時候,才想起來應該去住院部的,乾脆就站到電梯角落,任由上上下下,看着人們進進出出,直到電梯間裏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天,他備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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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香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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