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至暗時刻
街邊小販舉着喇叭扯着脖子喊:“城市規劃佔地拆遷,最後一天揮淚甩賣。”
陳海新把身體向後挪了挪,調整一下呼吸,他有了轉變氣氛的機會:“大約在三個月前,我經過這裏,小販就在喊這句話。”
汪坤沒有搭話,心裏很明白:別又跟我太極推手,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女生,不會再看着你的背影獨自落淚,何況是你主動聯繫我有求於我。想到這裏,汪坤的身體更加迫近陳海新。
陳海新想蜻蜓點水安慰彼此,於是用唇去輕輕觸碰她的唇,卻一發不可收拾,安慰成了點燃,這是一個他再想退卻已經無法退卻的吻。
汪坤是主動、潑辣、不依不饒的。
李曉輝追上柳梅,哭喪着臉:“你最後給我幫個小忙,行不行?”
柳梅並不理睬他,逕自朝前走。
“我約你來這個歌廳,是因為我哥們的廣告公司離這裏很近,他們剛剛給我公司設計了宣傳畫冊,我看着花花綠綠覺得挺好,但我爸在高管會上說簡直是一塌糊塗不可理喻。我請你幫個忙,去提提意見,讓那幫廢物改好了,要不然我在我爸那裏也沒辦法交差。”李曉輝邊追邊近乎哀求。
柳梅的步伐慢下來。
李曉輝一看有緩和,指着不遠處自己的豪車,眉飛色舞:“沒坐過吧?上去體驗體驗,你猜猜這輛車多少錢?”
柳梅連餘光都沒有掃一下那輛車,又快步往前走去。
“步行!咱們步行!三五分鐘就到!他們都不敢下班,等着咱們呢。”李曉輝看到柳梅在猶豫,又補上一句,“你給我幫了這個忙,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柳梅跟着李曉輝往前面樓群里走去,這是她今晚的第二個失誤。
汪坤在側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車喇叭,刺耳的鳴笛聲讓這個吻從高峰滑落,漸漸趨於平靜。此刻汪坤的腦海中浮現出當年春光明媚的大學校園,她們舞蹈隊的女生在排練節目,陳海新正圍着操場跑步,風把樹葉吹得沙沙響。汪坤發現身旁不少女生的視線追隨着陳海新矯健的身姿,陳海新跑過來時沖女生們揮揮手,她們裝作不在意,其實一個個舞姿越發柔媚。她們眼中流露出的柔情瞞不過白髮蒼蒼的老先生,老先生似乎有意又像無心:這可是難得的好小夥子。
汪坤記得當時自己一邊下腰壓腿一邊對周圍的女生說,這個男生是我們班的陳海新,你們就不要惦記了,姐姐我要定了這個人。
現在這個一度令她已經覺得遙不可及的夢又柳暗花明地被她緊緊擁着,她不無得意。
而陳海新現在想起了柳梅,湧上心頭的是愧疚與焦慮,他和她交往了一年多,他太熟悉她短訊的風格,總是“不要着急”,“慢慢來”或者“我等你”,這源於柳梅溫和的性情。而今晚的“快一點”讓他心裏隱隱不安。
柳梅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遲了,沒有公司,沒有不敢下班的員工,沒有需要修改的宣傳資料,只是一間裝飾豪華的房間。李曉輝變了臉,把門鎖上,把襯衣脫下來掛在衣架上。
剛剛的紅酒讓此刻的柳梅更加頭暈目眩,她努力控制着,告訴自己要清醒要鎮靜:“把錢收起來,把衣服穿上,把門打開,否則我報警。”
“有多少姑娘上趕着我呢,怎麼給你機會,你還一臉的不高興?”李曉輝從手包里拿出兩捆錢,扔在沙發上:“怎麼樣?我不是小氣的人。”
陳海新輕輕推開汪坤,還是剛剛那句話:“我有急事,
要去接人,你先開車回家吧。”
這句話在吻發生之後,分量已經打了折扣。汪坤整理整理頭髮,補了一點口紅,坐到駕駛員的位置:“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車子不由分說地啟動了。
汪坤帶着陳海新來到五星級酒店,開了一間豪華套房,換上紫色抹胸浴裙。
柳梅腦子裏盤算着四個步驟:她看見窗台上有一塊很小的碎玻璃,茶几上有一個花瓶,通往陽台的門有插銷,萬幸是在二樓。
柳梅把手背到後邊,悄悄拿起窗台上的碎玻璃,扎進自己手指里,她頭很暈,睡意很濃,她需要用疼痛和鮮血讓自己清醒起來。
李曉輝已經把柳梅逼到無處可退。
柳梅終於把茶几上的花瓶握在手裏,她積攢着全部的力氣,猛然把花瓶掄起來狠狠地向李曉輝砸去,花瓶打在李曉輝的肩上,就在他愣住的一剎那,柳梅沖向陽台,把門關上,插上插銷。
李曉輝瘋了一般地拽門,他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青筋凸起,呲着牙,喉頭劇烈地蠕動着,一邊拚命地拉門踹門一邊低聲嘶吼着。
門已經搖搖欲墜,柳梅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快速地整理好裙子,打開窗戶,把身體探出去,尋找着能落腳的支點。
李曉輝把門踹開了!
酒店套房裏的奢華水晶燈被她關上,隨即又被他打開。放在沙發上的陳海新的手機,鈴聲執着地響個不停。
陳海新看到是柳梅的來電,-趕忙躲進衛生間,定了定神才接聽,傳來的卻是男人的聲音,而且很急促很慌張:“這個女孩從樓上摔下來了!都是血!我,我們,我們已經叫了120,還有119,不,不,是110。從她,她的手機里,看,看到你的號,號碼,打打,打過來的。”
陳海新飛快地往樓下跑,一邊跑一邊問:“在哪裏?在哪裏?”
“格林新城,新,在新港路上。”
陳海新上了出租車,他恨不得能一下子飛到柳梅身邊。可是等陳海新到了格林新城,柳梅已經被救護車拉走了。
陳海新趕到醫院,他推開急救室的門就往裏闖,小護士把他往外推,陳海新焦急地喊着:“我也是醫生!我可以幫上忙。“
柳梅睜開眼睛,看到陳海新,輕輕地擺擺手,虛弱地說:“別這樣,跟我爸爸媽媽打個招呼,第一次見面,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陳海新拉住柳梅的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柳梅摸了摸陳海新的頭:“要縫針,如果留下傷疤不漂亮了,你還喜歡我嗎?“
陳海新雙手揪着頭髮,蹲在地上,默默地流淚。
護士拉着他出了急救室,陳海新聽到醫生在安慰柳梅,轉移她的注意力:“小姑娘,相信我,不要緊張,不會留下傷疤的,可你怎麼謝我啊?結婚的時候可別忘了給我送一塊喜糖來......”
柳梅的父親,母親,還有幾個住在格林新城一直幫忙的好心人守在急救室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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