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市二
五點半下班,因為堵車的原因,原本十分鐘的路程,應是堵到六點才到家,樓下的店面已經關閉,樓上的燈亮着,顯然爸媽等不及了,要先自己開飯了。
將車停好,嘉峰抬頭望着四樓窗戶透出的光亮,平時老爸這個點都會叫嚷着要休息上樓,但老媽會在樓下看着店。
“多少能做點零碎生意,也是錢,以前爸媽都是這麼做過來的。”老媽老是這麼說。
開門下車,樓上吵架的聲音便傳入嘉峰的耳朵。果然,只要關門關的早,爸媽肯定在樓上吵架。原本工作一天疲憊的身子,在聽到這個吵鬧聲,心中更加的煩躁,身子就像是壓了一坨水泥一般的沉重。
但轉頭想想,好像從自己記事的時候,爸媽就天天要吵嘴,也該習慣了的。從小家裏做早飯,自己起的也早,便被媽媽放在壞了的冰櫃裏,自己忙着做包子,炸油條,冰箱口的那片天地,就是自己對父母辛苦最早的理解。
再長大點,家裏開了小賣部,大年三十,總是匆匆的應付一下,一家人剛坐下沒多久,就有人來買東西,這個桌子上,總是會有人缺席,在最懂事的年齡,嘉峰許過願望,希望一家人能夠在大年夜,安安穩穩的坐在一起吃個飯,吃個團圓飯。
現在開了批發部,似乎還是沒有實現這個願望。偶爾可以團圓的吃飯,卻一點都不安穩,飯桌上,就是家裏吵架的戰場。
“又在吵什麼東西啊。”開門進屋,嘉峰煩躁的說了一句。
看着桌上的2盤素菜,青菜炒肉絲,青蔥洋芋,嘉峰也知道了不安寧的原因了。
“沒吵什麼。回來就吃飯吧。”媽媽端着最後一碗湯,從廚房裏出來。
“你今天考慮過沒有,那個女孩還要不要再看一下?”老爸臉色難看,喝了一口啤酒,看着嘉峰問道。
“我不是說了嘛,我不要,我現在還不想結婚。”嘉峰坐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現在自己的狀態,是絕對不能夠找其他女生交往的,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最別人負責。
“你不想結婚?你都25了,爸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已經出生了知不知道。”
“結婚結婚,你就知道結婚,我高中讀完就帶着我去相親,說我考一個大專沒用,還是找個女的結婚好了,要不是我自己堅持,我連大專都沒得讀,結什麼結?我現在就是不想結婚。”
老爸的臉色更難看了,五官都快擰到一起了“男人,成家立業,天經地義,現在村子裏的高層還在造,村幹部今天早上又到爸爸這裏來要錢,四五套房子,200多萬,現在先交第一期的50多萬,爸爸壓力沒有的?”老爸又喝了一口。
“爺爺現在也88了,馬上九十了,今天睡下去明天不知道醒不醒的來,爸爸不擔心的,一旦爺爺走了,又是一筆開銷,現在看這棟房子建起來,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你一點都不知道給爸爸分擔一下?你不結婚,你不成家,不分出去,還要爸爸媽媽養着你嗎?”
“怪我的是不是啊?你沒錢,別人怎麼就有錢的,跟你一樣大,別人怎麼就有錢造房子的。我結婚就不要錢的?現在小孩喝奶粉多少錢你知不知道啊。我養不起,我自己都養不起了,還結什麼婚啊。該結婚的時候,我會結婚的,你催什麼催啊?”
嘉峰的脾氣也變得差起來,這些年被催的頭疼,自己真的沒有力氣再去應付了“你能把催我結婚這件事的精力用在賺錢上,
哪裏還用的着沒錢啊?”“好,那你自己那個平方,30多萬,你自己求交掉,好不好,不要叫爸爸來交。”一口氣喝完啤酒,隨手就將酒瓶丟在地上。
哐當一聲。
就像是一根火柴一樣,將一通火藥給點燃,瞬間爆炸。
更像是一個小丑在耀武揚威挑釁的聲音,炸的嘉峰也想要摔東西。
正要動手摔,骨子裏的倫理道德又涌了上來,制住了嘉峰瘋狂的行為想法。
“嘉寶,出來吃飯了。”老媽看着地上的酒瓶,輕嘆了一口氣,進弟弟房間將弟弟叫出來吃飯。
老爸倒像是個沒事人一樣,拿起筷子,在盤子裏翻翻撿撿,臉上寫滿了不滿意“這是什麼菜啊,都是什麼菜啊,能吃的?”
“今天剛從田裏摘回來的菜,怎麼不能吃的?”忙活半天的老媽,聽到老爸的話,也忍不住說了一句。
“這能吃的?天天就是青菜青菜,都是你自己喜歡吃的,在樓上半天,就搞這種菜吃的?怎麼吃啊?吃個屁啊。”直接站起來,就將兩盤菜扣在了桌子上。
一瞬間,嘉峰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
自己不吃就不吃,將菜扣在桌子上,扣給誰看?
這是要幹嘛?想幹嘛?擺什麼威風啊?
老媽看着這一幕,深吸一口氣,垂下的手微微顫抖,氣的不輕“你扣給誰看啊,你這扣給誰看啊?”
“扣給你看,就是扣給你看,天天燒的什麼東西啊,誰也不要吃了。”一腳踢開椅子,摔門離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的類,就會沖家裏人發脾氣,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的類。”嘉寶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直接破口大罵。
又是一瞬間,弟弟的罵人聲,啤酒瓶的摔擊聲,菜盤油的滴落聲,形成巨大的回聲,在嘉峰的心裏炸開,回蕩,又炸開。
將手機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牙齒咬着嘴唇,顫抖。在用力點,都能咬出血。
爸爸這就是因為自己剛才的回答,不願意要跟那個女生談對象的話而發脾氣,這扣菜,就是扣給自己看的,就是故意撒氣給自己。
看着一滴滴落下的菜汁菜油,嘉峰的心裏突然就痛了起來。
自己想要的不同意,自己不想要的又在逼自己。
無盡的委屈與悔恨,在此時此刻涌了上來,眼眶開始濕潤,但也控制着眼淚一滴都沒有落下。模糊的視線里,隱隱的又閃現出朝思暮想的小陳身影,更深深的扎痛嘉峰的心。
“嘉峰,你帶嘉寶去外面吃一下。媽媽自己剩飯拿來燒點泡飯吃點就好了。”老媽又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上手去翻過盤子,將青菜掃進盤子,丟進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