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場喜雨濟荒歲 8面新風滌舊塵 (下)

第2章 1場喜雨濟荒歲 8面新風滌舊塵 (下)

忽忽一個多月過去,期間只下了兩場毛毛雨,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旱。此時,節氣已是白露,山上的花生成熟了。

今年王萬全家的花生栽種在水庫上游的二級地里,採用了覆膜栽培技術,由於地膜阻止了水分蒸發,在天氣乾旱的情況下仍然長勢良好,掛果率高,果實飽滿,每畝能增產上百斤。而且覆膜的花生行壟土質鬆軟,直接用手就能把花生薅起來,不用牛耕钁刨,省時省力。

王萬全赤着腳,蹲在地里,伸手薅起一墩花生,搖晃幾下,甩掉附在根繫上的土,顯露出一顆顆白胖胖的花生。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三、十四、十五……”王萬全扒拉着手指頭,數着根繫上的花生,“了不得,這樣的天氣下,一株花生還能掛十幾個果,長得還這麼飽滿。”

何田田沒好氣地說:“去年推廣花生覆膜栽培技術,你說投資大,費時費力,堅決不接受,結果每畝地少收了一百多斤花生。”

王萬全板著臉,一付不服輸的樣子,說:“新技術嘛,也不知道效果怎麼樣,總要有個接受過程。”

何田田說:“今年天氣這麼旱,要不是使用了覆膜技術,恐怕會顆粒無收。”

王萬全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走到上面的一塊花生地,說:“這塊地的葉子有些發黃了,先從這裏開始吧,爭取今天下午拔完。”他家的二畝一分二級耕地分為三塊地,這塊地最小,大約半畝。

天氣乾旱,花生地已經干透了,花生從土裏拔出來,稍微使勁一晃,上面的土就嘩啦啦掉了下來。王萬全說:“今年秋天咱家的老牛輕快不少,不用犁花生了,往年收花生,還要用老牛把泥土翻鬆,才能把花生薅起來。”

何田田說:“花生秸這麼高,能加工不少粗飼料,圈裏的肥豬有食吃了。”

夫妻倆一邊拔着花生,一邊說著話,在這這個罕見的災年裏,花生是唯一豐收的作物,除了採取了覆膜栽培技術,花生栽植於水庫旁邊的二級地,土層厚實耐旱,也是豐收的關鍵因素。

日頭西斜,王萬全站起身來,抻抻腰,說:“大富怎麼還不來?”

何田田說:“興許還沒回來吧?給別人幹活,自己做不了主。”這幾天王大富跟隨張瓦刀出去干瓦工活,說好了今天下午就回來。

王萬全說:“歇會吧,也不着急。”

何田田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土,又拍拍褲腿,一時間塵土飛揚。

“天這麼旱,收完花生,怕是種不上小麥了。”看着乾涸的水庫,何田田臉上佈滿了愁容。

“會下雨的,老天總不會不讓人吃飯吧。”

在膠東半島,秋收主要有四種農活:打花生、種小麥、掰苞米、下蘋果,而這四種農活時間基本錯開,除了零星的春苞米在立秋後就能收穫,一般白露打花生就是秋收的開始,收完花生,只要能夠降下一場合適的雨水,就可以播種小麥了,在花生地上種小麥,來年的收成一般都很好。收完花生后,王萬全家這二畝一分二級地就要種上小麥,所以期盼着老天趕緊下雨。

王萬全夫婦相互依靠着,坐在地頭上休息。對面的山坡上栽滿了蘋果樹,半青半紅的蘋果掛滿枝頭,秋風吹拂,滿山都飄蕩着沁人的果香。蘋果是棲霞的特產,也是農民的搖錢樹,更是桃樹夼村的主要收入來源。

何田田說:“喬家夼的果園就要承包到戶了,咱村還沒有動靜。”

王萬全嘆了口氣,

說:“都什麼時候了,老膏藥對包干到戶還是懷有抵觸心理,一天到晚想着走回頭路。”

何田田說:“聽說喬大賊也要承包果園,都到村裡報名了。”

王萬全猜到了何田田的心思,說:“喬大賊一直在村林業隊幹活,算是半個技術員了,咱家誰會管理果園?”

何田田說:“不會管理,咱們就學,請技術員指導。大富初中畢業,也算是文化人,讓他學上幾年,說不定就成了技術員了。”

王萬全晃了晃妻子瘦弱的的身體,說:“管理果園比種莊稼累多了,我怕你扛不住。”八畝承包地已經讓一家老小忙活不過來了,如果再承包了果園,怕是一年到頭也不得歇息了。

何田田倔強地說:“我扛得住。”

聽着妻子的話,王萬全有些慚愧,感覺自己很沒用,日子越過越窮,老婆孩子跟着吃苦遭罪。隨着孩子慢慢長大,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他這個家就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如果繼續悶頭扎在莊稼地里,恐怕就撐不下去了;必須想其他出路,才有改善的可能。

何田田說:“最遲明年就會承包,我們要提前準備。要不咱這麼辦,你去找郝東輝說說,讓大富到林業隊幫忙,也不要計較工錢。幹個一年半載,大富說不定就學會剪蘋果樹了。”

王萬全點點頭,覺得這個法子可行,說:“大富勤快能幹,東輝肯定能讓他進林業隊;我再讓萬友找老膏藥說說,工錢還是要拿的,哪能白給集體幹活。”

艾茶山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已經三個年頭了,然而貧瘠的土地除了給庄稼人提供一些賴以餬口的糧食,不能再提供其他收益,而日常生活的開銷卻越來越大。現在種莊稼,為了豐產,需要購買種子、化肥,這是一大筆開支;現在的小孩子都要上學,要添置學習用品,還要繳納學雜費;現在的小青年結婚,要蓋新房,還要準備一些彩禮錢;另外還有上交國家集體的稅費,完成各種任務……件件樁樁,都等着花錢。而庄稼人除了養幾隻雞鴨、養一兩頭豬,幾乎沒有收入來源,哪裏有錢應付這些開支?雖然粗茶淡飯地能夠將將吃飽肚子,但日子仍然過得窮兮兮的。於是,一些心思靈活的人開始從事其他行業,有手藝的,耍手藝賺錢,比如木匠、瓦匠、裁縫;有頭腦的,開始從事個體經營,搞養殖、做生意;有門路的,甚至進城當上了工人,直接跳出了窮山溝。就苦了那些沒有頭腦和技術的,扎在幾畝莊稼地里,累死累活也改變不了貧窮的面貌。王萬全家就屬於這種情況,沒有頭腦,沒有技術,更沒有門路,以前吃不飽飯,三間草房裏乾淨得連一隻耗子都找不出來,現在吃飽飯了,三間草房裏乾淨得連一分鋼蹦都找不出來。若不是弟弟王萬友經常接濟,孩子們連學都上不起。

話說王家只有兄弟二人,王萬全的日子為什麼會這麼窮呢?

王萬全兄弟姐妹五個,三個夭折了,只剩下他和弟弟王萬友。王萬全剛結婚沒幾年,父母就相繼患了急病,他借了幾百塊錢為父母治療,但父母還是不治而去。這時候,王萬友已經二十多歲,正跟一個親戚學木匠,在天崮山幹活時結識了一個叫楊梅的姑娘,倆人一見鍾情,談得火熱。後來女方家找上門來,催着結婚,還提出一個要求,就是必須蓋一棟新房。王萬全正拉着一屁股飢荒,哪裏有錢蓋新房?但眼見弟弟和楊梅情投意合,最終咬咬牙,又東家進西家出地借了二百塊錢,給弟弟蓋了三間瓦房,把弟弟的婚事辦了。就這麼新債壓舊債,加上孩子多、勞力少,年年入不敷出,王萬全就陷入了貧困的深淵,再也無力翻身。

眼見日頭偏西,王大富終於回來了,他趕着牛車,老牛不緊不慢地行走着。王萬全問:“怎麼這麼磨蹭?”

“大板車被人借走了,剛剛還回來。”

何田田說:“天快黑了,把這些花生裝上車,就收工吧。”

牛車運載量比手推車大多了,勞動效率成倍增加。薅起來的花生都裝進了牛車裏,王萬全坐到車轅上,拿起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爆響。老黃牛聽到鞭響,昂起頭,“哞”地叫了一聲,拉動牛車,向山下走去。

夕陽西下,燦爛的晚霞裹着層層梯田,將大山鍍上一層莊重的金黃色;山頂上,一輛載滿莊稼的牛車緩慢地穿行在霞光里,不時傳來一陣悠揚的號子聲。這是一幅壯美的鄉村生活畫卷,記錄著那個時代艱苦貧困而又古樸厚重的山村生活。

王春華已做好了晚飯,她熱了些苞米麵餅子,做了一盆苞米稀粥,裏面放了幾顆新鮮的花生仁,下飯菜仍然是青菜蘿蔔。今年受了災,要省吃儉用,要不是立秋前下了一場大雨,種上了麥茬苞米,現在連苞米餅子也不能隨便吃。

吃完晚飯,一家人坐在炕上閑聊,王萬全說:“春華,今天在地頭碰到李校長了,他說你一定能考上小中專。我和你媽也覺得考小中專更合算。”

何田田說:“女兒想上大學,是要念高中的。考了小中專就不能上大學了。”

王萬全顯然不想讓女兒上高中,又說:“大學太難考了,要是考不上,可就把一輩子給耽誤了。”

何田田點點頭,說:“也是,如果考上小中專,馬上就能轉為城鎮戶口,就是公家人了,不用再花家裏的錢了。比起上高中、考大學,還能早幾年參加工作,早賺錢呢。”母親的說著這些話,不時偷眼瞟着女兒。

自從上了初中三年級,小中專就成了王春華生活中繞不開的話題,學校領導、老師、父母、親友都建議她考小中專。王春華知道家裏實在是太窮了,再讀三年高中,父母恐怕是負擔不起了。可是上大學始是她的夢想,始終未曾變過。每當面對老師、父母那殷切的目光,她總是選擇沉默,——她還能說什麼?

見女兒不吱聲,王萬全也不再說什麼,對大兒子說:“大富,你有成叔承包了村裏的打麥場,要把養雞場搬到打麥場。打麥場的倉庫要改成雞舍,叫你過去幫忙。”王大富應了一聲,說:“小菜一碟,包我身上了。”

王萬全說:“前些日子在集上碰到張瓦刀,他說你的手藝很有長進啊!”王大富得意地說:“那是,師父說我是天生的好瓦匠。”

收完花生,庄稼人就等着雨水種麥子了,天氣乾旱,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下一場雨呢,水庫河道都幹得底兒朝天,如果不下雨,麥子就種不上了。俗話說“白露早霜降遲,秋分白露正當時”,膠東半島種植小麥的最佳時機就是十月上旬,過早過晚都不利於小麥的生長。可是過了國慶節,老天仍然沒有降下一滴雨,庄稼人都有些着急了,過了節氣,即使能種上麥子,來年也要減產。

接近寒露,這天晚上,終於淅淅瀝瀝下了一場小雨,王萬全和何田田一早就到了地里。何田田拿着鐵杴,鏟了幾杴土,只有土壤表面薄薄地濕了一層,下面的土都是乾的。

王萬全皺着眉頭說:“這點雨不夠啊。”

“這個墒情,種上小麥也不出苗。老天爺,你就不能多下一點?”

何田田說:“種不上麥子就收拾苞米。”泊地的麥茬苞米已經成熟,長得還可以,總算能收一些秋糧回家;而塂地的麥茬苞米因為種得太晚,子粒還沒有飽滿,恐怕要熬到霜降才能收穫。一畝二分地的苞米,勞動量不大,王萬全與妻子去掰苞米,王大富仍然幫高志騰家壘雞舍。

由於村民們在村東頭和村西頭開闢了兩個小型打麥場,青石坡的打麥場就閑置不用了,高有成看上了打麥場的倉庫,就跟村裡達成協議,把打麥場包了下來。

這兩年,高有成在家裏養種雞,但場地太小,養不了太多。他要擴大養殖規模,把打麥場的倉庫改造成養雞場,順帶把兩個敞口庫房改造成住房。這些建築活都不複雜,主要就是砌牆、抹灰,對於王大富來說,自然不在話下。

兩個小伙一邊幹活,一邊談論着天氣,王大富說:“這都國慶節了,再不下一場夠雨,梯田的小麥就種不上了。”

高志騰說:“這場雨不夠嗎?”

王大富說:“我爹早晨到地里看了,下了不到一指雨,一耕一耙,濕氣就沒了。”

高志騰說:“為啥要耕地?花生行壟覆蓋了半年地膜,土質鬆軟,直接種上小麥不行嗎?這樣還節省力氣。”

王大富眼睛一亮,說:“是啊。二級地都是砂質土,也不怕板結,一兩年不翻地也沒事。”

高志騰說:“咱們還愣着幹嘛?趕緊去種小麥啊。天這麼熱,這點雨水不用半天就蒸發了。”

於是,兩個小夥子回到家裏把麥耬、麥种放在手推車上,直奔紅衛水庫。此時山上早已一片歡騰,就着這點雨水,庄稼人都來到地里,耕地、施肥、耙地,準備種小麥。

高志騰家在紅衛水庫上游有一畝二級耕地,也種了花生,收穫后也要種小麥。到了地頭,高志騰用鐵杴鏟了一杴土,王大富看了一眼,說:“咦!雨水已經潤下去有一指多了。”

高志騰笑着說:“這樣就更好了。”

兩個小夥子一個扶耬,一個拉耬,在沒有平整土地的情況下,順着花生行壟種上了小麥。整整三畝地,一直忙活了兩個多鐘頭。

前生產隊的小隊長高東偉家承包的二級耕地也位於水庫上游,與王萬全家是地鄰。此時他正趕着耕牛、扶着犁杖翻地,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心裏堵得慌,只好把鞭子甩得山響,狠狠抽在耕牛的背上。

王大富就在下地種小麥,看到耕牛被抽得“哞哞”直叫,說:“叔,你能不能輕點甩鞭子?牛背都被鞭子抽破了。”

高東偉狠狠瞪了王大富一眼,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堵得慌了,就是因為這個小子。不翻地,不平地,不施底肥,就在花生壟上種小麥,功夫是省下了,拉着麥耬在地里蹓躂幾個來回,體力也省下了。可是這麼種地,能有什麼收成?這簡直就是懶漢行徑。他看在眼裏,氣在心裏。他已經不是生產隊長,別人怎麼種地,他已經管不着了,可是憋在心裏難受,只好使勁甩鞭子。她的妻子跟在後面施底肥,小聲說:“你能不能改改這臭脾氣,人家的事情,你生的哪門子氣?”

高東偉不吱聲,高志騰悄悄地說:“東偉叔兩口子是不是吵架了?你看,嬸子說話低聲下氣的。”

王大富心中不解,說:“兩口子吵架也不能朝耕牛撒氣啊,把牛抽病了,莊稼地里的活怎麼辦?”

他倆卻不知道,很多村民看到他們的行為,都表現得極為憤慨,遠遠地指指點點,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你們兩個小子,就這麼種莊稼?”

終於,有村民忍不住了,首先過來質問的人是一個頭髮已經斑白的老人。高志騰說:“雨沒下夠啊,趁着這點濕氣,趕緊種上小麥。今年大旱,只能將就一下了,不抓緊點,怕是種不上小麥了。”

“你們這樣種小麥,種上了又有什麼用?能有什麼收成?”老者的語氣從質問變成了批評。高志騰說:“能把苗出齊了就行,種莊稼、種莊稼,沒有青苗都是花架子。”

老者看着高志騰不以為然的樣子,開始生氣了,說:“我種了一輩子莊稼,就沒見過這麼種小麥的。不耕地、不耙地,不施底肥,就把小麥種上了?”高志騰見話不投機,便不吱聲了,王大富卻不識時務地說:“新時代有新事物,有新事物就要接受,有時候老一套不見得管用。”

老者轉身就走,扔下一句話:“這不是種地,是偷懶、作禍。”

高志騰臉色一變,說:“壞了,我知道這個老頭是誰了,他是牟發支的老丈人、左家村的老生產隊長。”

王大富不以為然地說:“管他是誰,咱們怎麼種莊稼,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家一向跟牟發支沒有什麼交情,現在牟發支的老丈人竟然跑過來指手畫腳,他極為不滿。

高志騰說:“你爹也是個老頑固,他也不會同意這麼種小麥的。”

王大富大咧咧地說:“都種完了,他能怎麼辦?翻了再種?”

這個時候,王萬全紅着眼珠子從苞米地里撿起一根青苞米秸,急匆匆地往紅衛水庫趕去;高有成也氣呼呼地從養殖場跑出來,手裏拿着趕鴨子用的棉槐條,一溜小跑趕往他家的二級地。兩人聽說了兒子的光榮事迹,忍不住心裏的怒火,只想趕到山上,狠狠教訓他們一頓。

王萬全和高有成來到自家的二級地,看到花生壟上的耬痕,終於知道村民們說的是真的,於是他倆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的棒子,打向兒子。這是老一輩對懶漢行徑的堅決回擊,兩個小夥子當然不會在原地等着挨揍,撒腿就跑。

王大富解釋說:“爹,山頂上的薄田,沙子一樣的土,十年不耕也不會板結。”王萬全怒喝:“閉嘴!你這是思想問題,想不到我王萬全的兒子也會偷奸耍滑,少收一季糧食事小,偷懶事大。”王大富說:“這叫因時制宜,怎麼能算偷懶。”王萬全說:“還敢犟嘴,早晚養成懶漢。”

高志騰邊跑邊說:“爹,就下了點毛毛雨,如果翻地平地,這點水氣就無影無蹤了,還種什麼小麥?”高有成怒氣沖沖地說:“種上又怎麼樣?二薄地本來就貧瘠,你不施底肥,能有什麼收成?”高志騰說:“花生能夠固氮,是冬小麥最好的季前作物,書上這麼說的。”

高有成火氣更大了:“念了幾天書,就了不起了?書上說過不用平整土地,就能種莊稼嗎?你這是懶漢行徑。”高志騰無可奈何地說:“難道種莊稼就非要累死累活?節約點體力不好嗎?”

終於,在村民們的勸導下,兩位憤怒的父親才扔到手裏的棍棒。兩個小夥子見父親不追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氣,兀自心有餘悸。王大富摸着被打得生疼的屁股,憤憤地說:“都是些老頑固。”

“大蔥白,你臉上怎麼有兩條紅杠。”這時,高志嶺兄弟倆推着手推車走過來,看到高志騰臉上被棉槐條抽的紅印,笑嘻嘻的調侃着。

高志騰悻悻地說:“你倆來這裏幹什麼?”

高志嶺仍然笑嘻嘻地,說:“我們是學習大蔥白哥哥好榜樣,過來種麥子啊。”高志騰這才發現,兄弟倆車上載着麥耬、麥種。

王大富說:“以你爹的暴脾氣,你倆敢這麼種麥子,能把你倆的手腳都打斷了。”高志山說:“沒事,是大伯讓俺倆這麼乾的。”

高志騰摸了摸臉上的紅印,呲着牙,說:“還是大伯有眼力,這麼先進的種植方式,一般人接受不了。”高志山老老實實地說:“早晨,大伯早早起來巡山,看到郝諸葛也是這麼種的,才得到了啟發,並不知道你們也這麼膽大包天。”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王大富和高志騰的行為震動了艾茶山,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熱門話題。不耕地、不整地,不施底肥,在花生行壟上直接種小麥,這是什麼行為?不僅僅是懶漢行徑,更違背了最基本的種莊稼常識,這麼種莊稼,且不說能有什麼收成,長此以往,土地就板結了,什麼莊稼都不長了。當然,並不都是否定的聲音,也有人受到啟發,也在花生行壟上直接種上了小麥。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節氣已近霜降,一直沒有下雨,那些平整了土地后種上小麥的人家天天盼着下雨,他們在花生地上種的小麥只稀稀拉拉出了一點苗,麥苗纖細蔫黃,弱不禁風,急切地等待雨水的滋潤。讓人驚訝的是王大富和高志騰還有高耀輝兄弟、郝諸葛等幾家直接種在花生行壟上的小麥已經完全出苗了,麥苗青茵茵的,整整齊齊。

蕭索的大山因為有了這些麥苗變得生機勃勃。這時候,山地的缺點完全暴露出來了,不能引水灌溉,靠天吃飯,沒有適宜的雨水就不能種植農作物,一旦遇到乾旱天氣,便會耽誤農時,影響收成。

王萬全、高有成站在自家二級地的地頭,和一些村民一起看着一簇簇碧綠的麥苗,臉色有些古怪。這時,一個村民說:“這叫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現在都八十年代了,咱們不能一直用老腦筋種莊稼了。”這個村民就是村林業隊長郝東輝,六十年代初的初中生,是個文化人。

王萬全和高有成互望一眼,神情有些尷尬,現在的苗情已經決定了來年的收成,來年小麥生長季節只要能下兩場雨,追施一些化肥,就是大豐收。

王萬全清清嗓子,岔開話題,說:“東輝,我和你商量個事情。”

郝東輝說:“啥事說吧,咱兩家還用扭扭捏捏的。”

王萬全說:“大富初中畢業有幾年了,一直在家閑着沒事幹,能不能讓他到林業隊幫個忙?”

郝東輝說:“多大點事,願來就來唄,不過,如果想要工錢,我可說了不算,要找膏藥商量。”他雖已成為鎮供銷社的合同工,但因為離家不遠,農活一點也不耽誤,仍然擔任村林業隊的隊長。

高有成說:“村裡現在窮得叮噹響,工錢就不用指望了。”

王萬全的心思,郝東輝當然看得很明白,不過王大富自願到林業隊幫忙,他還是很高興。畢竟現在林業隊那幾個人都是高家的,幹活懶懶散散,他根本就指揮不動。

王大富進林業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村裡不給工錢讓王萬全覺得有些不痛快,對高有成說:“有成,集體也不差那幾塊錢吧?你總不能看着大富白出力,沒有一點回報吧?”

高有成指指腦門,說:“眼光要放長遠些,別跟這幾塊錢較勁。頂多再過一年,咱村的果園就要承包給村民,大富這一年能學到什麼才是關鍵。”

王萬全拉着臉,說:“哪能這樣呢?大富幹活向來實在,這不虧大了。”

本章結語:

80年代的農村青年都有一個夢,那就是到城市去生活,只是限於各種條件,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將這個夢付諸現實。絕大多數人只能繼續掙扎在貧窮的農村,區區碌碌,刨土而食,賺取那點只能餬口的糧食。也有頭腦靈活的農民開始從事非農業生產,從而成為改革開放后的第一批個體工商戶。

在思想脫離現實的背景下,青年一代與父輩也發生了激烈的交鋒,因循守舊與標新立異,紮實穩重與投機取巧,始終都是衝突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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