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外業務

除了研究美國保健品市場，陽子另一項工作是幫廣告部的同事校對文字。其實所謂廣告部，也就是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是經理，另一個人是員工。他們每天都加班到深更半夜。他們的主要工作是為公司設計各種各樣的宣傳手冊。因為老闆是記者出身，對公司的宣傳非常重視，對文案痴迷到咬文嚼字的程度。

這可把廣告部兩個人害苦了。員工無所謂，經理和老闆怎麼說，他就怎麼設計，完全不用動腦筋，為此不知挨了經理多少痛罵。最傷神的是經理，提交的設計作品很少能在老闆那裏一次通過，老闆罵他的唾沫都已經噴到他臉上了，但他還是點頭哈腰，連聲說：“是是是。”

經理由於經常熬夜，眼睛早已罩上了黑圈。但沒有人聯想到熊貓的眼睛，因為熊貓除了黑眼睛，還有潔白的毛髮。而經理皮膚黑而無光，加上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牙齒髮黃，渾身散發著煙臭味。不過經理並不令人討厭。至少陽子不討厭他。他和陽子合作得不錯。只要陽子提出來的文案修改意見，經理總會無條件接受。其實搞廣告設計的人文化程度都不太高。陽子高中有這樣的同學，他們文化成績不行，成天在學校外面的補習班畫畫，準備美術設計專業的考試。

正因為如此，陽子受到廣告部經理和員工的尊重。在修改文案的時候，陽子是坐在大蘋果電腦前，指揮經理和員工修改。廣告部用的是專業設計軟件。陽子看多了，把他們那一套行話術語也基本上摸清楚了。多年以後，當陽子回過頭審視這一段經歷時，總會把廣告設計的學習作為最大的收穫。

有一段時間，廣告部連續晚上加班。原來老闆要搞內部股票，叫廣告部設計，然後用小型印刷機現場印刷、切割和過塑。經理拿着那一張張的股票，得意地說：“陽子，你不懂，這叫搞錢。”那些內部股票都被老闆以優惠價賣給了社會各界人士。不過，陽子一直搞不懂，自己印股票，自己賣，自己收錢，這不相當於印鈔票嗎？

那段時間，陽子已經和燕子同居了。燕子學歷不高，找不到好工作，陽子就叫她暫時呆在家裏。他們的家租在一棟起碼有五十年的老房子一樓。冬天，廚房窗戶漏風，去廚房像去北極，需要多披一件襖子才能進去，回到客廳，陽子的手腳凍得冰涼。一樓的房子最大的特點是便宜，適合陽子的收入水平。

陽子協助廣告部同事印股票，冬天回家太晚，燕子不高興，有一天專門過來查房。老闆見家屬探訪，非常重視，親自在辦公室接待。老闆還拿出兩個碩大的BJ水蜜桃，陽子和燕子一人一個。燕子只吃過鄉下的毛桃，瘦得像核桃似的，哪裏見過這種架勢的桃子。她幸福地笑着，合不攏嘴，為她男友能在這樣一個好公司工作而由衷自豪。

但是陽子已經察覺到公司的底細。老闆看中的就是表面，包裝和造勢。他藉助保健品市場火熱的大好形勢，在小廠灌裝了一些養身膠囊，在周邊市場賺了一些錢。而所謂的美國市場，也是他一時頭腦發熱的產物。不久前，他去美國探親，帶去了幾箱養生膠囊，通過熟人關係，賣給幾個老華僑。別人說了一些客套的讚美之詞，他就以為是到了打入美國市場的時候。

倒是行政經理比較冷靜。他擔憂，如果派出包括陽子在內的幾個海外業務員去美國，能不能把路費賺回來都是個未知數。所以，他向老闆建議，海外業務員去美國的所有費用需要自己先墊着，

等公司海外業務賺錢了再報銷。陽子當然不答應，所以美國業務暫時耽誤下來，陽子也只能繼續紙上談兵，在網上搜集整理美國市場的數據。

國內市場也不行。不知道是公司聘請的營銷總監不行，還是公司的產品不行。和陽子同時加入公司的員工，大部分都是國內市場業務員。他們每天早上在公司集合，聽營銷總監的訓話，然後每人拿幾盒公司的產品，也就是養生膠囊，奔赴各個藥店鋪貨。藥店有銷售的話，他們再去補貨。營銷總監向老闆彙報的時候，說已經把W市以及周邊小城市的藥店基本上全部鋪貨了，但賣不動。

於是不久，包括陽子在內，所有業務員都只能拿底薪了，沒有一分錢的獎金。陽子到手的錢還不到原來公司的一半，而美國又去不了，看來不走不行了。

陽子去辭職的時候，有許多國內業務員圍着行政經理要欠發的工資。陽子所在的海外部不歸行政經理管，由老闆親自負責，沒有欠薪的問題。除了討薪，那些剛畢業的大學生還要求公司兌現入戶的承諾。大城市入戶不容易，他們來公司上班，能夠上戶口是公司的一個吸引力之一。不過行政經理要收他們每人兩萬的入戶費，說是辦手續打點關係用。

糾紛最後如何解決，陽子不清楚。反正他辭職走人的時候，那些大學生還在和行政經理扯皮。

下一步如何走，陽子心裏早就有數。南方，去南方，是多少人的夢想，陽子也常常在考慮。不過因為信息不通，遠在W市，陽子沒辦法搞到南方的招聘信息，但他知道在南方的G市，有個大型人才市場。無論如何，對陽子來說，到了徹底離開W市的時候了。

他決定先去G市人才市場找工作，讓燕子在W市等着。

他帶着一疊簡歷，踏上去G市的火車，站台上，燕子眼淚汪汪。“沒事，我過幾天就回來了。”他信心滿滿地告別了女友。

到達G市之後，他沒有心思找地方住，而是直接撲向人才市場。轉悠了半天，好像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他有些失望，正要離開的時候，角落裏一個老闆熱情喊道：“小兄弟，到我的攤位來，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崗位？”

陽子走過去，把老闆的招聘海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老闆開傢具廠，出口歐美，主要是招車間工人，還有一個副總經理的崗位，主要職責是負責開拓海外業務。

“怎麼樣？”老闆問，“工人的崗位你不合適，看樣子你是個大學生，副總經理要不要試一試？”

對於海外業務，陽子經過W市那家保健品公司的鍛煉，吹個牛皮不成問題。要當副總，陽子沒有信心。老闆應該是招不到人，便對陽子說：“你來吧，就當我的副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