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下後遺症

老鐵還想和警官啰嗦，陽子趕緊拽着他的胳膊往警察局門口走。除了大門，他們先站定，警覺地左看右看。

老鐵說：“地鐵站不遠，天黑了，我們還是跑過去吧？”

陽子點點頭：“也好，以防萬一。”

於是，在巴黎的繁華大街上，出現兩個奔跑的中國人。陽子年輕一些，在前面，老鐵緊跟後面不掉隊。畢竟是國際大都市，在當地人看來，這裏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存在即合理。是黑格爾說的，還是薩特發明的？

陽子的小腿快速前後擺動的時候，大腦沒法想清楚。有好事的路人大聲吆喝：“很好——再跑快一些——”

剛開始他們都跑得飛快，再後來，老鐵身體吃不消，大叫：“陽子！等等我！”陽子只好放慢腳步。幸虧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地鐵站，他們於是毫不猶豫鑽進入口，恰好地鐵過來，他們跳上車，找個位置坐下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陽子帶着壞笑問老鐵：“要不明天再來，今天紅磨坊的毛都沒摸到。”

老鐵堅定地搖頭，說：“資本主義的東西咱玩不轉，拜拜嘍。”

按照計劃，第二天他們坐火車回法蘭克福，拜訪一位剛從外地返回的客戶后，就乘飛機回國了。回到酒店的時候，才晚上八點左右。經過晚上這一番折騰，陽子感到餓了。老鐵爽快地答應：“正好我也餓了，酒店一樓有西餐廳。”

陽子欣喜地上下打量老鐵，他怎麼突然大方起來？老鐵搭着陽子的肩，兩人像兄弟一樣大搖大擺走進西餐廳。

陽子第一次吃帶血的牛排。起來確實嚇人，其實味道十分鮮美。這是他陪老鐵出國以來吃得最好的一次。

當然陽子不怨他。他絮絮叨叨講起他的故事。當初他家兄妹多，父母在農村，身體不好，大學畢業后，他隻身南下M市，陰差陽錯盤下這家音響工廠。不斷面臨缺錢，缺人，缺訂單諸多問題，可以說，二十年來從沒度過一天安穩日子，每天彷彿背後被人追着，只能不停地往前跑。

可是陽子生性不喜歡聽別人訴苦。等他吃完了，便說：“一切會好的，你現在工廠有幾百名員工，算是成功人士了。明早還要趕火車，回房休息吧。”

經過一番折騰，陽子和老鐵順利回國。

幾年之後，老鐵的音響公司即將上市，他身邊的高清姐換成了男秘書，據說是他老婆的主意，大嘴已成為公司研發部門負責人。

大衛則把公司總部搬到中國，娶了清高姐，他們結婚時還給陽子發了喜帖，不巧當時陽子正陪老鐵在美國出差。

他雖然不是老鐵公司的人，但老鐵凡是重大涉外商務活動，都會聘請他當翻譯。

按照老鐵的原話，“陽子和我是一起跑過的人，值得信任。”

他的話真是說到點子上了。自從那次法蘭克福參展后，陽子落下後遺症，常常深夜裏呼喊着，從同一個噩夢中驚醒：

“老鐵，快跑，我們的火車要開了！”

“不行了，我實在跑不動。”

“火車站就在前面。跟上！堅持！左拐——”

“好。你幫我拖箱子。”

“右拐——上去就是！”

陽子依然記得那天的情景：地鐵連通巴黎火車站。他們下地鐵后，在迷宮般的隧道中，像兩頭被獵人追趕的野豬，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終於看到通往地面法國高鐵的指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