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世事

第七章 世事

世事

九月中旬,李淵命李世民為敦煌公,點兵半數前去河東與屈突通佈陣開戰。與長子建成親率三萬大軍駛向古都長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佔了華yīn縣的永豐倉。次rì,全軍進駐於隋煬帝的離宮——長chūn宮,派李建成與司馬劉文靜,屯兵永豐倉,駐守臨潼抵禦東來的隋氏援軍。

此夜無月,軍營中也只有架起的篝火取明。縱然營中火光通亮,但於患輕微夜盲的趙芮兒來說,看得周圍時卻仍有些不大仔細。

她雖眼神不好,卻也還是沒閑着。捧了自己烹制的夜宵,做賊似的貓了步子向李世民的軍帳遛去。

明知這貓着腰的姿勢着實有些不雅,卻終究也無他法!誰讓她是個輕微夜盲者,走在子夜的古代小土路上,確然極為困難。

途中的幾個崴腳,她捧着的吃食幾次yù脫手而出,險些就將她愛心烹制的夜宵進貢了土地爺。可她除了跳腳地罵罵咧咧抱怨上幾句,沒有現代柏油馬路的燈火輝煌,就只好當心再當心些。

饒是那前一段路走的還算平坦,可后一段路卻是越走越暗。軍營中取明的篝火被漸漸天空中瀝瀝飄散的細雨熄滅,就連那月神也是不肯買她面子,久避在烏雲后不辨身影。

只逼得眼前已然伸手不見五指的她,陷入那一腳探路一腳邁步困頓,狼狽之處便是再無形象可言。

失明着實可怕,就好比現在的她,彷彿眼前的整個世界,就只剩下黑暗和永遠也看不到邊際的盡頭。考慮到自己正處於眼盲,在這古原始地貌上極有可能遭遇獵人的陷阱而小命堪憂。思量再三,她還是決定認慫地沿着原路返回。畢竟在她的價值觀念中,比起與李世民進行夜宵傳情,還是優先保住自己倒霉的xìng命要緊。

因為她是覺得這夜宵可以天天有,但萬一在這天黑路滑中她不幸摔倒在地,然後又很不幸的遇到地上散碎的石子,最後再不幸地將臉蛋硌在堅硬的石子上,那便是大大的不妙!雖然她的容貌充其量只算得上端秀,但要要是讓那張姿sè欠佳的臉再破個相,恐怕rì后桃花運薄的她就只好做那‘齊天大剩’了!

也不知是不是出門沒拜神的緣故,方一回頭,她便被身後一個不明物攔住了去路。明明記得來時路上並無阻攔,偏此時卻遇到障礙,難不成,是碰上了不幹凈的東西?

眼前彷彿飛速掠過了幾幅詭異的畫面,她幾乎是哆嗦地念着佛門的幾句咒語。那個好似被車輪碾壓過的大腦,瞬間空白成了一片,再難進行連貫的思考。當是時,她只覺得身後yīn風陣陣,渾身直立的寒毛足可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她之所以不跑,倒不是因為她膽大而不選擇逃跑。只是此時,被自己臆想嚇丟了三魂七魄的她,顫慄的雙腿好似施法定住了一般完全不得動彈。

也許是電線杆也不一定,趙芮兒慢慢乾咽了口吐沫,她心中自我安慰地去想。

眼前摸黑的她,將托盤轉入左手,右手漸漸抬前探去。自己要不要這麼點背,別人家一生都不一定能碰到的靈異事件,竟讓她一個還沒做好準備的人給碰到了!九天十地諸神諸佛啊!誰能聽到她的祈禱,就讓她的手能摸到點實際存在的東西吧!

“你······摸夠了沒有?”

這聲略帶笑意毫無怒氣的質問,讓她一路上移的手,突然停在那個貌似是唇角的地方。他薄唇微微啟合,在她指腹上登時洇開了淡淡的濕濡。手背被他均勻的氣息吹拂,酥酥麻麻,讓她心頭開始隱隱作癢。恍惚着收回了手,接着腦海中便是一白。方才那似山泉澄澈的音sè、溫和卻不失威儀的語氣、甚至是內斂而包容天下的氣息。當今世上,除了李世民還能有誰?

“差強人意······”她是想說,手感有些差強人意,可不知怎麼脫口而出時就只剩下那四個字。

話出嘴邊,趙芮兒立刻就有了悔意!

她的回答雖然誠懇,但卻和他的質疑風水牛馬不相及,要他再是追問,總不能告訴他是自己覺得手感不佳吧!終歸人家乃身經百戰浴血沙場的將士,每rì難免風吹rì曬,膚質差些也是情有可原!況且自己摸都摸了,又何必去揭人短,更何況那人還是偉大的李世民。

她慢吞吞地龜縮出離他一丈的距離,將手中的托盤高舉過頭,“二公子,請用夜宵!”

從那夜之後的三天裏,李世民都沒再理會她,彷彿是忽略了這世上還有她的存在。有時她也會想,究竟是因為自己的出手輕薄,還因為那句傷了自尊的成語,導致李世民才把活生生的她當做了空氣!

沒待她躊躇着開口和解,長chūn宮中就傳來讓李世民統帥的三萬義軍,皆為之一振的喜訊。接到密報的李世民,在帳中將信箋遞在眼前看了又看,倚着沙盤忽而自信一笑,“長安——指rì可待了!”

九月月尾,李淵命一千騎兵前去長安城外闡明義軍此行目的,又向其稟明意在尊隋擁護代王侑主稱帝的決心,卻不料竟被長安守軍當即回絕以亂箭shè回。

次rì,李淵修書李世民預定攻打長安之期,便率大軍渡過渭河前往永豐倉探視。當地百姓聽聞李淵大軍開來,無不是夾道歡迎,只盼李淵大軍能帶他們走出飢暖不保的困窘境地。

此地百姓去年遭遇蟲災,如今餐不果腹,李淵得知情況后立刻下令開倉賑民。此收買人心之舉一行,百姓無不是交口稱讚,紛紛表示願擁護李淵大軍。

十月初,三萬義軍在劉弘基和殷開山的帶領之下,西去扶風郡,進兵馮翊城。李淵離開長chūn宮,一路沿渭水而行,將沿途的行宮園囿中的宮女遣散回家,讓她們與家人團聚。但,隋煬帝的妃嬪還是頗識大局的,統統香袖一轉拜入了李淵太尉的門下。

李世民這邊,情況更是大好。賊首屈突通不知是怕了李軍還是另有謀算,幾次李軍派兵征討,那廝竟然一味後退從不迎敵故而兵刃未損分毫。十月十rì,幾位在關中頗得勢力的義士商賈竟然都以萬人的大軍,歸降於李世民麾下。錦上添花的是,李世民在隋朝供事的妹婿聽說太原岳父舉兵后也在藍田擁萬人起事,得知李世民大軍將至便也充入李家義軍編製。經過粗略整編后,兵力竟然猛增至八萬。

李家皆能人,趙芮兒可不這樣認為,不是還有李建成和李元吉拖後腿嗎?她跟着李世民的大軍,向渭北而行,五萬大軍浩蕩而去迎接他的三妹和妹婿。雙方會面的壯觀景象,像極了兩萬五千里的紅軍長征會師。李世民身後五萬大軍與他三妹妹婿身後的三萬大軍,旗幟鮮明的依着渭河相對,兩岸數萬雙眼眸中映出對方甲胄眩目的身影,那是氣貫長虹的士氣,更是一點點滋生着他們問鼎九州的甘露。

是在見了李氏之後,趙芮兒才開始動搖了當初的想法。且是那遠眺的一眼,李氏在馬背上的颯爽英姿,當真俊俏地叫她移不開眼。再休說當初,李家三女同夫婿在藍田擁萬人起義時的豪邁,就更讓人在那抹清瘦的倩影上,浮想聯翩!

“倩寧。”李世民大氅一揮,跨下馬背大步迎上去。

李倩寧莞爾一笑,偕夫婿柴紹,向他姍姍走來,“二哥怎麼來了,父親呢?”倩寧淺笑着,向李世民身後望去。

“看來,三妹你眼中只有父親一人,容不下我這個二哥啊?”李世民移了一步,擋住了她飄遠的目光,打趣道。

李倩寧皺眉一頓,即而和柴紹相視一笑,“二哥是說哪裏的話,從下到大誰不知,二哥凡事都是先緊着我和元霸的,我怎會不敬二哥?”

只是此話一出,李世民滿懷的喜悅卻在眉間慢慢淡開,連嘴邊的笑意也恍然僵在臉上。

“二哥?”李倩寧一怔,頓時側首向同樣傷懷柴紹看去,急道:“二哥、柴大哥,你們可是有事瞞着我?”

柴紹面sè一冷,扶着李倩寧的肩頭,緩緩道:“夫人還記得,在去年你忽患大病?”

“記得,如何?”李倩寧點點頭,看着一旁神sè越發凝重的李世民,眉間的神sè更加不安起來。

李世民避過親妹的焦迫目光,驀然仰天一嘆,“元霸在去年你大病時,早夭了!”

聞言,倩寧忽地倒退一步跌入了柴紹懷中,抽泣道:“怎麼會?元霸,他還那麼小,還那麼小啊!怎麼會早夭呢?你們為何不早告訴我······”

“倩寧,我是怕你身纏惡疾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才私自做主不告訴你。”柴紹輕輕拍着她的肩,搖着頭哀嘆,“怪我,怪我!”

“三妹!”李世民頓了良久,才忍住心中哀傷,“柴紹也是顧及着你的感受,才沒敢通知你,這事不能怪任何人。”

趙芮兒在李世民身後將他們兄妹的話聽的一清二楚,心情自然也不會比他們任何人好。她依稀記得在太原初次見李元霸那個小賊時,他正扛着一個巨大的青銅鼎吵着要和她換手中的糖葫蘆。後來竟不惜為著一串糖葫蘆扛着千斤大鼎,生生追了她五里地還不肯罷休。她彷彿還記得李元霸那小賊過生rì那天,她是用着一個自創的木製滑板,換了那幅李世民耗時數rì的墨寶,那小賊卻還樂呵呵親自將畫抱到了她的懷中。她甚至還記得李元霸那小賊去世那天,抱着她痛哭流涕蹭了她一身的鼻涕,還不肯撒手的模樣。她還記得······她還記得與李元霸那個小賊在往rì中的點點滴滴,或開心或生氣,都同走馬燈似地一一浮現在她眼前。那樣的滋味,就好似心中一塊夯實的基土,被人殘忍地挖開了全部!

她原以為,李元霸不去江都不見李元吉,就可以幸免於難;她原以為,只要陪他捱過那段rì子不出半分差錯,就可以改寫歷史。而事實上,她錯了,大錯特錯!歷史的軌跡,又豈會因為多了她,就可以改變原定的航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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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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