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樹民望着一溜煙遠去的客車，從挎包里掏出那張寫着目的地的信紙看了看，抬頭望着前面陌生的城市跟着三三兩兩的人群上了路。
縣城邊上問過路才知道，要找的柳家營子還離縣城四十多里地。更為遭殃的是那裏並不通汽車，想去就得租用專門拉活兒的幾個三馬子，單程要三十塊。
看樹民猶豫的走開，一個跑車的高聲嚷嚷着：“唉！我還沒見過哪個山裡出來的肯花錢坐車的，褲襠里那倆子兒，恐怕連摸摸娘們兒的手都不夠啊！”
另一個搭腔道：“看着就是個生瓜蛋子，別這麼缺德好不好！嗨！後生，三十不坐，住一晚也差不多這錢兒，明兒還得找我們哥幾個，跟你明說，就沒有人敢背着我們幾個背地裏拉這趟線兒的，不信你問問去！”
林樹民心裏想：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三十塊錢大哥在學校里得買多少饅頭啊！他抬頭看了看天，在幾個車夫的嘲笑聲中邁開大步往草原深處走去。
年輕人的腳程快，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急行軍來到一個丘陵頂端。遠遠望去，口北縣城已經像一個火柴盒大小了。這時，肚子開始抗議了。
他坐在路邊從提包里掏出母親準備的饅頭干嚼着——看來父母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深意的，來時還極力的抗拒母親這種袒護，到哪兒還吃不上一頓飯的思想在四周鳥無人煙的草甸上被擊得粉碎。哎！就忘了買兩瓶子水了，饅頭干開始進了嘴憑藉著唾液溶解還能下咽，可再嚼像是干吃炒麵一般噎的人直打嗝。看來，想以這種方式吃飽是不可能，墊吧了幾口后，他索性收拾起行囊繼續趕路。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波浪式起伏的山丘下遠遠的顯出零星羊群，羊兒在低的幾乎要掉下來的雲彩下悠閑自在的蠕動着。又走出不遠，幾個圓圓的蒙古包引入了眼帘。
他走到蒙古包前的時候，正在晾晒衣服的婦女熱情的接待了他。
一通涼水下肚，後背上的汗又冒了片刻之後才慢慢的乾爽了。
看他掏出饅頭干要繼續吃的時候，女主人拿給他了兩個熱饅頭，又給了他一塊羊肉。這時的林樹民才感覺到了草原的溫暖。哎！去他奶奶的城市吧，永遠都是農民的心是最熱的！他的心裏又開始慶幸自己當了農民是對的，手背摸了把嘴巴，回頭望了眼那個沒有踏進半步的城市，對面前的大姐千恩萬謝后，懷着無比感激的心情繼續上了大路。
鍋蓋大的紅日慢慢的沉落天際的時候，林樹民終於到達了柳家營子。
柳家營子是個只有十幾戶牧民的村莊。這裏也不像樹民半路上遇到的那個好心的婦女家一樣是蒙古包，而是和家裏幾乎一樣的土房子，只是這種房子上見不到幾塊石頭的蹤影。傍着這十幾戶不遠處就是一片柳樹林子，看來這就是村名的由來吧。
他打問后，來到一個院子裏的時候，迎接他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黝黑的漢子，一身藍色衣衫簡直和樹民的一模一樣。高高的個子，憨厚黝黑的圓臉上濃密的鬍鬚佔據了大部分面積，成了他最顯著的特徵。
經過簡單的交談樹民才知道，這裏並不是因為一片柳林才叫這個名字，而是這十幾戶人都姓柳的緣故。
他把信用社主任的那張信紙遞上后，漢子介紹說他叫柳春。樹民一邊心裏想着這個好聽的負有詩意卻和他本人魁梧的相貌不相符的名字，一邊跟着這個熱情的男人進了屋。
柳春的房子與其說是個家，
倒不如說是個標準的油坊。三間正房裏滿地堆着散發著油香味的麻餅，就連炕上也只剩下了睡覺的地方。
屋裏的女主人是個白凈柔弱的大姐，身邊站着一個和樹民差不多大小的姑娘。看樹民進來，女主人熱情的拿起深赭色的竹皮子暖壺倒了碗水，旁邊的姑娘一直盯着他看着。
“你大姐就是你們礫城縣的，說起來你們還是老鄉呢！”柳春微笑着悶聲悶氣的說著話。
“是啊？那我是遇到老鄉了！”林樹民趕緊示意性的給女主人點了下頭，從兜里掏出香煙遞給柳春。
柳春也不推脫，接過來塞進鬍子叢中麻利的點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微笑着說：“我們草原上菜籽有的是，來時你也看了，這裏一望無際的田地，只有你種不過來沒有哪家嫌地少的。我賣這台機器是嫌它小了，這還是我第一台機器呢，給我立了汗馬功勞，有感情了！不過，要想讓我把它交到你手上，我還有個條件。”
聽柳春這麼一說，林樹民突然警覺起來，心裏突然想起了那個憨厚的紅臉膛售票員。
“你要在我家待着，免費給我干一星期活兒再決定。這一星期是沒有工錢的啊，事先說好了，你也要想好了！”柳春說著話笑着看着樹民。
哎！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找到了賣機器的地方，又冒出這麼個要求來，那樣的話家裏的父親不定多着急呢！奸商啊！賣個機器還得榨取自己一個星期免費的剩餘價值，不愧是榨油的。他心裏想着開始猶豫了起來。
一旁的女主人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說：“小林，都是老鄉，聽大姨的吧，就以你叔的你吃不了虧！”
“好吧！叔，就依你的”。
漢子柳春看樹民答應了，又開始憨厚的笑着滔滔不絕的講述着草原最美時的風景，講着榨油的樂趣又講到自己的家庭，講到自己的老婆甚至身邊的閨女。
從柳春的口中樹民得知一旁的姑娘名叫柳如雲。他的心裏突然想起了信用社的胖大姐，柳如雲跟她外形很像，只是如雲身上充裕着一股濃濃的草原姑娘的特點——她是樸素的、憨厚的，眼神里充滿了天真爛漫，像極了草原碧藍的天。聽着如雲這個名字他心裏又想起一路上的風景，想起了那個女售票員。
趴在門框上的如雲看樹民瞅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