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真相大白
第二日林簫早起出門,外頭亂鬨哄的似乎出了什麼要緊事,連忙找來括蒼派弟子來問,一問之下才知是聞英在昨夜竟然上吊自盡了。林簫心下駭然,想來聞英終究還是不肯將真相說出來,她為了保全背後操控之人竟然連性命都不要了,那人究竟是不是楊軒,為何在她心裏此人竟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大廳之上,雙方已是針鋒相對,風肅清等人認定絕不可能如此巧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昨晚,定是有人怕她說出真相而殺人滅口。而括蒼派上下則一口咬定是梅隱劍庄逼得太狠,害得她畏罪自殺。楊軒緊鎖眉頭一言不發,只是默默聽着雙方不斷爭吵。
聞英的屍體此刻就躺在大廳之上,用一塊白布蓋着。林簫伸手掀開白布,見聞英脖子上有一道極深的勒痕,呈紫黑色,而身上再無其他明顯的傷痕,確是弔死不假。
此時,風肅清向楊軒等人掃了一眼,忽然說道:“陳大總管一早已經派人下山去請台州府衙的仵作過來,此人見多識廣,定能分辨聞英到底是自殺還是……被人謀殺!”
“讓仵作過來看看也好,總好過我們在此做毫無意義的爭吵。此事說來怪我,竟太過大意實在未曾料到英師妹居然會自尋短見,唉……”說到此處楊軒發出一聲嘆息。
林簫搬了張椅子在一旁坐下,暗想聞英死得這般蹊蹺,若真是畏罪自殺也就罷了,只怕這背後又是一樁殺人滅口的陰謀,如今死無對證,唯一的線索也徹底斷了,再想找出真相只怕更是不易,這背後操控的主謀心思之深,手段之狠的確讓人心驚。林簫暗中朝楊軒望去,見他面色平靜,與平時並無二致。
時間在爭吵聲中一點一點過去,大總管陳晟很快帶着仵作回來了,梅隱劍庄眾人立刻上前圍在他身邊。林簫粗略一數,至少有二百多名弟子,用意不言自明,今日若不弄清真相梅隱劍庄絕不會善罷甘休。
聞英的屍身此刻已被抬到一間暗室之中,只有仵作獨自一人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后仔細勘驗了許久,眾人一言不發,都在門外焦急地等待着結果。
過不多時仵作突然走出門來,霎時間大廳之上鴉雀無聲,眾人屏住呼吸,每雙眼睛都緊緊地盯着他瞧,此刻彷彿連空氣都凝固住了。
只聽仵作一字一句說道:“看死者僵硬程度,應該是死於昨晚子時。但諸位可知凡上吊自盡之人四肢必定自然下垂,此女死亡距今已超過五個時辰,四肢皆應僵直,可這具屍體四肢略呈彎曲狀,且彎曲形狀怪異,似乎是血氣不通。因此據我推斷死者應該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制服,使其動彈不得,最後再用繩圈弔死在房梁之上。死者關節處也是被人為扳直,因此死後才會呈現出略顯怪異的彎曲狀……”
此言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只聽仵作又繼續說道:“此外,這具屍體在這個時辰出現的屍斑也較常人多了不少,說明死者死前血行不暢,死後才加速凝結,因此更能證實我先前所說,死者是被人突然制服,極有可能是中了點穴一類的功夫,以致出現這種情況!”
聽到此處,風肅清突然怒指楊軒,“你可還有話說?兇手就在你括蒼派之中!”
這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括蒼派眾人豈能輕易認下殺人惡名,立刻反唇相譏,雙方頓時爆發出激烈地爭吵。
楊軒沉默許久,滿臉冷峻之色,待仵作走後,忽然高喝一聲:“別吵了,既然仵作認定是他殺,那麼兇手就在我們之中,昨晚子時你們每個人究竟在何處,都給我細細交代清楚。吳亮,你立刻通知下去,即刻封鎖山門,嚴禁任何人進出,本座勢必要查出殺害英師妹之人,為她報仇雪恨!”
括蒼派眾弟子耐着性子一個個接受風肅清等人的盤問,風肅清心中憋着怒火,言語間多有冒犯,括蒼派上下覺得受到了侮辱,對着梅隱劍庄眾人已是口角不斷,漸漸變成了對罵之勢,繼而紛紛拔出兵刃就要動起手來。
林簫見勢不妙,獨怕兩派廝殺起來鬧得不可收拾,急忙往人群中擠去,勸說雙方休要過激。可憑他一人之力哪裏勸得住,雙方火氣漸盛,在推搡之時又有幾人無故挨了一拳或被踹了一腳,吃了悶虧,心中不禁暴怒,開始使劍往對方身上砍去,頓時見了血光。
想那括蒼派與梅隱劍庄同處一脈,世代交好,眼見今日就要大打出手,林簫心急如焚,拚命拉架勸和,又想梅隱劍庄這架勢如審犯人,括蒼派上下必定極不情願,只怕問不出什麼兩邊就要打得你死我活,再這麼盤問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當下之計唯有穩住大家的情緒,從長計議另尋他法,絕不能再輕易激怒任何一方。
不料楊軒此刻忽然冷笑一聲,叫道:“昨夜待在山上之人也不止我括蒼弟子,難保不是外人所為,風師兄這般咄咄逼人難怪本派弟子不服,你也該查查自己人才是。”
風肅清一聽,大怒道:“楊軒,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是我們動手殺了聞英那個賤婢?”
“那也說不定,誰都知道你們對英師妹恨之入骨,半夜將她暗害也是極有可能的。”楊軒冷笑一聲。
風肅清聽了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大喝道:“我們若要殺她在路上便動手了,何須等到昨夜?你這麼說可是有意阻撓我們查尋真兇?既然如此待會有什麼後果,可就怪不得我們了!”
“無妨,你若想動手便試試看!”楊軒突然獰笑起來。
話已至此,逼得風肅清立刻就要做出抉擇,見他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如今事實不明,真的動起手來殺個天翻地覆絕不是明智之舉,況且還在別人的地盤上,真不一定能討得了便宜,但若不動手豈不讓人看了自己的笑話,這張臉該往哪裏擱?正當他騎虎難下陷入兩難之時,忽聽門口有人大聲喊道:“我昨夜曾親眼目睹殺害聞英的真兇,可讓我說得幾句?”
眾人“咦”的一聲,紛紛朝門外望去,說話之人正是東鳴浩,見他一瘸一拐的走進門來,忽聽吳亮開口罵道:“你個死瘸子,不好好打掃山道來此信口雌黃,瞧我不將你雙腿再打折一次?”
林簫急忙搬了凳子讓東鳴浩先坐下,回過頭怒道:“吳亮,你急於趕他走,莫不是你殺死了聞英,害怕七師弟將真相說出來?”
此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紛紛盯向他,吳亮頓時大急,“林簫,你莫要血口噴人,老子我坦坦蕩蕩有什麼好怕的?這人就是個瘋子,說的話不可信,我讓他滾出去有什麼不對?”
林簫懶得理會,對東鳴浩溫言道:“七師弟,昨晚你究竟看到了什麼,你只管說出來便是,有二師兄在,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是啊,快說快說!”梅隱劍庄眾人也是一陣催促。
只見東鳴浩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握住林簫,見他手骨變形,皮膚有如枯槁,這一年來不知受了多大的苦。林簫也是緊緊地握住他,輕聲道:“好兄弟,你受苦了,是我害了你呀!”
東鳴浩勉強咧嘴一笑,“其實我心裏早已猜到此人,可我沒有證據,也壓根不敢說,我就是在等一個機會,今天終於等到了,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發他,撕掉他虛偽的面具!”
風肅清生怕自己聽漏了什麼,急忙來到他身邊,叫道:“你不用怕,知道什麼就趕緊說出來,我風肅清自會主持公道。”
東鳴浩抬起頭,用渾濁不堪的雙眼瞧了瞧風肅清,緩緩說道:“我昨日瞧見你們氣勢洶洶地上了山,也知道你們是為聞英而來,可惜啊……聞英只不過是那背後真兇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既然被人識破,豈能讓她活到第二天,還不連夜把這顆棋子給廢了?”
眾人屏住呼吸,全場鴉雀無聲,東鳴浩對林簫繼續說道:“我篤定他昨晚就會動手,因此我曾悄悄地來找過你,本想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訴你,只是昨晚我看見你和陳大小姐在橋邊說話,這刻我絕不敢輕易露面,我不能讓任何人瞧見我,包括陳大小姐。若是出了一點差錯,我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我隱忍了這麼久,為的就是今天!”東鳴浩越說越激動!
林簫卻聽得有些不自在,昨晚自己追着陳湘雪說話之事被他當眾說了出來,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外人聽來定是覺得二人在幽會,這個還如何解釋得清楚?他偷偷朝陳湘雪看去,見她板着個臉又羞又怒,整個身子都在發抖。而風肅清更是攥緊拳頭死死盯着林簫,眼裏滿是怒火。陳晟急忙上前拍了拍他示意正事要緊,風肅清這才回過神來,強忍着怒氣,叫道:“少說無關之事,後來呢?”
東鳴浩不理他,繼續說道:“當晚,我一個人偷偷躲在聞英屋子背後的樹叢里,趴在爛泥堆上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果然,他終於出現了!”眾人一陣驚呼,紛紛驚問道:“那人是誰?他究竟做了什麼?”
“聞英本來已經熄燈休息了,聽到聲響便顫顫悠悠地出來開門,看到是他一點也不驚訝,立刻讓他進了屋。我不敢離得太近,聽不到他倆究竟在談論什麼,我只知道他出來之後,聞英已經是一條冤魂了……”風肅清聽到這裏,心頭泛起一陣寒意,急問道:“你看清楚那人模樣了么?”
東鳴浩忽然大聲乾笑了幾聲,尖叫道:“我根本不用看清楚他的容貌,只需瞧一眼他的身形,就知道他是誰!他如同惡魔一般在我夢中出現過不止一千次一萬次,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忽然見他伸手疾指,大喝道:“那個人就是你,楊軒!”
此話一出如同平地一聲驚雷!在場眾人均是大吃一驚,數百雙眼睛全部齊刷刷地向楊軒望去。
“果然是他!”林簫之前幾乎可以認定背後真兇就是楊軒,但東鳴浩真的當著這麼多人面說出來,他依舊不敢相信!楊軒雖然從小性格陰沉,城府又深,但從未做過越界之事,想不到如今竟干出了這等大奸大惡的歹事。
“東鳴浩,你若因本座曾打斷你雙手雙腿對我懷恨在心,便要想方設法嫁禍於我的話,那我告訴你,根本不要痴心妄想!”楊軒依舊面無表情冷冷說道。
吳亮等人見東鳴浩在大殿之上口出狂言,居然指認自己掌門是殺人兇手,急忙上前欲將他扔出殿外。風肅清卻立刻長劍一橫擋在東鳴浩身前,沉着臉喝道:“你們誰敢動他!”
吳亮礙着風肅清氣勢洶洶的模樣一時躊躇不前,只一個勁地大罵起來:“好你個吃裏爬外的狗叛徒,竟敢污衊尊上,你到底是何居心?若拿不出證據我立刻就將你碎屍萬段!”
東鳴浩扯着沙啞的嗓子突然乾笑起來:“想要證據?我現在就指給你們,可瞧仔細了!”東鳴浩逕自站起身來,竟一瘸一拐地朝着楊軒走去。林簫不放心,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右手按着寒月清輝劍的劍柄,隨時以防不測。
東鳴浩來到楊軒身邊,突然間猛地低下頭來,鼻子貼着他的衣服用力地嗅了幾下,楊軒一時也被東鳴浩的舉動嚇了一跳,急忙躍開幾步,喝道:“你想做什麼?”
東鳴浩語出驚人,大笑道:“證據可不就在你的身上!”
眾人又是一陣驚呼,楊軒竟不自覺地整了整衣服,罵道:“你胡說什麼?”
東鳴浩卻咧開嘴笑了笑:“本門女弟子普遍愛在房中熏香,而聞英喜歡的味道很特殊,相信每個曾踏進她屋子的女弟子都知道。你若非昨晚在她屋子裏待了這麼久,身上又怎會留有這氣味?不妨找幾個女弟子現在就來聞聞!”
風肅清一旁冷聲說道:“楊軒,請你即刻除下衣衫!”
楊軒神色間微微閃過一絲慌張,很快又平靜如初,“笑話,英師妹喜好的熏香曾贈過不少同門,本座每日要接觸這麼多人,說不定是從誰身上蹭來的,你就憑這點味道便斷定本座昨晚去過她的房間?真是荒謬!”
不料東鳴浩突然冷笑起來,竟然伸手去搭楊軒的肩膀,“大家快瞧,聞英的頭髮還落在他身上了呢!”
楊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勃然大怒道:“臭小子,你膽敢嫁禍給我!”隨手揚起一掌想將他推開去。
這一掌看似不重,不料東鳴浩中掌之後突然捂着胸口,隨即整個人竟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隨即嘴角泛出鮮血。只聽他竭力叫道:“楊軒……你夠歹毒,你殺了陳賢和聞英,如今還要殺……殺我滅口,我……我做鬼也不會放……放過你!”
這一變故來得突然,林簫和風肅清等人急忙搶上,東鳴浩此刻渾身抽搐,氣若遊絲,但怒目圓睜一直死死地盯着楊軒,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支金簪。
楊軒心道自己只不過輕輕推了東鳴浩一掌,這小子怎的就昏死過去了,隨即發現他胸口處插着的金簪,頓時醒悟過來,暗叫不好,這下可着了這臭小子的道了!此刻他與東鳴浩同在殿首,離眾人尚有數丈之遠,東鳴浩倒下之時連林簫都還有數步的距離,眾人看得真切,楊軒手一揚跟着東鳴浩就倒地不起,果真以為是楊軒要殺他滅口,來個死無對證。
東鳴浩深知光靠楊軒衣服上殘留熏香的氣味絕計無法扳倒他,索性拼出一條性命不要,反正自己早已是廢人一個,活在世上也沒什麼用了。他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早上趁門中大亂之時,偷偷翻入聞英房中,從她的首飾盒裏取了她平日裏常戴的金簪,還順手撿了幾根掉在地上的頭髮。
此刻他藉機靠近楊軒,故意出言激怒他,又在他眼皮底下將聞英的頭髮往他身上蹭。眾人離得遠,幾根極細的頭髮絲自然是看不清楚,恰好東鳴浩又是背對着大家。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從二人的言語中來判斷,以為楊軒身上還真有聞英的頭髮,被東鳴浩道破后,頓時惱羞成怒動手殺了他。
東鳴浩的目的就是要惹得楊軒發怒動手,然後趁亂從懷中取出聞英的金簪,用手捂着胸口的同時,一把將金簪插入自己的心頭,以性命來換取眾人的信任,此刻就算楊軒全身長滿了嘴恐怕也說不清楚了。
林簫見東鳴浩嘴唇發紫,雙瞳渙散,已是出氣多進氣少命在頃刻,不禁眼含熱淚對東鳴浩說道:“好兄弟,你安心的去吧,二師兄一定會替你報仇雪恨!”
東鳴浩喉頭處發出“咯咯”的聲響,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微微地點了點頭,就此撒手人寰。
“大家快看啊,這支金簪不就是英師姐常戴的那支么?怎麼會在……”此時已經有不少女弟子認了出來,眾人頓時齊刷刷地朝楊軒望去。
楊軒心底一涼,只恨自己早該殺了東鳴浩,這死小子一向鬼點子極多,好心留了他一條賤命今日反而栽在了他的手裏。他知道此刻如何解釋都沒用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林簫大怒道:“你還有臉笑?我問你,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楊軒卻譏笑道:“林簫啊林簫,你真是個大傻子,還問我為何要這麼做?你難道還沒想清楚?我楊軒不但坐上了括蒼派掌門之位,還差點就能要了你的小命,我當然要笑,我是在笑你傻……哈哈哈哈!”
林簫幡然醒悟,想起當日東鳴浩曾對自己說過這番話,“你不但得到了括蒼派掌門之位,還搶了他最愛的小雪,他巴不得你早點死!”只怪當時自己還不信,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實在是傻得可憐。林簫不由長嘆一口氣,又問道:“那聞英呢?她為了你,寧死都不肯說出真相,你竟毫無人性地殺了她!”
楊軒笑了一陣,“聞英跟你一樣也是傻得要命,竟然跑來跟我說愛上我了,要跟我在一起。我稍加引誘,她便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全都告訴你,我讓她買通了廚娘翠娥,在陳賢的飯菜里下了迷幻藥,趁他神志不清之時殺了他。隨後我又故技重施,在你的宵夜裏也下了迷幻藥,又安排聞英將你引到樹林裏。我像操控木偶一樣操控着陳賢的屍體,裝作挾持聞英的樣子,然後引你出手相救,最後把陳賢的死算在你的頭上。哈哈哈哈……我不僅要你死,還要你身敗名裂,這樣我才能順理成章地成為本派掌門人!”
林簫搖頭不語,氣得全身發抖,只聽風肅清恨聲道:“楊軒,你終於把事情真相全都說出來了,今日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楊軒又是一陣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似乎帶着哭腔,突然大聲喝道:“風肅清!要不是你們咄咄逼人,我又怎會親手把聞英送上黃泉路?她跟我保證過,她絕對不會把真相說出去,但我不能賭,我相信只有死人才能永守秘密,是你們害死了她,我一定要殺光你們為她報仇!”說到這裏竟雙目含淚,猛然大聲叫囂道:“你們所有人都跟林簫一樣,真是傻得要命,知道我為什麼會將真相全部都說出來嗎?知道我為什麼會輕易放你們上山來?因為今日,你們全部都要死,一個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