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頭緒
女工名叫瑞秋，比起凱利的拘謹和不知所措，她不僅說話很清楚，面對馬奇的提問，也毫無膽怯之色。她的頭髮紮成一把長度適中，高高翹起的辮子，袖套和布鞋看起來都是手工製作的，整個人相當乾淨利落。
“哎，經理他呀，是個好人。”瑞秋嘆氣時，她的左手來回撫摸着右手的指關節，長期勞作的經歷，在她的雙手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迹。
“嗯，我們知道。”
“是呀，誰不知道呢？我在這麼多廠子裏都干過，哪個做頭頭的不是斤斤計較，想着法的扣錢呢。沃爾塔經理從來不找理由扣錢，還給我發過獎金呢！”
瑞秋之前沒有聽過全勤獎這個詞，一直不請假就能拿錢，她認為這是經理善良的體現。
“那天，我聽說經理沒了，簡直不敢相信呢！太造孽，也不知道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呢？憑什麼就害了別人的性命。經理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哎喲喲，太造孽了。”
瑞秋雙手合十，做出一個祈禱的動作來，口中默念着什麼。在場的其他人都很慶幸，瑞秋看起來很坦誠，也許她知道什麼，也許不知道。但她不會閃爍其詞，更不會說謊。
馬奇適時地拋出了那個問題：“關於經理的死，你知道些什麼嗎？”
瑞秋下意識地說：“我跟你們說，我早知道有人想害他！”
這一下三個人都來了精神，馬奇的感覺很准，看來大姐真的知道一些內情。
瑞秋卻突然停住了。看了看探長的眼睛，她似是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把眼看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
“怎麼了？你知道什麼，不妨都告訴我們。”伊本問道。
瑞秋的眉頭緊皺，她的表情和身體姿態都表明，樸實的女工正進行一場特別的思想鬥爭，無論阻礙她向警探告知真相的障礙是什麼，這障礙明顯是她無法逾越。
“我不能說。”瑞秋終於還是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不能說。”
事已至此，似乎必須承認已無法在瑞秋身上找到任何突破口。馬奇實在不想用對付那些下九流的強硬手段，來對付一個老實勤懇，年紀還比自己大的女工。
不過他實在太不甘心了，也對每個證人都拒絕與安全局合作，感到有一絲絲的尊嚴受損。於是，他還是稍微嚇唬了一下瑞秋，不料，這位堅韌的女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您是給上面當差的，這我知道，不但我這樣的小工，也許連經理也惹不起您。”
“但是，我知道您們是抓壞人的人。要懲罰不守規矩的人，總不能自己也不講規矩？作證也是要發誓的，我不願作證，就是這樣了。”
完敗，馬奇沒有了任何辦法。三個人只能任由瑞秋回到自己的工位，繼續流水線的工作。而在這之後，他們找來的每一個問話的工人，幾乎都是在重複之前那些工人的說辭。
他們要麼表示自己對沃爾塔經理的死一無所知，要麼根本什麼也說不出來。調查一籌莫展讓馬奇和莉莉都始料未及，雖然在過往的查案經歷中，不願配合的證人怎麼也不能說少，但終究還是有人願意跟警探說說話的吧！安全局的威信也好，人類的正義感也好，怎麼在大馬鎮的工業園區里彷彿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穿過休息室的玻璃望向緊鑼密鼓的流水線，那聳動的肩膀遵循某種神秘的鼓點，一致的節奏暗示着所有人之間的某種共識——到底是什麼阻礙他們提供線索？馬奇不知道，
他望向另外兩個夥伴，同樣也是一籌莫展。
時間已經不早，今天的調查看來只能就此作罷。一行人意興闌珊地走回了聯合調查組目前的駐地，那棟老舊的辦公樓。在回宿舍休息之前，馬奇和伊本在園區內的超市買了些泡麵，火腿腸與花生。
動腦很容易讓人感到腹中空虛，這一點每個警探都深有體會，兩人計劃在辦公室的桌子上一邊加餐一邊討論案情，還邀請了莉莉一起參加。不過莉莉以減肥和睡美容為由拒絕了。
“他們好像串通好了，不告訴我們任何事。”
“是嗎？”
“不是嗎？”馬奇抬起頭來，他吃起面來非常快，這對一個常年一線工作的警探來說絕對是好習慣，不過他也因此經常燙傷自己的口腔上壁，還得了不算嚴重的胃病。
“我想他們本來也不知道多少。”與馬奇正好相反，伊本吃得慢條斯理，他甚至在用附贈的塑料叉子將面一根根地挑起來，慢慢品嘗。
“你要知道，大馬鎮只是萊薩邊緣的一個佈滿灰塵，毫不起眼的小鎮。這裏甚至連一間像樣的家庭餐廳都找不到。我們過去三年處理過最嚴重的案件也就是一些小偷小摸、偷渡、走私之類的，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連續三人殞命的奇怪案子，大家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馬奇只是靜靜地聽着，會議室里只有幾盞枱燈，屋內一點也不亮堂。窗子沒關，能聽到屋外的風聲越來越大。
伊本又繼續說道：“我們都不該想太多，這是警探的大忌。在我看來，這個園區內的所有人，和這個小鎮一樣，只是還沒準備好迎接這樣一個案子而已。”
馬奇盯着伊本，問道：“那你呢，你準備好了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多麼萬能的一個答案。兩人都沉默了片刻后，約定好明天一早去看看阿巴特的屍檢結果，然後再決定要不要調整調查的方向。
第二天早晨，馬奇被伊本叫醒，伊本很貼心地買了早餐帶到辦公樓來，兩人本想等莉莉一起吃飯，二十分鐘后她也沒有出現。又過了一會兒，莉莉打來電話，說自己身體不太舒服，想要多休息一會兒。
馬奇很了解莉莉，她不是那種會因為小事耽誤工作的人，想到她昨晚的狀態就不是很好，也許是天氣冷了，像龍樹一樣受了風寒。於是，兩位警探在吃完早飯後，徑直向會議室走去。
伊本用視頻通話軟件聯繫了負責屍檢的鑒證科，他們將阿巴特的情況做了基本的介紹，然後用傳真機發來了詳細的文檔。兩個人都還在查看文件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辦公樓下傳來了吵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