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波瀾再起
秋天是在一周內終結的,直到身體不適前,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冬天的到來。龍樹正是如此,他那身臟綠的西裝和發黃的襯衣,在夏天時還勉強算合理,在雪花紛飛的當下,穿着這身衣服在萊薩的街頭漫步,除了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外,最糟糕就是很可能會感冒。
於是,他就這麼感冒了。總得來說,重回安全局這段時間,龍樹是個稱職的員工,在生病之前他從沒有曠工過,除了偶爾遲到外再無其他劣跡。而且,他經常自發性地加班,儘管不能得到任何回報。
基於這些原因,馬奇還是決定今天在下班之前去探望一下龍樹。馬奇開着黑色的越野車,穿過一個又一個高架橋,在大約下午七點的時候抵達了凱寨。
儘管這裏是整個萊薩人口最密集,街景最老舊的區域,但說真心話,馬奇並不反感凱寨,甚至不願意像很多萊薩人一樣,稱這裏為“貧民窟。”
不管是街邊看似雜亂無序的小攤販,還是一抬頭就能看見的橫七豎八的電線,都會讓他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他來到龍樹居住的萬人小區,這裏的門禁形同虛設,年邁的門衛縮在小小的崗亭里,用一床棉被遮住自己的下半身,一邊喝茶一邊聽廣播。
小區的路面上有很多積雪,可能剛到了晚飯時間,一些打雪仗的孩子被家長拖回家中,臉上寫滿了不情願。馬奇從這一切之間走過,按記憶找到了龍樹的家。
“你吃飯了嗎?”龍樹問道,他說起話來鼻音非常重,帶着一種微弱的嗡嗡聲。
“沒有。”
“那你自己想辦法,我這沒有。”
說完話,龍樹又坐回了他堆滿東西的床上,他這張床,除了一些食品的包裝袋以外,最多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文件。馬奇隨手拿起了一張紙,發現是之前毒蜂案子的兇手檔案。
“怎麼樣,有進展嗎?”
“那得看,你說的‘進展’是指什麼。”龍樹打了個噴嚏,馬奇將桌子上的紙巾盒扔到了他懷裏,他抽出一張紙,擤起了鼻涕。
“別兜圈子了,有什麼發現,直接告訴我。”
“沒有,完全沒有。這些傢伙就像瘋了一樣。”龍樹隨手拿起一張紙來,絮絮叨叨地繼續說到:“天知道這個家庭幸福,工作順利的廚子,為什麼要去殺一個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整形黑中介?”
他拿起一張又一張紙,最後將他們拋散在空中,頭仰着向上吹氣,似乎想讓這些紙張懸浮在他狹小的卧室頂部,但他失敗了,當然。
“這六個案子,兇手和被害人簡直沒有半點關係,甚至從來沒有見過面,如果不把這些傢伙復活過來,親自問上一問,我猜我們永遠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殺人。”
“是的,要是有這種技術,我們都要下崗了。”
“說的沒錯。”龍樹拿起一瓶開過的碳酸汽水,喝了一小口,這是馬奇第一次看見他喝酒和水以外的液體。打了個嗝,龍樹繼續說道:“誰喜歡警探呢?他們不過是一群,花着長老會經費,沒事突然闖進你家裏,調查各種私隱的收集癖,這種暴行卻是合法的,這難道不讓人生氣嗎?”
馬奇沒有搭理他,龍樹時常展現他過剩的幽默感,這種幽默感不是我們一貫認真嚴肅的隊長喜歡的東西。既然隊長最關心的毒蜂案子沒有什麼進展,馬奇開始將談話的重心轉移到更實際的方面去。
“你也沒吃飯吧,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或者。”馬奇看了看穿着睡衣的龍樹“如果你腿腳不方便,
我幫你帶點回來。”
“不了,我有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馬奇皺了皺眉頭,他問出這句話后,立即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問。
龍樹看了看錶,說道:“再過十三分鐘,我要去旁邊樓下,吃那家玉米飛魚籽卷餅。”
“什麼?”
“玉米飛魚籽卷餅,五塊錢一個,十塊錢三個。”
“為什麼一定要吃那個?”
“因為我昨天吃了三個,然後吐了,吐得昏天黑地。”
夠了,馬奇別再問了。他心裏有一個聲音這麼告訴自己,但他還是沒能抑制自己無謂的好奇心,再次問了出口。
“既然吐了,為什麼還要吃?”
“為什麼?你沒有榮譽感嗎?”
馬奇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龍樹的兩根眉毛挺了起來,他很亢奮,但也因為這樣,他的鼻音更重了:“你就這樣認輸了?被區區三個玉米卷餅擊敗了?我不會這樣的,我不是懦夫,我今天就要證明,我能吃三個,絕不會再吐出來,而是堂堂正正,一點不剩地把三個卷餅消化掉。”
“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無關你和什麼卷餅的勝負,而是你因為感冒,腸胃不適導致的嗎?你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不不,醫院,見鬼,我寧願直接進墓地也不去那種地方,那些戴着奇異放大鏡的白衣人,只會騙你說你身體裏有成千上萬的精靈,其中有一些發了脾氣,只有他們才有辦法將其復原,代價是你要付出一大筆錢。這太可笑了。”
馬奇聳了聳肩:“也許你說的是‘細胞’嗎?”
“別用那些糊弄人的詞好嗎?我不是個醫學生。”
馬奇搖了搖頭,他從自己拎着的包里拿出了一個袋子,放到一邊的桌子上。
“如果你不願去醫院,至少給我好好吃藥。下周一,我希望你能穿着冬天該穿的衣服,出現在工位上。”
“那是什麼?你不會給我買了衣服吧?”
龍樹一直很介意馬奇給他的任何饋贈,因此馬奇立刻解釋道:“安全局的冬季工裝罷了,每個人都有一套。”
走出單元門,馬奇發現自己停在樓下的汽車上覆蓋了薄薄一層雪,又下雪了。他走近自己的黑色越野車,定睛一看,前擋風玻璃上被人用手指寫了大大的兩個字“傻卵”。
馬奇不由得嗤笑了一下,很老派的髒話。
開車踏上歸途,在還有三個街口就到家的位置,馬奇的電話響了,他一看屏幕,是莉莉打來的。馬奇沒有立即接聽,他習慣性從副駕手套箱裏拿出了一盒煙,剛準備送到嘴裏,猶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接聽電話,聽筒傳來莉莉輕鬆的聲音,帶着淺淺的懶音。
“你在哪兒?”
馬奇看了一眼後視鏡,說道:“我馬上到家了。”
莉莉笑了一聲,說道:“你緊張什麼,是公事。”
“什麼公事?”
“又有案子了,你得過來。”
“今天不是我值班,你應該找亨利的。”
“不是普通的案子,毒蜂,又來了。”
馬奇連忙踩了一腳剎車,車輪在積雪上留下了長長的印子。他拆彈和一個騎着電瓶車的外賣騎士撞到了一起,而對方現在正隔着茶色的車玻璃,比着手勢辱罵自己。
“怎麼會?毒蜂不是已經……你確定不是模仿犯,或者巧合?”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不是,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莉莉掛斷了電話,她總是這麼恰到好處。馬奇搖了搖頭,在後方車輛不耐煩的連續喇叭聲中,直接闖了車道分界線,調頭從原路返回去。而後視鏡中,馬奇居住的小區,已經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