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起屍
黎易向榮麗媛簡單描述了下三樓當時的情形,抱着點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看看她能想到些什麼,結果是看見阿姨一臉害怕的樣子,好像被嚇到了。
好吧,從一開始就不該對她抱期望,默默做好一個殺人殺鬼乃至殺神的工具人,才是榮麗媛的角色定位。
黎易嘆了口氣,將懷錶從領口裏拽了出來,他想問問夏涼安發生了什麼。
然而隨着她的出現,黎易看見了令他背後發涼的恐怖一幕。
“好痛……”夏涼安呲牙咧嘴地用左手握緊鮮血淋漓的右手手腕,被撕掉了一塊皮肉的掌腹處冒出森森白骨。
疼痛之餘夏涼安首先感到的是懵逼,她從未遇見過這種情況,只好眼淚汪汪地看向黎易,眼神里滿是錯愕與無助:“黎易,我的手好痛……”
黎易正要整點東西給她做個簡單的包紮,卻見榮麗媛在自己隨身的小皮包里摸索一陣,隨後低着頭把一個粉白色的塑料小包遞了過來。
是一包衛生巾。
的確是女人會隨身攜帶的東西,在沒有紗布和酒精棉的情況下這玩意大概就是包紮傷口的最好選擇。只是當著黎易的面,拿出這樣的私人物品難免讓榮麗媛覺得有些羞恥,畢竟從年齡上說,自己還是他的長輩。
“謝了。”
黎易則沒那麼矯情,他乾脆利落地用臨時撕下的布條將夏涼安手腕處的血管死死扎住,之後將傷口處的血液簡單吸干,拆開榮麗媛的衛生巾撕成條狀,裹住傷口打上一個蝴蝶鬆緊扣。
這樣的處理只能止住失血,像消毒和傷口縫合這樣的專業措施都有所欠缺,他到底不是柳永康那樣的專業醫學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其實不用給我包紮的。”夏涼安用左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我是昨天晚上的我,時間耗盡之後就會消失。”
“我知道。”黎易追問道:“那麼其他時候的你,以及現在的你呢?你受傷了嗎?”
夏涼安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後,小臉頓時變得煞白:“我……過去的我,現在的我,所有的我,好像都受傷了……”
她緊緊捂着右手的傷口,眼角冒出圓圓水珠,那種從未有過的惶然無措與無助感淹沒了她,即使對夏涼安的能力尚未完全了解的榮麗媛,此時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連過去的你也……?”
這下連黎易也有些懵了,如果存在某種規則特殊的詭異能夠涉及時間,能讓夏涼安無法通過切割時間來規避傷害,這不奇怪。但是因那一口撕咬受傷的,不應該包括“過去的夏涼安”。
在何府三樓被咬的夏涼安的時間儲存於昨天半夜,她受傷的時間點就在昨天半夜,即使某種規則能夠穿透被切割的時間,也應該只能傷害到在這個時間點后的她。
簡而言之,咬傷不會出現在被咬之前。
她是昨晚半夜被咬的,那麼在那之前的,昨天下午的她手上就不該有傷口。
“我原以為這是某種能夠沿着時間線造成真實傷害的詭異,但現在看來似乎未必,她是經由其他途徑被傷害的,但是有什麼,是在所有時間的夏涼安身上都共通的呢?”一個疑惑出現在了黎易腦海中。
這時候,夏涼安擦擦眼淚貼到黎易身旁,然後踮起腳尖,將嘴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其實,在三樓的那個我還沒有死哦。”
“嗯?”黎易震驚了。
與此同時的何府三樓走廊上,夏涼安用衣袖捂着右手的傷口癱坐在護欄邊,蒼白的臉頰上因疼痛而沁出了細細的汗珠。
她的傷口位於掌腹,接近手腕部位,在這裏的夏涼安沒有黎易在身邊包紮傷口,長時間的動脈失血讓她渾身發冷,缺氧的大腦開始遲鈍,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她還活着這件事對黎易來說著實是個好消息。因為他自己是決計不可能回到這裏了,冥冥中有某種直覺告訴黎易,如果再次陷入幻覺中看見那個女人,自己多半會交待在這裏。
但既然夏涼安還在三樓,事情總還是有轉機的。
夏涼安看見那條從門板縫隙中伸出的分叉長舌在空氣中靈巧地擺動了一陣,才終於縮回屋子裏面,連帶着那張艷麗紅潤的嘴巴也一併隱入黑暗消失不見,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夏涼安有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試圖湊近看看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剛走上前幾步,她又猶豫了。
換做平常的夏涼安根本不會如此婆媽,切割儲存時間的能力給了她揮霍生命換取信息的底氣,但是現在,夏涼安害怕了,因為這個房間裏的詭異存在可以真正傷害到她——現在的她。
時間在夏涼安的躊躇不前中一分一秒過去,滴答落下的血液在她腳邊匯聚成一小灘,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開始連門上的蘭花雕紋也不大看得清了。
但很奇怪的是,她還看得清門上掛着的鎖。
這個回字走廊的四邊各有一扇門,各自掛着四把不同的鎖,對應着民俗傳說里“四凶”中的三凶。掛在夏涼安面前門上的銅鎖,造型是一張長着獠牙、閉着眼睛的醜陋人臉。
檮杌。
“檮杌,睜眼了……?”夏涼安用左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確定剛才看到了什麼。
那張雕刻在銅鎖上的醜陋人臉似乎動了一下,獠牙上下摩擦,緊皺着的眉頭開始舒展,緊閉着的雙眼也睜了開來。
隨着檮杌睜眼,夏涼安面前的銅鎖咔噠一聲從門上落下,鎖開了。
沒有插入任何鑰匙或是暴力破壞,這把鎖就這麼自己開了,隨着銅鎖掉落,這扇一直緊閉着的門也緩緩從內往外被推開,有什麼東西要從裏面出來了。
夏涼安下意識地往後退去,沒幾步,她的腰便靠在了護欄上。
嚴絲合縫的兩扇門板間吱呀着出現了一條縫,細細的門縫迅速擴大到一指寬,接着是一掌寬,門內仍是一片漆黑,但緊接着,一隻皮膚雪白細膩、腕上戴着一隻白玉鐲的柔美手掌從裏面緩緩伸了出來。
這隻手的皮膚是如此細膩,像是剛剝了殼的煮雞蛋看不到任何肌理紋路甚至是毛孔;線條是如此柔和,彷彿是幾條靈巧的小蛇垂墜在樹梢上靈巧地扭擺;然而事實上,這隻手上也的確長着蛇的特徵。
夏涼安看見在這隻手的手腕處,被白玉鐲遮住的地方,十分隱蔽地長着一小排晶瑩剔透如寶石的細密鱗片,將無色的陽光折射出絢麗的色彩,這樣的美麗並不顯得妖異,反而更加令人陶醉。
只是這一小排蛇鱗立刻讓夏涼安聯想到了那張咬傷她掌腹的嘴,那兩瓣紅唇周圍的皮膚也是如出一轍的雪白細膩,嘴角長着星星點點五顏六色的鱗片。
被抓到的話,會死。
夏涼安幾乎是在這隻手從門后伸出的第一時間便得出了這個結論,門后的詭異能夠無視切割時間的能力對自己的手造成真正真實的傷害,自然也能在真正意義上殺死自己。
想要不被它殺死,只有一個辦法。想到這裏,夏涼安毫不猶豫地轉過身用雙手撐住欄杆,直接往外翻了出去,少女柔軟的身體從三樓的高度迅速墜落,頭朝下地掉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當場死亡。
自己先自殺,就不會被詭異殺死了。
雖然黎易知道這是她當下能做出的最佳選擇,但果然夏涼安的畫風真的好奇怪啊,她這是第二次跳樓摔死了,還是在同一棟樓。
“那個不重要啦,黎易,我在掉下來的時候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夏涼安看起來十分急切地抓住黎易的手臂使勁搖晃,義正言辭說道:“有人往這邊過來了!好多人!”
被殺成白地的何家村哪來的好多人?黎易當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沒有廢話,將懷錶和黃曆都塞進了榮麗媛懷裏,自己則搖身一變成了一隻輕盈的燕子,振翅飛上天空。空中廣闊的視野和家燕敏銳的視力讓他一眼便鎖定了變故發生的位置。
與榮麗媛所在的街口相隔不到兩條街的距離,的確有人在走動,而且數量不少,起碼有十幾人。這些人身上的衣着都與何家村的村民別無二致,倒不如直接說就是這裏的村民。
死人起屍,雖然詭異,但對於見過人骨蛇這種掉san玩意的升格者來說並不能算多驚悚,毛毛雨而已。
黎易粗略觀察一番,能分辨出他們身上隨處可見斑駁乾涸的血跡,身上也有着各不相同的傷口,有的是脖子上被開了一個大洞,有的是胸口上插着一把菜刀,還有的看似沒有任何傷口,實則心臟已經從口中被吐出,被兩根粗壯的血管掛在嘴邊晃晃蕩盪像個悠悠球。
來的路上沒有功夫仔細觀察,現在一看,梅友乾他們殺起人來比檢票員也差不了多少嘛……
黎易的心理頓時平衡了,原來自己根本不是變態,這真是太好了。
確定夏涼安所說的那些人其實就是不知為什麼起屍的村民后,一種不祥的預感從黎易心中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