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鳩佔鵲巢(1)
在整個南嶽國,百姓們可以不知道什麼朝廷政局,也可以不知道近來的流行八卦,但是唯有一個人,所有人不想知道也得知道,那就是流連花叢片葉不沾身,把整個國家男女之風攪合得烏煙瘴氣的賢王府世子--陸無歇。
「我聽說賢王府世子在金城忙碌得很,怎麼會有閑心來看這個所謂的遠房表妹?」鍾璃難掩好奇詢問。
張大人被這麼問,話茬子算是打開了,他面露神秘,一副八卦表情地挑動眉梢道:「鍾姑娘性子淡,這安定縣的風言風語你不知也是情理之中,聽聞啊...當初這謝小紜可是要許給世子做添房的。
甚至當時賢王妃都差點八抬大轎地把她送到世子床榻上了,只是你猜怎地?」
鍾璃沒吭聲,繼續擦拭面前的女屍,心裏卻已經有了結論。
張大人見對面人沒有應聲,自顧自地說道:「世子發現了,當場把謝小紜從床上扔出府門,這不...謝家覺得失了薄面,可是又不敢惹賢王府,這才退而求其次的讓她嫁入了賈家。」
聽到這,鍾璃算是明白,所以謝小紜曾經也算是和陸無歇有段「露水情緣」了?如今陸無歇來,也應該是看在當初駁了謝家的面子上,撐場子的吧。
「張大人,您放心!只要銀子到位,這些都不是問題。」說罷,她緘口,開始繼續忙活。
張大人得到保證,這懸着的心算是放下來了,畢竟以後入金城為官,還是需要和這賢王府多走動的,若是今日能得小世子讚賞那定然是好事兒一樁。
他見對面的人不再多言,轉身離開驗屍房。
窗外的細雨還在下,打的油紙窗發出「噼啪」脆響。
當一陣涼風順着縫隙吹進屋內,鍾璃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面露詫異地望着女屍的下半部分。
怎麼會這樣?
她屏住呼吸,戴着手套的雙手掀開謝小紜梔子花綉羅裙,在她的雙腿間輕輕扯出一個頭大身子小的嬰雛人形,這是死後分娩啊。
鍾璃順着窗扉處灑進來的光線,望着手中的嬰孩,如果她沒斷定錯,這個孩子應該有四個月的樣子,可是來之前她分明看過謝小紜的卷宗,上面根本就沒有描述她懷有身孕。
難道這案子有隱情?
想到這,她擰眉繼續手下動作。
謝小紜除了面部有破損,剩下致命的地方便是在左邊背部第二根肋骨處,傷口呈現傾斜狀上寬下窄,入骨約有兩寸有餘,至於兇器卷宗上也有陳述,是一把常見的匕首。
按照這個推斷,兇手應該是比謝小紜高,自上而下從後面把刀刺入的,那麼...
她回眸望着蓋着白布單賈坤的屍體,肉眼估算,謝小紜身高約有五尺三,賈坤身高約有六尺的樣子,再加上之前卷宗一些具體描述,以及案發的時間、地點,他完全具備殺死謝小紜的條件。
可是賈坤殺謝小紜的動機是什麼?
只是因為卷宗上寥寥幾個字「謝小紜和賈坤因為年齡差距,性格不合嗎?」
鍾璃思量此處,心中快速給了否定,這個理由粗看似乎沒什麼問題,卻又經不起推敲,要知道之前賈坤娶過一房因為無所出才休妻另娶的謝小紜,如今謝小紜有身孕,賈坤為何又要殺人呢?
畢竟在古人眼中,所謂的傳宗接代可是比性命來得都重要。
那麼問題會不會出現在賈坤身上?
鍾璃把謝小紜屍體上的白布蓋上,轉身走到賈坤的屍體旁。
單子隨着她的動作款款落下。
一具僵化帶着屍斑的男屍就這樣呈現在她的眼前。
鍾璃快速掃過賈坤的面部,雙眸閉合,唇齒髮黑紅色,牙齒緊閉,舌頭抵住牙齒而不露出,在根據賈坤脖頸處呈現的痕迹,這是典型的縊繩在喉結上方才會產生的弔死現象。
為了保險,她慢慢撥開賈坤的衣衫,開始檢查他身體的其他部位。
這次賈坤屍體上呈現出來的情況和之前卷宗上的倒是沒有任何的出入,無外傷,各方面也確實符合自縊的情況,但是...
鍾璃的眸光放在死者左右兩側肩胛處,那是兩個痊癒后凸起的肉瘤,形狀呈規則圓形,大小如食指般。
看到這,她的心不免抽了一下,指尖快速在那兩個肉瘤上按壓撫摸,果然如她所料這兩個肉瘤是死者生前受的傷,傷及經脈碰及骨髓,而唯一能把傷口戳成如此,且力度控制得這般精準的,就只有那個人,和他手中的判官筆。
她在這安定縣待了這麼久,修復過這麼多的屍體,終於是皇天不負,讓她找到了蛛絲馬跡。
鍾璃望着賈坤的屍體目光又挪到謝小紜的屍體上,雖然她不能確定這二人的死是不是和她一直尋找的那個人有關係,但是這案子她一定要查個清楚,或許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比如…她的義父——蓋塵的死。
思慮至此,鍾璃快速從箱子裏取出一張宣紙,重新寫下一份驗屍單,蓋上屍體上的白布,快步走出驗屍房。
此刻的張大人坐在大堂慢條斯理地喝着手中的清茶,腦袋裏已經開始組織一會見到陸無歇時候拍馬屁的語言了。
「張大人。」鍾璃拿着驗屍單打斷他的臆想。
張縣令被這麼一驚擾,臉上明顯露出幾分不耐,正準備呵斥是誰擾了他的美夢,刁師爺邁着步從衙門口跑了過來。
「大人,大人,快!快,人來了,人來了!」
張縣令又是被驚了一下,怒氣沖沖地瞪着跑到自個身邊喘着粗氣的刁師爺,呵斥道:「什麼人來了,人來了?身為師爺不能穩重點?什麼大人物讓你這般失了禮數?」
刁師爺此刻的心思哪裏顧得了張大人的心情,拍着胸脯喘着粗氣道:「大人...陸...陸世子,來了。」
聽到陸無歇來了。
張縣令身子明顯僵直,連忙站起身子,開始拍打官袍上沾染的浮塵,準備走到衙門口迎接,卻見已經有一道身影若隱又若現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一襲翠色紋綉斗篷輕垂於身,修長的身形,挺拔的胸膛,微微露出的勁白脖頸,瞬間給人一種不能褻瀆的貴公子氣質,只是當眾人的眼光上移,瞥到正主的臉上。
那張俊逸的本可以迷倒眾生的臉上卻掛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笑容,再配上此刻男子還邁着一股子六親不認的步伐伴着腰間搖晃的虎紋玉佩款款而來,這所謂南嶽國第一紈絝的名聲,可真表現得淋漓盡致。
「世子爺遠道而來,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張大人反應是最快的,連忙上前幾步接過跟在陸無歇身邊小廝手中的油紙傘,一邊拱手哈腰,一邊道歉。
陸無歇揚眉輕描淡寫地瞥了張大人一眼,一撩衣擺跨步走進大堂,整個人懶散的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無意間瞄到放在桌案上的清茶,隨即戲謔一笑。.
張大人望着他這個表情,整個人就像是緊繃在弦上的箭矢,上前幾步拿起桌上清茶一把塞給身邊的師爺,道:「還不快給世子上最好的碧螺春?」
「是,是!」刁師爺也顧不得灑在身上的茶漬,轉身朝廚房方向奔去。
「世子,這茶是下官平時品的,您來定然要新茶的,師爺這會去拿,您稍等。」說著,張大人還不忘陪着笑臉。
陸無歇側撐着頭,打了個哈欠,揮手道:「罷了。本世子今個來何事張大人也是知道的,表妹的卷宗可有?拿來我看看,咱速戰速決,本世子還等着回金城找憐雪姑娘敘敘舊呢。」
張大人聽到陸無歇一來就問這個事情,連忙點頭哈腰道:「好,好,下官這就去給世子您取來。」
說著,張大人轉身就準備離開。
「等等。」陸無歇一進來其實就看到一直站在角落中一襲素衫絲帕遮面的女子,畢竟臉上帶着個奇怪東西的小姑娘太容易引人注意。
起初他以為她是個端茶遞水的下人,直到刁師爺接茶退下,他聞到她身上飄着的一股淡淡的醋味,還有手中拿着的東西,順勢起身也不管這小姑娘是個什麼反應,一把拿過她手中的卷宗和驗屍單道:
「香消軟玉攜金卷,一股相思傳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