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 章 由內而外的滲透

已經走到樓下的洛菀來到一輛車前，與正將車窗搖下的男人四目相對，神色很是意外:

「你怎麼在這兒？」

傭兵首領看着她，腹黑深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複雜，接着壓下眉眼間隱隱的疲憊，露出招牌般儒雅的微笑:

「原本我以為，您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會是你為什麼現在才來……

果然還是桃夭更了解您的脾氣。

她說您性情隨和、不拘泥於禮數，讓我最好不要深夜打擾。

所以知曉您回國后，我沒有第一時間拜見，而是現在才來，請您恕罪。」

洛菀怔愣，沒明白早來和晚來的區別。

正思索間，突然聽得身側的冥秋小聲提醒：「主母，傭兵首領現在是您的直系下屬，之前您一直不在華國，組織上下的事情都交給他打理。

身為下屬，不管被賦予何種權力，都應該在頂頭上司到達的第一時間，向其彙報自己管轄內的所有動態。

我如此，墨秋如此，世族大家和海蜃國上下的古族皆如此，這是規矩。」

洛菀瞭然，總算明白了傭兵首領為什麼會說出請她恕罪的話，感情是摸不透她的脾氣，怕自己遲來會被怪罪，所以提前給她打了預防針。

想到這兒，她頓時啞然失笑，伸手拉開車門，瀟洒利落地坐了進去，同時不忘將車窗全部關上，防止有人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試探，之前我就說過，我這人不戀權勢、不喜浮華，做事只憑本心、安於現狀。

若沒人招惹我，那自然皆大歡喜、各安一隅，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傭兵組織也不會派上什麼用場。

可若有人上趕着找麻煩，就只能先解決麻煩，再追求閑散。」

說著，她輕巧地一個翻身，坐在旁邊的駕駛位上，手握方向盤輕輕敲擊：

「我早就知道你捨不得傭兵組織，本也沒想着據為己有，所以在當時，我給了你一個選擇，是你自己宣誓要效忠。

也許那時你是迫於形勢，但沒關係，現在我告訴你，這個選擇依舊有效。

作為交換條件，我也還是那句話，要你在約定期限內獻上忠心，而不是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上揣摩我的心意，你懂我的意思嗎？」

傭兵首領的笑容慢慢僵住，往日裏精於算計的眼睛裏爬上了震驚和錯亂，連忙開口否認：

「屬下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您誤會了······」

「誤會？」

洛菀溫聲打斷，語氣依舊柔和，卻帶了些莫名的犀利：

「真的是誤會嗎？若真的是誤會，你為什麼會提前為自己的遲來找好理由？

若你真的覺得我不拘泥禮數，性格隨和，那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做出告罪的舉動，又何必要在自己做好了決定后還特意告知我？

最主要的是······我在意大利養傷期間，曾聽聞傭兵組織失聯。

我用黑客手段入侵了組織的雲端，查到一條不足十秒的留白，應該是被人為刪除通訊，卻沒處理好時間軌道······」

傭兵首領聞言，低頭笑了下，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儒雅睿智，眸底卻多了幾分冷漠和疏離：

「您想說什麼？懷疑我監守自盜？故意在局勢動蕩之時關閉通訊渠道，讓您的傭兵組織在華國內變成一個擺設？」

「我確實有所懷疑，因為我不光自己查過，也利用暗網組織下了懸賞任務。

知道那段時間，傭兵組織不僅對外關閉了渠道，更是將華國上下內的所有傭兵都控制在一處，不讓他們四處活動，包括我父母那邊，你也沒有如約安插人手······」

傭兵首領臉上的冷意褪去，目光中浮現出極度複雜的神色，既似欣慰，又似愧疚，反倒一時讓洛菀有些捉摸不透。

「原來您曾經調查過，我還以為，您是真的只當甩手掌柜，對傭兵組織不聞不問，所以對您······對不起，是屬下誤會了······」

洛菀看了他一眼，心中慢慢有了某種猜想，卻因為無法確定，只能繼續說出自己先前的判斷：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一件事，就是當時的傭兵組織內部，出現了某種變故，或者是——

你，傭兵首領，特意下了命令，讓傭兵們暫居一處，造成組織失聯的假象······」

傭兵首領的臉上再沒有疏離，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帶着點點讚賞和欽佩：

「所以您認為是第二種？覺得是屬下生了異心？」

洛菀搖頭，目光慢慢望向車外不明所以的墨秋等人，緩聲道：

「若我真的確定了是第二種，就不會瞞着阿紹，更不會特意關閉車窗，只與你兩人討論此事。

我始終記着，你當初陷害桃夭，是為了保護她和驁，更記得你說過，驁曾經救過你，所以你視他為兄弟。

可方才你的試探，又讓我多了幾分懷疑，覺得你可能心有不甘，不想屈居人下，故意順着你的試探，來試探你的心意。」

傭兵首領笑着低頭，唇邊淡淡溢出一聲輕嘆：

「您可能不知道，當年陸霧心接手這個傭兵組織的時候，它早就已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組織上下沒有任何制度。

只有泯滅人性、無惡不作的人，才能位居高位。

屬下不想與之為伍，本欲退出組織，另謀出路，卻剛好被陸霧心召見，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改變這個組織。

當時我剛退伍，就被拉入了這個傭兵組織，若退出組織，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所以憑藉著一腔熱血，我答應了她，也幫着她將自己同樣退伍的戰友一個個拉入組織，試圖改寫歷史。」

洛菀轉身看了他一眼，目光複雜地聽他繼續說——

「一開始，她還願意和我一起整頓組織紀律，可16歲以後，她覺醒了海蜃國的內力，組織上下便再無一人是她對手。

她背棄承諾，不僅將傭兵組織當成手裏的槍，更是無視那些被我拉進來兄弟的性命，將他們一個個送上死亡之路。

我恨她讓我昔日的兄弟們變成孤魂，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假意順從，直到前段時間去意大利，我才徹底找到了擺脫她的機會······」

說到這兒，他又笑了一下，倏地喟然長嘆，目光清澈：

「您一定是認為我不甘心，才會做出剛才試探您的舉動。

可您錯了，我試探您，是因為不想傭兵組織再重蹈覆轍，跟錯了主人。

我希望傭兵組織的未來，也能在它自己的領域釋放光彩，可若您跟她一樣，將組織當成玩具，招之則來揮之即去，那我用全部心血和兄弟們性命換來的組織，又將毀於一旦······」

洛菀緩緩抬眸，總算明白了傭兵首領試探她的原因，但同時她的心中又多了更多謎團，絲絲縷縷，如迷霧般縈繞在腦海間。

「若當初傭兵組織的失聯非你故意而為，那組織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

「傭兵組織的失聯，是屬下一手促成。

但並非屬下有二心，而是陸、秋兩家鬥法的時候，組織內部也正經歷着一場變革。

屬下不能眼睜睜看着傭兵組織易主，所以將當時華國內活動的傭兵，包括已經派出去保護您父母的統統招了回來。

至於您問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滲透」，由內而外的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