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故作堅強的痛
當女人帶着我來到如城堡般的別墅前時，我真覺得劉支書家的大房子只能用陋室來形容了。
雖然之前在人家的電視上見過高樓大廈和別墅，可是，當親眼目睹的時候，內心仍舊震驚不已。
踏進院門后，我職業病發作，不由自主就去端詳周圍的東西。卻發現這裏的東西都是我撿破爛的知識盲區，高貴得無法辨別其價值。仟韆仦哾
“曉婷。”女人輕喊我一聲。
“嗯？”我趕忙正過身。
“你為什麼要參加這個節目？”她問。
“我需要錢……林愛雲還在醫院裏躺着呢。”我說。
“林愛雲？是你資料上的那個盲人媽媽嗎？”她問。
“不是我媽……她是……算了。”
我不想賣慘，我想給自己留點尊嚴。
“唉……”她低頭看了看手錶，轉身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別墅正門，“你穿這樣的話……要不我先帶你去買件衣服吧？”
她剛說完這句話，手機忽然就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人，整張臉就拉了下來，很不情願地接起電話，“喂？……嗯，接上了……不過，我想先帶着她去買件衣服——”
“——吱”的一聲，一邊的別墅正門忽然打開。
吳靜容與那中年男人四目相對，表情都有些不太正常。
但是，不是尷尬，而是那種一看就非常熟悉彼此，卻又像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不自然。
兩人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機，慢慢靠近。
男人身形高大，約四十多歲，眉宇之間帶着股我從未見過的淡漠。有錢人的淡漠。
“這衣服……”男人看着我皺起眉頭。
“這衣服可不是為了節目效果。”女人說。
“是嗎？”男人像是不太相信她的話，冷聲說：“這臉上也這麼臟，是化妝了嗎？”
“如果是故意化成這樣，我心裏倒還舒服點兒。”
女人說著，轉身抓住我的手腕，走到蔣先生面前，直接抬起我的手腕說：“你摸摸。”
男人疑惑地抬了抬眉，那充滿酒熱的手在觸摸到我手上的厚皮與老繭時，臉上的酒意瞬間就醒了，輕聲問：“哪兒的孩子？”
“資料上說是南邊山區的，跟蘇省搭界的山沂。”她說著，將我的手抽回來說：“你別這麼嚴肅行嗎？她還是個孩子呢。”
“……”男人又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
“我想先帶她去洗個澡，然後，再去買身新衣服。”女人說。
“哦？你這麼上心……是想要一起參加節目了？”蔣先生問。
“我只是可憐這個孩子，你知道我不想做拋頭露臉的事兒。”
“吳靜容……”蔣先生靠近一步，微微蹙眉看着她說：“我知道童歌的事兒在你心裏忘不掉，我也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傷害。但是，欣月是沒有過錯的。你看她現在變成這樣，你心裏好受嗎？”
“那就讓她回到我身邊，而不是試圖用這種做節目的方法來改變她。我們的離婚，確實對她造成了傷害，但是，這種傷害豈是一個節目就能改變或彌補的？”吳靜容冷冷地盯着蔣先生說。
“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怎麼給你？”
“童歌沒有孩子，你可以跟她再生。”吳靜容說。
“不要再提童歌了好嗎？你知道童歌喜歡的人是誰，不是我……”蔣先生很是認真地說。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的故事。你讓我去給你接孩子過來，現在接到了。我剛才可能是想得太多，還是你自己找人給她打扮打扮吧。我走了。”吳靜容說著，轉身便要走
“媽！！”
別墅里忽然跑出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跑到吳靜容面前後，很是激動地看着她。
我能感覺到那個小女孩是想要抱她的，但是，抬起手之後，卻又放了回去，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流淚。
吳靜容看着哭泣的女兒，臉上一片冰冷。
我能感覺到那“冷”是裝的。
雖然我沒有媽媽，但是，書裏面說，母親都是愛自己孩子的。
“欣月，如果你媽參加節目的話，你參加嗎？”蔣先生問。
欣月不解地看了蔣先生一眼，而後，又轉頭看了我一眼，看到我這麼臟丑的時候，目光很是排斥。
吳靜容不等蔣欣月開口，直接說：“我不會參加節目的。”
“媽……”蔣欣月像是想要參加，輕輕抓住她母親的手，“我們一家一起參加節目好嗎？”
“……”吳靜容沒有回應。
“靜容，不要那麼心硬好嗎？我知道你的是最心軟、最見不得可憐人的。你……”
“……我也很想幫助林曉婷，但是，我知道我自己現在的狀態，我現在做不了別人的媽媽。”
她說著，轉頭看向我，眼神很是冰冷地說：“對不起，你現在或許無法理解我的心情，但是，你長大後會理解我的。”
“我們復婚吧？”蔣先生往前兩步，臉上的剛毅早已妥協，像是迫不及待的請求。
吳靜容靜靜杵在那，南城夏夜的風很是潮濕，讓她鬢角的髮絲都黏在了臉頰上。
一陣悶熱的風吹過，她挺直的後背伴着一聲輕嘆慢慢彎了下去，低聲說：
“我知道童歌喜歡的是誰，但我更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生過關係，但是，哪怕是只你心理上的背叛，我也接受不了。對不起……”
話畢，她徑直走向院門離去。
“媽！！”蔣欣月大喊了一聲！
蔣欣月忽然停住身子，轉身疾步走了回來。
“媽？”蔣欣月似是看到了希望，當即笑了。
可是，她回來后，沒有理會蔣欣月，而是直接抓起了我的手。
然後，不由分說便拉着我走了。
——
我在副駕駛上不會系安全帶。
她幫我系安全帶的時候，我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濕了臉頰。
我想伸手給她擦一擦，可是，我不敢。
那刻，我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言情小說。
我清晰地記得我給林愛雲念的時候，林愛雲被故事裏的情節感動得淚眼婆娑。可是，我卻沒有絲毫的觸動。因為我只是知道那些愛恨情仇，卻不了解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可是，今天不同。
看到此刻的吳靜容，我才知道她那會兒的冰冷和堅強，都是裝的。
在後來的人生里，
我也慢慢領悟，
那種故作堅強的痛，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