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剎那驚雷(上)
龍軒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方才完成了關於監察體系整改的摺子,着實耗費了很多心力,甚至起身時,雙腿已然麻木而不自知。這樣的事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自從七歲半時就被自己的父親送到了方仲那邊熟悉政務,到如今十八年過去了,昔rì那個只會跟在方仲身後學習的少年,已經成為一個不遜於方仲甚至遠遠超過他的治國能手。
以方仲之才,也就只能保證國家的運行穩定,而龍軒現在在做的卻是在這個原有制度上開刀,進行改革。當今的天下最開始是承襲明朝舊制,但是這些年已經改進了很多,比如在財政方面已經徹底扭轉了前明“蹩腳”的財政狀況。而眼下,則是在行政體制上進行改革。正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可以撐得住天的父親頂着,龍軒才能遊刃有餘地對這個體制進行自己的再整理。
打開了窗戶,正對水塘,初秋的水塘稍顯蕭索,但龍軒這種xìng格的人其實不是怎麼喜歡熱鬧,倒是巴不得的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jīng致。
吹了一會兒風,感覺疲倦稍稍褪去,龍軒重新將窗戶關上,他的書房,整個府中只有方靜一人可以zìyóu出入,甚至平時的打掃也是方靜自己來負責,有時候龍軒也會在心裏有些自責,自己似乎欠妻子很多,感覺有些對不起她。
但是龍軒也慶幸,慶幸着自己的父親在自己小時候就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安靜並且懂自己的女人做妻子。訂親的場景龍軒小時候也曾聽自己母后說過,據說當初的自己還在襁褓之中,而比自己大一歲半的靜兒就站在自己旁邊傻傻地看着自己。
有時候,一輩子緣分就是這般結下來的吧。xìng子冷淡的人反而對自己僅有的親情和愛情看得特別珍重,先天聰慧過人並且由冷麵書生一手帶出來的龍軒,心底有兩個人是他的逆鱗,也是他最珍視的東西。
一個是自己的父親,自己現在依舊能夠清楚記得,在自己和大哥龍傲以及小妹龍馨很小的時候,父親是多麼的喜歡自己兄妹三人。那時父親戰事繁忙,護龍軍戰事不斷,只是一旦有閑,父親都會抽空回來看看。在龍軒年少時的印象中,自己的父親經常連甲胄都來不及脫就跑進了內宅,抱着自己兄妹幾個就是一陣狠親。
龍軒一直很好奇,明明心似玄鐵,雄屠萬里的父親,為何會在子女面前這般溫柔,幾乎是完全地敞開心扉。等龍軒長大了,也看到了其他家庭的父親,決計沒有自己父親對自己那般完完全全的真情流露。
另一個逆鱗,則是自己妻子,自己這一世,永久的陪伴。
龍軒自發一笑,時人都說我冷漠無情,其實,濫情才是真無情吧。
手中拿着摺子,將它用絹布裹好,放入自己袖口,龍軒走出了自己的書房。
方靜這時正端着一碗參湯過來,見龍軒已經出了書房,柔聲道:“先把這參湯喝了,我可是燉了好久。”
也就只有在自己相公處理完公事之餘,方靜才敢在龍軒面前微微撒嬌,一個聰明的女人,懂得在什麼時候不應該打擾男人,在什麼時候應該撒嬌。
龍軒笑着接過碗,參湯是溫的,並不燙口,龍軒像和大碗茶似的一口氣全都喝了乾淨,這些年案牘勞碌,對生活上的細節龍軒早就不再怎麼講究了,jīng致的生活向來是時間和jīng力的死敵。
“母後跟我說過,每次她花了很多時間給父王燉點補品,咱們父王都會像喝白水似的一口氣灌下去。”方靜微笑着接過龍軒手中的碗,遞上來手巾。李凝十分喜歡這個文靜懂事的兒媳婦兒,常喊她陪自己聊天。
“那時父王和我現在一樣忙,如今嘛,我長大了,也輪到他乾脆做甩手掌柜了。”龍軒接過手巾擦了擦嘴,隨後道:“今晚去岳丈府中,我有些事情和他談談。”
“我去準備車。”方靜準備去吩咐下人備車。
一陣威風吹過龍軒的髮絲,秋rì的風已經能夠給人帶來一種涼意了,也不知怎的,被這股涼意微微一激,龍軒居然感覺有一些舒服,身心的疲憊也去掉了一些。
“不用車了,反正兩府之間也不遠,走着去吧。”
方靜微微靠着龍軒的身子,龍軒笑着伸出手臂將自己妻子摟進來,問道:
“冷了吧?”
“嗯,這才剛立秋呢,居然這麼冷。”方靜雖然已經加了一件狐裘小坎肩,卻依舊覺得有些涼意。
龍軒說想要步行去方仲府上,方靜自然會在一旁跟着,而在他們身旁,則是上百護龍衛進行着全方位的護衛,自是不需要擔心什麼。
自從自家相公開始承擔起公務開始,方靜就鮮有機會能夠陪他一起散步了,即使現在天氣有點冷,但是方靜心裏依舊是暖和的。有時候,女人真的很容易滿足。
倒是龍軒這時,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樣,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怎麼回事,今天為何這麼壓抑?
龍軒抬頭看看天,似乎正緩緩下降,壓迫到自己的胸口上。
夫妻兩個徒步走到了方仲府上,小姐和姑爺一同回府,府內自是忙活了起來。龍軒先是見過了泰山,就留方靜和方夫人女人間說話勒。
方仲直接和龍軒去了他的書房,龍軒將自己袖中的奏摺拿了出來,翁婿二人便開始慢慢就監察體系的事情探討起來。
最終,方仲笑道:“你知不知道,若是讓監察體系dúlì出去,等同於是斷了你龍家rì后子孫一臂。好吧,我老糊塗了,我能看出來,你自然是看出來的。”
“家和國,總要分開來看,總要挑一個輕重。”
方仲點了點頭,出聲道:“限制皇權,本身就是歷代大臣一直在做的事情,如果你們龍家肯在昨天下時將權力交出來越多,王朝延續應該也越久遠。”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只看三代,頭上一代,自己一代,下面一代,其他的,和我就沒關係了。”龍軒語氣很是淡然。
“這麼多年了,想那十六年前,咱們護龍軍剛剛進běijīng時,大傢伙就準備讓王爺他登基稱帝,可王爺偏偏要搞個勞什子前明太子監國出來,一拖就拖到了現在。”方仲感嘆道。
龍軒笑問道:“您還猜不出父王他不稱帝的原因么?”
方仲微微頷首,道:“能猜出三點。”
龍軒洗耳恭聽。
“第一點,他想做歷代皇dìdū不敢也不肯做的事情,先給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孫後代皇權造一個牢籠,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看這些年的改革和變化,王爺他確實在這樣做。”
方仲頓了頓,道:“這第二點,不可言。”
龍軒眉頭微微一皺。
“第三點,也依舊不可言。”
龍軒道:“您這不是在學着出家人打機鋒么。”
就在此時,一名護龍衛忽然叩門。
書房,自然是秘密議事的重地,除非有極其重要的事情,不然絕不會有人來打擾。
“進來。”
護龍衛走了進來,向龍軒稟報道:
“公子,王爺和兩位王后乘船江上,船覆,生死不知。”護龍衛說完,跪了下來。
“啪。”龍軒手中的摺子落到了地上,整個人踉蹌地後退了數步,碰到了桌椅,打翻了墨汁,玷污了一片宣白。
方仲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恍若天塌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是龍軒第一次看到方仲在自己眼前如此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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