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夢回
（番外導讀：承接上文）
在他昏睡的時間裏，充滿了支離破碎的夢境。那些夢境雜亂無章，根本無法連成一個或者幾個完整的故事。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每一個夢境中每一件東西，無論是人、物或者是別的東西，最後都會像慶典活動上用的噴花筒一樣四散飛濺。
不帶任何一絲爆炸的火光，也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緣由的，就這麼四散飛濺開來。而他自己，卻只敢躲在腳下一片黑暗的陰影中眼睜睜地看着那一切發生，不敢越雷池半步。
在扭曲、塌陷的夢境裏，所有東西都默不作聲地像萬花筒一般不停旋轉、離析着。忽然。李林傑聽到了一個沁人心扉的聲音。
“林傑，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讓他為之一振，就連狂躁的夢境也有所收斂。在那個紙片紛飛的夢境中，出現了一個身形玲瓏的背影。
“小夢，是你嗎？”
她轉過身來嫣然一笑，那副絕塵的容顏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終於可以吸進一口清新甘甜的空氣了，崩塌的世界漸漸從他的眼前逐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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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努力看清眼前這女孩兒的容顏到底是不是小夢，然而他越是努力，她的身影就越是模糊。
李林傑終於睜開了雙眼，潔白的床單前葉婉晴正焦急的看着他：
“林傑，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原本站在窗口的柯國豪也快步走到了窗前：
“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胡言亂語，還不停地亂動、抽搐。嚇死我們了。”
李林傑慘白的臉上泛起意思勉強的笑容，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忽然，他的餘光掃到了房間的窗戶，點綴着星星的透明星空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雙眼趕緊避開了窗戶的方向。
葉婉晴注意到了這一點，她走過去拉上窗帘，李林傑顯得舒服了一些。
“婉晴，林傑這是？.....”柯國豪不明就裏地問了句，但他話還沒說完葉婉晴就瞪了他一眼。
“我的隊員...他們怎麼樣了？”李林傑的聲音還是顯得很虛弱。
葉婉晴又坐回到了李林傑的床邊，她輕輕拍了拍李林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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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隕石雨密度最高的區域都集中在你躲藏的那一邊。其他人都沒事兒，三名航天服破裂的隊員因為封堵及時也沒有受到失壓的傷害。只有......”
葉婉晴沒有說出邱玉生的名字，李林傑微微點了點頭長嘆了一口氣。
“兄弟，你也別想太多了。那種密度的隕石雨你們能處理到這樣的結果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後來我們檢查了邱玉生的航天服。從小腿到後頸，一共有十幾處細微的破口。全都是飛散的零件切割所致，那種情況下，沒有人有辦法存活的。”
柯國豪安慰着他。李林傑只是淺淺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葉婉晴開口說道：
“你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又昏迷了一天。很餓了吧，我給你弄點東西吃，你好好休息很快就會沒事兒了。”
說完就拉着柯國豪一起離開了房間。
“幹嘛讓我和你一起去啊？我在那兒陪着他，你去食堂給他拿食物不就行了嘛？”柯國豪走出醫務室以後不情願地對葉婉晴說道。
葉婉晴回頭看了一眼已經關好的房門，又拉着柯國豪快步走出一段距離以後才停下了腳步：
“林傑他有可能患上了PTSD！”
柯國豪看着葉婉晴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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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SD！創傷應激障礙？不.......”
不等他把話說完，葉婉晴趕緊拉了一把柯國豪，然後伸出一個手指豎立在嘴前：
“你小聲點！”
柯國豪趕緊環顧了一下四周，降低了音量：
“不至於吧！”
葉婉晴無奈地微微搖頭：
“如果我分析沒錯，準確的說是空間恐懼症。”
“空間恐懼症？這不對啊，我看他在病房那個空間裏也沒有什麼反應啊？”柯國豪還是不明白葉婉晴說的。
“我親自在事發現場接他回來的。當時他走出陰影的時候就帶着極大的抗拒，那種抗拒不是膽小和怯懦，而是生理反應。意志力無法克服的。最後鄧肯扛着他上穿梭機的時候他就休克了。而且剛才在病房裏你也看到了，他看到窗外都會有輕微反應。”
柯國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想起了葉婉晴說起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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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空間恐懼症不是幽閉空間，而是開闊空間。”葉婉晴的話讓柯國豪恍然大悟。
“對，對！我看過事發現場的視頻。那萬箭穿心一樣的隕石雨真是太可怕了，而且...”
柯國豪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憂傷的神色。葉婉晴接著說道：
“而且，他一直當弟弟一樣的邱玉生還那樣慘烈地死在了他的懷裏。”
“林傑他要真患上了PTSD，那可怎麼辦啊！”柯國豪焦急地看着葉婉晴，希望她這名醫療專業的好友能想到辦法。
葉婉晴微微搖頭。
“PTSD非常難以治療，但也不是沒有短時間痊癒的先例。等林傑吃了飯，恢復了精神我們先試試他空間恐懼的程度。”
當葉婉晴和柯國豪帶着熱氣騰騰的食物回到醫務室的時候，李林傑已經從床上起來了。他正專心致志地盯着手上一張小照片看着，臉上還流露着發自內心的微笑。看到葉婉晴他們進屋，趕緊把照片收到了衣兜里。
柯國豪把餐盤放在桌上，笑咧咧地說道：
“你這就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吧！你一共就兩張照片，大的一張是全家福。小的一張是小夢的照片，我和婉晴又不會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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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傑臉上也出現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吃過飯以後，李林傑的精神恢復了不少。葉婉晴告訴他，在月球的引力環境下空腹進食之後必須要走一走，運動一下，不然很容易引起消化不良。就這樣，李林傑在兩位好友的陪伴下在基地里散着步。
一路上他們又回憶起了當初在一起三個階段的試訓，特別是最艱苦的第一階段試訓。葉婉晴還說，當時下飛機的時候，第一個注意到的並不是陽光俊朗的柯國豪，反而是瘦弱消沉的李林傑，這讓柯國豪大呼不公。
三個人有說有笑，李林傑的精神和身體也基本恢復到了常人的狀態。這時他們來到了那個玻璃穹頂的餐廳前，外邊強烈的陽光通過穹頂的濾光玻璃散射到了室內。因為現在按照地球時間，已是深夜，餐廳里空無一人。
柔和的光線灑滿了整個餐廳，穹頂外是浩瀚的星空和如彎月一樣掛在天上的地球。在門廊的地板上，因為門框的遮擋形成了一條光暗的分界線，三個人走到了那條分界線的邊緣。李林傑突然感覺雙腳無力，全身起滿了雞皮疙瘩，額頭和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住身旁的柯國豪，葉婉晴也攙住了他的另一條手臂。李林傑渾身顫抖，大口的喘着氣。
“兄弟，一切都過去了！你必須要邁出這一步！”柯國豪目光堅定地看着臉色已經慘白的李林傑。葉婉晴也說道：
“林傑，你必須要戰勝自己的恐懼。想一想我們曾經經受過那麼嚴苛的選拔訓練，想一想那些還需要你保護的人，你必須要走出去！”
李林傑看了看柯國豪，又轉頭看向葉婉晴。他擦去已經佈滿額頭的冷汗，緊咬牙關，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集中全部的精力去抬起那支像被灌了鉛的右腿，他嘴裏發出“哼哼”的低吼聲，渾身顫抖地抬起右腿。
他顫顫巍巍地保持着這個金雞獨立般的姿勢好一陣子，臉上再次被冷汗淹沒，豆大的汗珠緩緩地低落在地面。終於他橫下決心，雙眼緊閉，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抬起的右腿上向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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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腳尖越過拿到光影線的一瞬間。他感覺一股灼熱的刺痛瞬間席捲他的每一個神經細胞，柔和的光線像尖刀一樣刺向他的全身。一陣全身肌肉痙攣，若不是柯國豪和葉婉晴攙扶着，他就要摔倒在地了。
李林傑大口地喘着氣，彷彿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沒有氧含量。不等他從痛苦中緩過神來，胃部又是一陣強烈的痙攣。
回到醫務室，李林傑身體上的不適已經基本緩解。但是精神狀態卻更加消沉了，除了尚未完全散去的空間恐懼，還有對自己的失望。柯國豪在房間裏來回踱着步，葉婉晴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着李林傑，大家都沒有說話。
“難道就沒有什麼特效藥物或者治療方法嗎？”柯國豪終於打破了長久的沉悶。
葉婉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柯國豪自覺說錯了話，趕緊道歉：
“林傑，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是心裏着急。”
李林傑淺淺地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
“沒事兒的，感謝你們陪着我。時候也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柯國豪面露難色，不知該說什麼。他焦急地看了看李林傑又看向葉婉晴。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你們幫不了我，婉晴你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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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婉晴淺吸了一口氣，輕輕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了身來，從床頭的柜子裏拿出一盒葯放在櫃面上：
“林傑說得對，得靠他自己。你記得一個小時以後把這些葯吃了，可以緩解你的痙攣癥狀。國豪我們就先回去休息吧，林傑他也需要休息。”
柯國豪一臉的不明所以，但又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跟着葉婉晴出了醫務室。
走出醫務室，不等柯國豪發問，葉婉晴就拉着他快步走到旁邊的另外一間診療室，她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
“林傑的這個問題要是治不了，那不是會被調離廣寒宮基地嗎？”柯國豪滿臉的愁雲。
葉婉晴點點頭，繼續操作着電腦：
“是的，如果他不能克服空間恐懼症，肯定會被調回地球。基地有過這種先例，還是我給出的診斷建議。”
柯國豪長嘆一聲：
“哎...！雖然我也捨不得他，但是這對他來說，興許不是什麼壞事。”
葉婉晴銳利的目光掃向柯國豪，讓他不由地後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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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是壞事啊！你要知道，這種PTSD誘發的空間恐懼症，如果離開了誘發地，基本是一生都不可能痊癒了，莫名地緊張和焦慮會伴隨他的後半生，甚至會發展成為抑鬱症或者人格分裂。”
柯國豪大吃一驚：
“那我們一定要找到幫他的辦法啊！”
葉婉晴在電腦上一陣操作過後，屏幕上顯示出了李林傑所在醫務室的情況。
“林傑的房間是有監控的？”柯國豪一臉的詫異。
“廢話，那是醫務室又不是寢室。沒有監控，病人萬一出問題了，值班醫生怎麼能第一時間知道？”葉婉晴的語氣帶着些許不耐煩。
畫面中，李林傑還是像剛才一樣坐在椅子上。他又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張小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內容怔怔出神，嘴角上又泛起了單純的微笑。
“這小子，這麼多年了，還放不下。”柯國豪說道。
葉婉晴搖搖頭：
“不是放不下，遇到這樣的精神打擊。他自然會去打開塵封在心底最深處的那片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小花園。那個小花園裏生活的人，無論現實生活中是什麼樣子，在他的心裏都永遠是他想要的樣子那樣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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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國豪先是一臉的懵，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麼。
“你說這些我不明白。但你說要是把小夢找來當面安慰下他，會不會有用？”
聽了柯國豪的主意，葉婉晴兩眼放光，拍了一下柯國豪的手臂：
“你小子，有時候也沒有看起來那麼憨嘛！”
柯國豪面露難色，覺得葉婉晴又在譏諷自己了。
“你不是軟件工程師，IT精英嗎？電腦網絡的事兒，你能搞定嗎？”
柯國豪立刻恢復了往常的自信：
“你這就還真說到我最厲害的地方了！咱們廣寒宮基地，無論是軟件還是硬件的技術，你都找不出比我厲害的。”
葉婉晴正視着柯國豪，認真地說：
“那好，林傑的葯里我加了安眠成分。他睡覺了以後你去把那張小夢的照片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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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國豪愁眉苦目地看着葉婉晴那張俊秀的臉龐：
“這....這算是什麼事兒啊！”
葉婉晴還是剛才那般嚴肅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按我說的做，也許這樣才能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裏好起來。而且這事兒必須保密，不然就不管用了。”
雖然不知道葉婉晴要用的究竟是什麼辦法，柯國豪還是決絕地說道：
“那行！只要能讓林傑好起來，你說啥，我就做啥。”
第二天，地球東八區時間的清晨6點。李林傑掙扎着從昏沉的睡眠中醒來，又是多夢的一夜。
第三天，他被困在那堆紙屑般零碎的夢裏，感覺自己像遲遲沖不破卵膜的小鳥一樣難受。門忽然打開了，柯國豪興沖沖地捧着一個平板電腦走了進來。
“林傑！你趕緊收拾一下自己，馬上有個視頻連線。”
李林傑坐在床邊，低着頭雙手揉搓着太陽穴無精打采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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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早，什麼視頻連線啊？”
柯國豪把平板電腦放到了桌上，又走回了門口：
“可能還有兩三分鐘就上線了，你趕緊啊！我和婉晴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爭取到這次連線的，你自己把握機會啊。”
說完，不等李林傑回答就推門而出。出門以後，柯國豪走出幾步就背靠着艙壁長嘆了一口氣，然後雙手合十好像在祈禱着什麼。
李林傑被柯國豪神秘兮兮送來的平板搞得有點懵。他從保濕盒裏拿出一張煙盒大小的濕巾坐到了桌前，此時屏幕上顯示的畫面是正在創建月地網絡連結的背景圖。
“這國豪一大早讓我和誰視頻連接啊？”李林傑一邊用那張可重複使用的濕巾揉搓着眼睛，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
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低像素的畫面，從畫面上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這是連接建立的標誌。
當畫面上那個模糊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時，李林傑整個人都是一震。一夜碎夢的昏沉，肌肉痙攣的苦楚，夥伴喪生的自責還有天隕火雨的膽寒。
這一切快要把他撐爆的負面情緒，都隨着畫面上那個粉妝玉琢女孩兒的出現，像深秋的風掃過銀杏樹園地上的落葉一樣煙消雲散。
李林傑手中的濕巾滑落了下去，他痴痴地看着屏幕上那個女孩兒，她就是這些年來一直住在自己心底那座秘密花園裏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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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往事恍如隔日，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只是有的只有那些幸福歡愉的時光，至於曾經的風雨已經在這些年的歲月中變得模糊。
“小夢....怎麼...怎麼是你。”
李林傑的聲音顫抖着，腦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問出這句最粗淺但又是最能表達他此刻真實感受的話語。
畫面從不斷跳幀卡頓中慢慢地變得流暢起來，小夢也從畫面中看到了李林傑。
“林傑，好久不見。你變化好大呀!”
李林傑目不轉睛地看着屏幕上的女孩兒，她的容貌還是當年那般清澈動人，幾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迹。夢中人竟還是夢中的模樣，如果不是此刻的視頻通話。李林傑自己也不會相信，時隔近五年，那份深藏於心中的眷戀竟然還如當初那般深邃。
只是當初洪水一般熱忱的愛，此刻已如涓流一般平靜但依然勢不可當。
“林傑，你還在聽嗎？”
她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澈的泉水把李林傑從迷夢中喚醒過來。儘管已經多年沒有聽到過小夢的聲音，但他確信這就是那個時常縈繞在他夢裏的迴響。
“是啊，這邊的引力小，臉有點腫，也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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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中的小夢認真地聽着，在李林傑說完兩三秒鐘之後才在臉上露出了醉人的笑容：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比以前看起來精神多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你要站在我跟前，我都不敢認你了。”
地月之間三十八萬公里的距離，再加上網絡傳輸延遲。讓他們只能用這樣每次對話都間隔兩三秒的方式進行着，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情緒。
“呵呵，是啊。幾個月的訓練和幾年的工作，確實可以讓一個人發生很大的變化。”李林傑憨憨地微笑着，思緒不自覺地又被帶回到了他參加志願徵召的時候。
只是，經過這些年的沉澱，他已經在自己的秘密花園裏建起了高高的柵欄，讓那些難以回頭的往事不再能打擾到他心中那股涓涓細流。
...
“我看到報道上說，你們在月球上做着偉大的事業。真是了不起，我都不敢想像，從事這事業的，是我的...朋友。”畫面中的小夢話說到最後，聲音變小，臉上露出慚愧的表情。
...
李林傑只是淡淡一笑：
“沒什麼偉不偉大的，我們和地球上的人們做的事情都一樣。只是換了地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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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面中的小夢不知是網絡延遲還是別的原因，表情有點僵硬，只是簡單地說了個：
“嗯。”字。
...
李林傑細細地端詳着屏幕上那張久未蒙面的容顏，忽然發現了什麼：
“怎麼把長發都剪掉了，以前你不是最捨不得你的長發嘛？”
...
小夢臉上閃過一絲慌張的神色，然後摸了一下自己的齊肩短髮。兩個玲瓏的酒窩又回到了臉上：
“哦，這個時代生活上都要從簡嘛，長頭髮不好打理，就剪掉了。怎麼，不好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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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傑痴痴地看着屏幕里的小夢微微地點頭。
...
“我聽你朋友說，你因為同伴遭遇了不幸，心情很低落。你不如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你。”小夢微微皺眉的臉上寫滿了單純的認真。
...
這溫柔的軟語卻是讓李林傑心裏一緊，小腿上的肌肉一陣輕微的痙攣，手臂上也無端生出些雞皮疙瘩。他閉上眼睛，表情痛苦地鬆了一口氣。好一陣才緩緩吐出，說了句：
“你過的還好嗎？”
...
“挺好的啊，有你們這樣的人在遠方努力着，保護着我們，讓我們在後方都很安穩。”
...
“那你丈夫和孩子呢？”李林傑的話語平靜的有些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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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讓屏幕上的小夢有些不知所措，臉上純真的笑容被慌亂和匆忙取代，好一陣才說了一個“嗯！”字，就在小夢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李林傑卻先開了口。
...
“我這樣的人在哪裏都保護不了你，更保護不了其他人。”李林傑的情緒開始變得激動，屏幕上的小夢也有點不知所措。
“以前我就照顧不好你，讓你受到傷害。我努力了這麼多年，以為我現在可以保護別人了，我可以向你證明，我是那個值得託付的人！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
“不要這樣說，不是這樣的。”兩個人帶着延遲的話音混雜在一起根本沒法聽清楚。
...
“我現在也照顧不好身邊的隊友，如果我找到那些破口，他就不會死了.....但是我沒用...我找不到....”李林傑聲淚俱下地哭訴着。
“別這樣，林傑。你冷靜一點，我認識的你不是這樣子的。”小夢還在溫柔地安慰着他，而李林傑的情緒沒有絲毫好轉。他涕淚交加自顧自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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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那個樣子，我現在一想到那天隕石飛散的畫面就怕得要命。我連走出陰影的膽量都沒有.....”說到這裏，李林傑胃部一陣痙攣，打了個乾嘔差點吐出來。
“夠了！你別再說了！”屏幕里小夢雙眉倒立，怒目而視，面頰因為咬肌的抽動微微變形，這讓李林傑反而一下子收住了情緒，他從沒見過小夢這樣凶的樣子。
“你看你現在這副德行，跟那晚拽着我的行李箱有什麼區別！大老爺們，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兒，誰會喜歡你那副窩囊的樣子！你以前總怕照顧不好我，結果你什麼事都沒做成。現在你怕照顧不好其他人，付出的代價是地球上其他人的血！你明不明白！”
小夢眼冒凶光，彷彿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熾熱的怒氣。李林傑被屏幕里的小夢鎮住了，和小夢相處那麼多年，即使是在最後的時候也沒有見過她這般的盛怒，以至於不受控制的淚涌和痙攣都不敢隨意發作。
“整天沉溺於過去的陰影中不敢面對明天，真是我高看你了，你確實沒用。你們基地那麼多人，他們誰不是冒着生命危險在工作。你死去的隊友，難道他就沒有做好犧牲的準備嗎？”
小夢話語裏的每一字都重重地烙在了李林傑的心口，雖然痛苦萬分，但卻似乎卸下了他的負擔。
“我....”他想開口說點什麼，但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應該從何說起。小夢怒氣未消。
“你要是照顧不好你自己，就別在那兒連累別人了。不要在月球上浪費寶貴的空氣和資源，趁早滾回地球去！
等着天上的敵人到達地面了，當著你的面把你關心的人都撕成碎片，到時候你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像現在這樣沒用地哭泣！
趁你現在還能做點什麼，要麼勇敢地去做，要麼趁早回去等死，等着你的親人、愛人在幾年後慘死！”說道這裏，小夢的臉頰也劃過一顆晶瑩的淚珠，她立刻用手掌抹去了那一道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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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小夢，謝謝你。”小夢那暴風驟雨般的嘶吼過後，李林傑忽然覺得內心忽然是那麼的平和，任何一絲的焦躁和懦弱都被那些鋼釘一般的話語驅散得無影無蹤。
...
“別謝我了，你身邊有關心你的人。好好對待他們。”小夢說完最後一句話就掛斷了視頻。
李林傑看着那個已經沒有小夢身影的屏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彷彿是他這兩天來呼吸的第一口新鮮空氣，甘甜還帶着泥土的芬芳。當他長長地吐出那口氣之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他大膽的看向窗外已經被地球龐大的陰影遮去一半的基地，心中一片平靜。
李林傑拿着平板電腦剛走出醫務室的門就碰上了柯國豪，他們幾乎撞了個滿懷。他把平板電腦遞給柯國豪，狠狠地擁抱了一下這個朝夕相處了五年的老朋友：
“謝謝你，國豪。謝謝！”
柯國豪一臉尬笑，目光在躲避：
“都是好兄弟，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對了，婉晴呢？她在診療室嗎？這次真的要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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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國豪下意識地一把拉住李林傑，吞吞吐吐地說道：
“婉..婉晴她去玉兔二號執行任務了，沒有在基地。”
李林傑點着頭，但是目光依然看向診療室的門。
“你要是想謝我們也就別口頭感謝了，你季度假期最先到，回來的時候想辦法給我們弄點火鍋來吃就行了。”
李林傑連連點頭答應。而此刻，葉婉晴就坐在診療室的辦公桌前收拾着她尚未平復的情緒。
（視頻里的人就是葉婉晴，是通過照片換了臉而已，但和李林傑通話的人就是葉婉晴。這一段故事本來是作為後邊葉婉晴留下來背李林傑當守護者，並用盡自己的一生守着那個按鈕的伏筆。但因為這一段的加入有點拖整個故事的節奏，就沒有放進去，現在作為番外放出來，也算是豐富了李林傑也葉婉晴的人物了，他們最後以那樣分不開的方式一直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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