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啟航
“報告元帥，光壓將於30秒後到達，高能粒子風暴將於60分鐘後到達。光壓強度無法預知，高能粒子風暴強度略高於理論預測值，但在光帆和月球結構可承受範圍內，預計過載峰值5G。”
“好的，發出抗衝擊準備預報，將控制權交給中央控制系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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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十秒倒計時的開始，周成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座椅的扶手。儘管他知道，光壓衝擊輻射帆造成的加速度是最弱的，真正兇險的是一個小時後到達的高能粒子流。但他的神經已經不受控制地繃緊了起來。
周成轉頭看了看盧遠舟，元帥的面色依舊平靜而堅毅，但微微抽動的額筋和不停蠕動的喉結還是出賣了他。
當倒計時數到3時，艦橋巨大的落地舷窗變成了墨黑色，但隨後就被窗外深空中驟然變亮的輻射光帆所點亮。
與此同時，周成感覺自己像被人從後邊推了一下，但不一樣的是，這股勁兒一直都在推着他，沒有鬆手。
隨後，周圍的一切，包括座椅都開始震動起來。他看向投影，顯示月球的軌道速度的數值開始增加。
“所有帆面已接收到光壓，帆面張力與帆索拉力正常，我們正在加速。軌道校準系統已啟動，進入潮汐鎖定解除程序。”
巨大的光帆群開始在帆索的操縱下小幅擺動，由於光壓入射角、月球自轉、公轉、太陽風等多個因素都會影響軌道，整套帆索系統需要將每一個帆面調整到相應的夾角。
然而月球處於受慣性支配的真空環境下，這就讓整個調節過程是反覆多次地動態調節，月球實際上是在不停地布朗運動中逐步修正並進入計劃軌道的，這對月球帶來最直觀的影響就是波及整個月球的月震。
硬化月殼以上的月面是沒有任何加強的，所有的環形山、溝壑、懸崖、山脈都是在月球低引力下由鬆散的月岩自然形成的。
大規模的月震讓高聳的山脈像麵粉一樣崩塌，深溝被填平，廣袤而平坦的月海上被撕扯出無數龜裂。環形山如刀鋒般整齊的環口，在崩塌中變成了長着尖牙的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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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意義上的山崩地裂正在整個月面上演，騰起的灰塵在沒有空氣的低引力環境下遮天蔽日地衝上高空，很快將月面完全覆蓋。從太空看去，整個月面就像正在刮著一場超級暴風雪。
騰起的塵埃遮蔽了艦橋外的視線，周成儘力控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周圍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皮肉都像正放在震動器上抖動着。
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全息投影上的數據顯示，整個月球的所有系統一切正常，他們正在穩定地沿着既定軌道加速。但他心裏很清楚，高強光壓只是個開胃菜，即將到來的恆星高能粒子流才是這場勁風真正的主角。
億萬年來保護着地球生命的地磁場最先聞到了恆星風暴到來前的火藥味，正常情況下它會將絕大多數太陽風和高能粒子屏蔽在地磁場之外，少量漏網之魚會順着磁力線溜到兩極，與大氣層摩擦形成絢爛的極光。
現在，兩極已經出現了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的極光。但極光舞動的範圍已經不僅限於在極圈之內，它們在飛快地向外擴散，沒花多少工夫就已經越過了回歸線，但這並不是它們的目的地。
從兩極溢出的極光就像貼着罐子流動的糖漿，繼續貪婪地蔓延着，最終他們在赤道上空碰撞到了一起，精疲力竭的地磁場再也阻擋不了正在增強的太陽風暴。
突然，包裹着地球的極光就像擋風玻璃上被雨刷颳走的雨點一般迅速地消失了。隨後，大氣層宛如蓋在地球上的一層薄紗，被無形的巨手緩緩抽離，在地球背陽面的太空中畫作一道綿長的綢緞。地球自冥古宙之後，再一次裸露在了太陽風暴之下。
高山上的冰塊從峰頂跌落，有的甚至還沒有在翻滾中落到地面就蒸騰成了氣體。數公里厚的極地冰川像熱鍋里的豬油一樣飛快地溶解，南極大陸短暫地漏出了真容。
巨大的金字塔被燒得通紅，然後坍縮成一堆暗紅色的熔岩。地中海的海水在瀰漫的霧氣中劇烈沸騰，全球海平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低。大洋的四周很快露出了淺灘，堅固的海床還沒裸露多久，就又被裂縫中湧出的熔岩吞沒。
遍佈每一片大陸的森林還沒有來得及在失去了人工調節的自然氣候下死亡，就化作了一片火海。高聳入雲的哨兵塔在半空中溶解、崩塌。數千萬年未曾噴發的超級火山張開了血盆大口，岩漿肆意地啃噬着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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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億年的地球生命演化史，就此落幕。
太陽風暴掠過熊熊燃燒的地球之後到達了月球，因為月震騰起的塵埃被瞬間吹到了太空中。銀盤般的月面還沒堅持多久就露出了端倪，中央環形山泛起了暗紅色的光芒。
粘稠的岩漿開始四處蔓延，尚未在月震中崩塌的環形山潰散着墜入熔岩的汪洋，消失在擴散的熔岩中。
周成此刻被死死地按在了抗過載座椅上，耳邊似有列車呼嘯，整個世界彷彿都要在轟鳴、顫抖和光帆反射的強烈金光中解體。
他能做的只有費勁兒地將空氣吸入胸腔，還有盯着劇烈顫抖的全息投影上紅黃閃爍的各種參數，深凹在座椅中的脖頸和頭顱甚至無法微微轉動去看身旁的盧遠舟。
不只是他，艦橋里的所有軍官，以及地下城中的所有人都只能這樣把自己綁在抗過載椅上，在煎熬中度過接下來的每一秒。
“警報！警報！監測到帆面張力和帆索拉力超過安全範圍！檢測到月殼和錨桿應力超過安全值！泄壓程序啟動！”在這抖動而嘈雜的艦橋里，語態平穩的AI語音成了人們心中唯一的定海神針。
“泄壓程序準備啟動。5、4、3、2、1！泄壓程序已啟動。”
明亮的光帆瞬間變得暗淡，被強烈的恆星風幾乎鼓成半球形的帆面上，在納米級電路的控制下出現了無數均勻的孔洞。勢能過大的恆星風可以穿孔而過，不至於將光帆吹破，或是讓月球解體。
周成感到過載明顯減小，全息投影上閃爍的紅黃標識也消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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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月潮汐鎖定已解除，月球軌道速度已達到地球引力逃逸速度。”
周成一連深呼吸了幾口，他剛剛抹去額頭的汗珠，喜悅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在臉上表露，就感受到來自側向的過載。
“警報！警報！檢測到軌道擺動幅度過大。”
來自太陽的恆星風並不是吹風機里吹出的穩定氣流，而是無數股交織在一起的亂流。在穿越茫茫星際空間的過程中，高能粒子相互作用，將這鍋等離子熱湯攪合成了一股暴流。
被光帆群拖拽的月球就像亂風中跳傘的傘兵一樣左右擺動着，但傘兵頂多是頭暈。而過大的橫向過載會破壞月球內部的精密設備，甚至會讓整體結構崩塌。
“橫向安定補償系統啟動！”
分佈在月球子午線圈的行星發動機從地底噴出了藍色的等離子火焰，當月球橫擺向哪一側時，那一側的行星發動機就全功率啟動。反之亦然，如此往複。
但這依然不足以抑製做着布朗運動的月球。帆索系統也在根據月球擺動的方向調整着帆面的角度，用反向力矩平衡整體的橫向擺動。
“警報！警報！檢測到正月面部分區域月殼溫度過高，液氮循環冷卻系統準備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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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I的一次次播報中，月球的狀態逐漸趨於安定，全息投影上的條目在一次次播報中逐漸全部恢復到了綠色。雖然過載、轟鳴、震動，甚至巨人折骨一般的可怖動靜依然還有，但所有人的心態已經平和了不少。
幾個小時后，不知是周成適應了過載和震動還是它們真的已經減小了，他感覺舒服了不少。這時，投影上的月球軌道速度在一次次的攀升中越過了16.7公里/秒，AI語音隨即響起。
“已達到第三宇宙速度，加速仍在繼續，所有系統工作正常，我們正在飛離太陽系。”
周成費力地轉過頭去，看着滿臉是汗的盧遠舟撕扯着喉嚨說道：
“我們成功了....！”
盧遠舟微微轉面，雖然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從額邊顫抖的青筋可知他的同樣激動的情緒：
“我們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