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贖罪
周成腳踩在淤泥上仰望着星空，此時群星的主宰已經不再是銀河。天邊一條流光溢彩的綵帶以弧形的姿態一直連到半空的彎月，就像神話故事中人間通往仙境的彩虹橋。但這並不是什麼神跡，而是數以億計往返於地月間的人類飛船。
一顆流星在頭頂划空而過，不一會就伴隨着撕破空氣的尖嘯盤旋在了廣場上空，那是一艘民用飛船。它降落的速度很快，以至於着陸時濺起了地面的泥漿。但等着飛船的那幾個人影顯然不在乎這些泥漿，飛船還沒有完全着陸時就迎了上去。
艙門打開時，周成驚訝地發現，駕駛飛船的人竟然是坎寧。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攬月工程”開始緊急生產之後到現在，自己這個科學委員會主席兼攬月工程科學執行官還一次都沒有去過月球，想來自覺都有些荒唐。
恰好這趟飛船又還有空位，自己也頗為“清閑”，就在飛船即將關上艙門前叫住了坎寧。問了飛船的最終目的地果然是月球之後，索性也就跳上了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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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寧一眼就認出了周成，但也只是遞上了一個問候的眼神就專註於駕駛飛船去了。他看上去非常疲憊，面色青灰，黑眼圈濃重，衣服上沾着污漬，身上也泛着一股汗味。但他的幹勁兒依舊十足，精力也很專註。
離開大氣層后，飛船直奔近地軌道的大型工業空間站而去，這裏比他上次來時更加繁忙了。無數貨運飛船和民用飛船混雜在一起，就像魚群一般密集。眾多飛船圍繞着空間站打轉，等待着空管降落的指令，停機坪更是像市中區的停車場一樣擁擠。
坎寧收到指令后立刻見縫插針地把飛船停了下去，兩名來自聚居點的官員早早地穿好了輕薄航天服。飛船剛剛着陸就鑽了出去，消失在了人行通道的入口處。他們甚至都沒有和駕駛員坎寧打一聲招呼。在這個時候，珍惜每一秒就是對彼此最大的尊重。
飛船再次起飛，坎寧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密如蜂群的飛船洪流中沿着輔助電腦給出的路徑向外飛去。好幾次旁邊和對向來的飛船幾乎都是擦着座艙邊緣而過，但坎寧卻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很顯然他已經習慣在這種密度下手動駕駛飛船離開空間站了。
下一個目的地是地球靜止軌道，離開擁擠的工業空間站之後不久，前方的深空中出現了一做金色的長條形軌道器。遠遠看去就像一根金色的棍子，在她的周圍還停泊着幾艘大型工業飛船，周成覺得有些眼熟但又說不上來在什麼地方見過。
坎寧駕駛飛船鑽進了一艘工業飛船的塢艙，放下兩名官員之後就匆匆離開了。經過幾分鐘大過載的加速之後，坎寧伸着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對周成說道：
“周教授，真是不好意思，現在才和您打招呼。這幾個周真是累死了，剛才需要不停修正軌道，我是真不敢分心。不過現在飛船已經進入地月轉移軌道了，我可以休息一會了。”
周成回頭看了看后艙，三名來自太空軍的官員已經在座位上睡去。他上下打量着雖然容貌變化不大，但精神已經判若兩人的坎寧感嘆道：
“真是辛苦你們了，真沒想到所有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這麼高強度地團結起來。從這一點來說，我要向你們道歉，我對現代人類的認識太膚淺了。”
坎寧苦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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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需要道歉，這一切都是我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是學過不少知識，但卻缺少您這樣的思考能力，總結不出多少有哲理的話。
類人離開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從一場大夢中醒來。眼前的現實雖然很殘酷，但我能清楚地意識到，哪裏是真實，哪裏是夢境，是夢總會醒的。
我們的辛苦只不過是在清贖我們自己埋下的罪孽罷了，如果沒有您和太空軍，我們恐怕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所以，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很感激並珍惜現在還有這樣贖罪的機會。我們終於活得像個人、像個智慧生命該有的樣子了。”
周成的內心就像音叉一樣震動着，鼻子有些發酸。他想起了自己在天台上向曹銳說出的那句“他們不值得你拯救”的話，現在看來自己完全錯了。坎寧似乎看出了周成內心的掙扎，他笑着岔開了話題：
“剛才那個金箍棒一樣的空間站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周成問道。
“你應該去過，那裏是太空風車度假空間站，不過已經拆到只剩下轉軸了。”坎寧說道。
“為什麼要拆掉呢？”
“當時為了打造成風車的形狀，使用了非常多的高強度分子合成材料。現在看來簡直奢侈得令人心痛，不過倒也好，這些原材料拆解後送回分子工廠就可以獲得高強度分子原料。這比從礦物中提取分子原料要快.....”
坎寧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隨後陣陣鼾聲響起，他太累了。周成看着仰面酣睡的坎寧，心中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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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外的星海如億萬年來一樣燦爛如初，時間長河也未能侵蝕其一分一毫。人類從誕生之初就不承想過星空的珍貴，因為她總會出現在頭頂，但現在她隨時可能永久性地消失。周成自言自語道：
“但願我們的醒悟還不算晚，但願我們還能留住這片星空。”
周成就這樣凝望着艙外，不知過了多久，尖利的警報聲響了起來。坎寧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他伸了個懶腰之後擦去眼角的眼眵，抹去嘴角流出的口水。
“啊...!從來就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我們到啦！”
眼前的月面除了多了無數條定向聚變炸彈留下的溝壑之外，與以前並沒有什麼區別，坎寧駕駛飛船急速向月面墜去。劇烈的加速度讓周成有些緊張，但坎寧和後座的太空軍軍官並沒有感到奇怪，想必他們從來都是這樣來去匆匆。
坎寧駕駛飛船衝進了一條幽深而狹長的山谷中，飛到峽谷的盡頭時，陡峭的崖壁上出現了一個足以通過遠洋郵輪的隧道口。
“前邊就是地下城的入口之一了，整個月球一共有十二個這樣的入口。”
坎寧一邊說著一邊駕駛飛船進入了隧道，剛開始還不明顯，但隨着距離的增加，坡度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已經接近在垂直下降。
穿過氣閘之後他們來到月球地下城基地的碼頭，相比冷清的月面，這裏完全是熱鬧非凡。數百米高、看不見盡頭的龐大地下空間中，無數的飛船在這裏裝卸貨物和人員，各種機械穿梭其中，數以萬計的人們在每個角落忙碌着。
“要我陪你轉轉嗎？第一次來這兒很容易迷路。”飛船着陸之後坎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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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你去忙吧。”周成一邊離開飛船，一邊回答道。
“那我就回地球去了，過段時間咱們在地下城見。”說完坎寧便駕駛飛船再次升空，融入到了無數穿行的飛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