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家

論證會結束以後夏嵐沒有按照安排和導師沈曼綾一起出席記者發佈會。儘管沈曼綾極力的勸說她參加，畢竟這種歷史性發現的記者發佈會可以給她這樣的年輕學者帶來很多想不到的便利和光環，對她以後學術上也有很大的幫助。

最終夏嵐還是拒絕了沈曼綾的好意。她離開國家科學院以後就徑直趕往了三環路外一個普通的居民小區，那是她的母親所住的地方也是她的家。

她打開家門，一個帶着眼鏡鬢邊有一絲白髮，眼角和臉上都帶着少歲月的痕迹，但是妝容一絲不苟的女人正坐在客廳陽台邊上看着一本書。聽到開門的聲音抬眼看來，先是一愣，然後又摘掉了老光鏡，臉上立刻露出驚喜和幸福的笑容：

“是嵐嵐啊，你不是在金陵出差嗎？怎麼回來了？”

夏嵐一邊把背包放在沙發上一邊說道：

“媽，我接到緊急通知回京華開會，這剛剛開完。我就趕緊回家看看您，怎麼樣身體還好嗎？退休的日子過得還習慣嘛？”

母親把手上的書隨手放在的椅子旁的一張小桌上，走到夏嵐身邊，仔細打量着女兒說：

“我好得很，退休了還真是不習慣。這站了幾十年的講台，突然天天都這麼坐着還真有點無所適從。以前雖然累，還經常讓那幫不用功讀書的孩子氣得頭暈，但是生活過得充實有目標，現在總覺得有點空虛。”

夏嵐扶母親在沙發上坐下說道：

“您呀，這當了一輩子的高中老師，這麼辛苦，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就找點兒你自己想做的事兒好好享受自己的退休時光吧。”

母親一臉慈祥的笑容：

“你林阿姨以前是學校的音樂老師，比我先退休兩年。前段時間就是在讓我去學學樂器，打發打發時間，我也去了。什麼古箏，柳琴都鼓搗了下，實在不是那塊料。這學校又在返聘退休老師了，我還真想再回去教幾年。”

夏嵐眉頭輕皺，帶着一絲責備的口吻：

“媽，你可別回學校去了。從早自習守到晚自習您不累啊。我說您就安心調整下狀態。閑得慌了，就約着你那幾個老姐妹兒出去旅遊到處逛逛。別成天在祖國的園丁和靈魂工程師的位置上下不來。”

母親笑着搖搖頭：

“不說這個了，你就別管我了，管管你自己吧。別天天沉醉在你那些星辰大海的浪漫里，自己都老大不小了。上次和你一起來過家裏的那個林同學呢？有沒有一起回來開會呀？”

夏嵐面露難色，表情尷尬，只是聲調扭捏的說了一個

“媽....！”。

母親也覺得自己有些嘮叨，趕緊岔開了話題：

“工作這麼忙，還被抽回來開會，怎麼有時間回家來看我呀。”

夏嵐臉上的尷尬被之前那樣溫暖的笑容取代了：

“這下子可是真的要忙了，未來好長時間可能都沒機會經常回家了。所以我這才趕緊抽個空回來看看您，也拿點兒東西。您還記得我兩年前做的那個金星生命探測計劃嘛？”

母親點點頭：

“嗯，記得。那陣子你天天在學校加班，回來也加班。後來還因為那個計劃的通過和你爸吵過好幾次。”

夏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語氣有些憤怒的說道：

“媽，你怎麼知道我和他吵過？他是不是打電話說你了？”

母親臉上有一絲慌張的神色閃過：

“哎...這都幾年前的事兒了，你也就別太在意了。你爸他就是那樣，脾氣不好有點大男子主義，急了容易生氣。都這麼多年了，他始終是你爸爸......”

夏嵐的面色變得愈發陰鬱，說話的語氣也充斥着罕見的戾氣：

“他在我13歲的時候拋棄了我們母女，那時候起他就不是我爸了，我沒有爸爸。”

母親的表情倒是要平淡得多，依舊掛着一絲笑容拉着女兒的手：

“嵐嵐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娘兒兩不也挺好的走到了今天嘛，我都沒有再去生你爸的氣了，你也試着原諒他吧。他始終是你的親人，跟親人和解也是和自己和解。

事實已經不能改變了，我們就換個心態去接受吧。雖然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學者、很出色的科學家，他曾今也在你的學術道路上提供過幫助嘛。”

夏嵐臉上的陰沉並沒有絲毫的退卻，帶着一些怨恨和嘲笑的語氣說道：

“幫助？媽，您說他在我研究生考入清北大學天文系之前關心過我半點學習和生活嗎？連日常假惺惺的問候都沒有過。我考上天文系研究生以後他倒是天天噓寒問暖的。結果呢？還不是為了讓我去給他做那些能讓他撈到政治籌碼的項目。”

母親有些後悔提及了這個話題，女兒的反應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夏嵐的語氣愈發激動：

“他算哪門子的科學家？他關心的從來就不是科研成果！自從他評上副教授以後他還搞過什麼有價值的科研，一門心思就是往上爬！”

說完這幾句，夏嵐的怨氣減輕了不少：

“這些我都可以原諒他。但是，當初他為了爭教授的職稱和科學院院士的位置拋棄了我們母女跟那個高幹女兒結婚，這是我一輩子都不能原諒他的。”

說道這裏，夏嵐眼波流轉兩顆豆大的淚珠從她精緻的臉龐上滾落了下來。母親的眼神里一絲談談的哀傷浮現出來，她用手臂輕輕抱住女兒肩頭把女兒攬入懷中說道：

“嵐嵐啊，媽媽活了大半輩子了，很多事情都看明白了。當你愛的人註定要離你而去的時候，你最好的辦法就是祝福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因為這樣你才能說服自己不要去為那些沒有意義的結果去折磨自己的靈魂。因愛而生出的恨是對自己最漫長的囚禁，這樣對自己不公平。”

溫馨的家裏陷入的短暫的沉默，只能隱隱聽到夏嵐微弱的抽泣聲。

母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拭去眼角那一絲淚痕，臉上又恢復了慈祥的笑容：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那個金星生命計劃嘛，這次回來開會是因為有結果了嗎？”

夏嵐抬起頭，擦掉臉上的一道道淚痕，陰鬱悲傷的表情里泛起了一絲驕傲：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一會您就可以在電視上看到新聞發佈會了，探測器真的依照我們的計劃在金星上發現了生命。”

母親臉上也露出萬分驕傲的神色：

“真的嗎？那這可是歷史性的重大發現啊！媽媽真為你感到驕傲。”

自信而迷人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夏嵐臉上：

“下一步就要建立金星軌道空間實驗室，然後一系列的探測活動就要展開了，我就更忙了。您今晚給我弄點我喜歡吃的吧，往後兩三年怕是很少有機會吃到咯。”

母親站起身來，笑盈盈的說道：

“這還真怪了，今天上午我買菜還真就買了你愛吃的豆腐和雞丁。我這就給你做去，你也去收拾收拾你要的東西，別落下了。”

夏嵐臉上露出一個頑皮的微笑：

“知道啦，媽！”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