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線索
聽到這般說法,余斗忍俊不禁,卻又不敢取笑。
只好定定拉住雀兒的手,不舍放開分毫。
……
八月廿五,秋高氣爽。
待余斗能夠下床自由活動,賽后的諸多事宜,學院導師業已處置完畢。
無為戰隊驚艷奪冠,果真替學院爭取到了不少“方便”——南宮無闕親自宣佈,無為學院成為東部戰士學院聯盟的第二十三所學院。
在銀月城的第一分院,已經提上日程。並獲准在東部特定主城另行開設分院,或招生辦事處。
院長白仙翁入選東盟議員,在東部地區享有特殊待遇、權力。
此外,無為學院因為奪得聯賽冠軍,在下一個五年階段,將直接獲得第十名的積分評級,每月享受對應排名的特供資源。
——
東盟總部後園馬廄。
“還挺想騎馬回去的……”余斗靠在馬廄邊的立柱,打量馬廄里的十匹里飛沙,嘴裏念念有詞,“書上怎麼說來着?鮮衣怒馬、琴劍天涯?”
馬廄里,刷槽飲馬的枯瘦老頭兒戲謔發笑:“鮮衣怒馬,指的是有錢——咳咳,公子自然富貴。這琴劍天涯么,說的是雅緻,這個嘛……”
“嘿,你這老頭兒!”余斗故意哼聲,“敢說小爺不雅緻?”
枯瘦老頭兒一邊忙活,一邊挑釁似的問道:“公子是會彈琴?還是會使劍?”
“……”
余斗當場語塞。
想琴劍天涯,琴和劍總得沾一樣,偏偏自己啥都不會……
他愣了一小會兒,忽的哼道:“雀兒琴劍兼顧,玄清也會撫琴,有她倆就齊活了——我當觀眾!”
“喔嚯嚯……”枯瘦老頭緩緩發笑,話裏有話:“公子呀,最好就當個牽馬的,也別管馬上坐着誰。”
“嘿?”
余斗臉上作怒,心裏卻是警醒。
——
貧嘴幾句,靜下心來和枯瘦老頭傳音交談:“老李,院長說白老師、岳老師會常駐於此,杜婆婆又在東山城,不如你也留下來?”
老李笑了笑,不置可否:“少爺接下來要去弈城,再去宣城。沒有老頭子在,恐怕少爺想釣魚時……嘿嘿,會尋不見耍處。”
說著,老李還調皮的沖他眨了眨眼:“大陸中部、西部的魚口,都在老頭子心裏呢。”
“嗐,六十多年,有些河道都改了,還魚口呢……”余斗白眼相對,接着鄭重幾分:“說正經的,去哪能找着靈元晶魂?逝者已矣,眼下你和杜婆婆重逢,得先顧着你這條老命。”
老李忙活一通,瞧着里飛沙歡快的享受午餐,就坐在馬廄外的凳子上,樂呵道:“老頭子傷入魂髓,無藥可救。尋那靈元晶魂,只是祈求最後一絲可能。”
“什麼可能?”余斗心弦緊繃。
“拿到靈元晶魂,老頭子就有可能……”老李本想洒脫面對,但是想起杜婆婆和女兒俱在,渾濁的眸子裏閃過絲絲光亮:“破境封神!”
六十餘年,戰意武境雖在持續倒退,卻在顛沛沉淪的歲月里,有了更多感悟。
“至於靈元晶魂的線索……”老李少似有深意的道,“待少爺和嚴小姐完婚,再說不遲。”
“哎哎哎——”余斗連連搖頭,“怕我成親之後,不敢出門了?”
老李瞥他一眼:“出門幹啥?你成了親得要孩子吧,且不說啥時候能懷上,嚴小姐懷胎十月你得陪着護着吧?”
“生下來之後呢,你的孩子你不帶?”
“帶也得帶大點,才捨得走吧?”
“等孩子會自個兒吃喝拉撒穿衣裳,最快也得三歲往後……到時候你爹娘開心,指着你生個二娃呢?”
余斗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被老李這番話說得渾身一哆嗦,瞪眼道:“打住,你打住——再往下論,我孩子都快成親去了!”
“可說呢……”
老李狡黠一小,把手揣在懷裏,他那佝僂畏縮的模樣,活脫一個普通老農,哪有昔日“瘋魔里”的絕世雄姿?
“不瞞少爺,我重回中土,沒打算活着離開。”他語調慨然,有幾分慶幸,“可是八月十五見了漫天彩蝶,尋見了月……月兒,嘿嘿……”
老李掩不住開心:“就像少爺剛才說的,逝者已矣,我們或許更應該照顧眼前的人,身邊的人,畢竟——”
他抬起頭,對上余斗的視線。
靈元音域中,聲音嘶啞而緩慢:“我們吶,都不願再讓親友經歷危險。少爺拿了冠軍,是時候急流勇退,衣錦還鄉了——弈城戴家、宣城江家的機緣,放就放了吧……”
“你可委託他人送信,讓了機緣,也避了禍端。”
“回東南大陸娶了嚴小姐、秋公主,從此笑傲東南,豈不快哉?”
“我呢帶着月兒,一齊去水月城安家。咱還能像以前那樣,相約鏡水湖,釣他個天昏地暗——你跟你爹,不是都邀我長住余府,現在還算數不?”
……
聽着聽着,余斗兀的有些心酸。
枯瘦老頭兒描繪的畫面,不正是自己想過的日子?
也是他想過的日子。
可是……
“老李,給我線索!給我個時限!”那樣的畫面,光是一想,就能令人溫暖發笑。之所以心酸,是因為……面前的老傢伙,說話的氣勢遠不如前。
他的臉色,可見的露出病態。
“那南宮丫頭的毒,有點東西……”老李咂摸一下嘴,輕聲自嘲。余斗不用他說,早已猜到緣由——八月十五替隊伍解毒,對老李損耗極大!
短暫的僵持之後,老李視線垂落,嘆道:“少爺,如果老頭子死了,月兒有素素養老,岷山的一切也就到此為止。”
“如果強求公道,恐怕……”老李抿住唇,沒繼續說。
他知道,余斗和自己面臨同樣的矛盾,都有堅守的信念,都有必須守護的愛人。
這樣的抉擇,對年輕的余斗,還太過艱難,也很不公平……
——
“老李……”余斗的決定,並未讓人久等。他狀態一松,淡淡發笑,“線索,時限。”
老李垂落的視線再度抬起,看向余斗時,透出幾分疑惑。
待分辨出余斗眸子裏的光芒,老李渾身感到絲絲暖意:“少爺,真不怕?”
“薅一竿子的事,少啰嗦!”余斗故意裝作不耐煩,“我和雀兒忙着修行,我爹娘要照顧家裏生意——以後我的孩子,還要你來帶呢!”
“少爺……”老李聞言,渾濁的眸子閃起些許光芒。
索性放下遲疑,就對余斗細細說了個去處,以及大概時限。
——
“嘶?”余斗聽罷,不由挑高了眉毛,“聽着也不危險啊,就是時間有點緊。不過——我這還有不少靈元玉露、天材地寶,都給你!”
這一回,老李倒是沒有推辭:“你們院長精通煉丹之法,有他幫忙,老頭子還能撐個三年五載。”
余斗偷摸給了東西,正謹記了線索、時限,打算離開。
老李忽然問道:“少爺上回,去了西山居遺迹?”
“是啊……”余斗不明所以,“怎麼?”
“你可知道,西山居士……”老李目光轉寒,稍稍用力的道,“姓李!”
——
兩人的交談,在外人看來就那麼三言兩語。
無非是里飛沙的狀態,以及銀月城周邊的魚口。
事實上,余斗、老李的傳音速度極快,不多會兒的功夫,便聊了許多內容。
——
余斗離開馬廄時,還有些恍惚:“西山居士的器化法門……老李剛才……是在演我?”
且不說老李是否演戲,余斗走沒多遠,見着一名淺色衣裙的美麗女子,就等在前邊步道。
“南宮姑娘,中午好哇。”余斗擺手招呼,狀態頗為鬆懈。
那女子正是南宮辭,聽余斗招呼,嘴角噙着點點笑意:“許久不見,還未及恭賀呢。公子的傷勢可還要緊……”
噗噗!
余斗見她面露憂色,就伸手拍了兩下胸脯,哈哈笑道:“利索了。”
南宮辭知曉雪靈丹之事,當時放下心來,轉而感嘆:“真沒想到,聽風、折葉聯手,都沒能把你送走,還……”
她話未說完,就看見余斗抬起手,朝自己戲謔笑聲:“朋友之間,就不必如此了吧?”
南宮辭被打斷言語,卻未生氣。
聽到余斗的話,反而笑出聲來:“咯咯,那……公子是否有空一起午飯,也好……坦誠相待?”
——
東盟總部附近,一家頗為雅緻的茶果小店。
余斗大傷初愈,吃不得太多葷腥,吃些茶點倒也對付:“猩紅月瀾開始那天,你便開始佈局——”
南宮辭竟不否認,就替余斗添茶,亦將事情經過娓娓道出——原來,本屆青年戰士聯賽的結局,早被南宮辭算定!
她早知余斗的神庭靈竅遠勝同輩,八月廿三早晨的高空伏擊,是故意賣個破綻。借故“尊重”放走無為戰隊,又提早讓隊友現身。
南宮辭料想余斗不見太陰戰隊其他成員,必定疑心,定會折返查探。
如此,即可讓余斗知道自己有遮身靈寶!
後續總領銀月城防務,八月十五的關鍵時刻,偏在關鍵的時刻,通過調度,讓聽風、折葉兩支強隊,接連路過銀月峽。
就是提前猜到余斗的計策,故意讓與之交好的葉凝、徐嬌,去銀月峽幫忙!
進入正賽階段,南宮辭故意輸給折葉學院,除了徐若足夠強大,亦是讓神侍戰隊掉以輕心——柳天鳴等人忌憚的,其實是擅長毒法的南宮子珊!
然而,在南宮辭眼裏,天下大勢極其微妙。她不允許神侍戰隊奪冠,也絕不希望太陰戰隊與之直接對話。
所以——
“我把封印靈寶、遮身靈寶給了徐若,請他送公子出局,並伏擊決勝。”南宮辭坦然道出全部計劃:“如此,既能保護你,亦能在阻止柳天鳴的同時,讓太陰學院置身事外。”
余斗見她如此坦誠,鬆口氣道:“果然如此,不過……你這妮子說話,怎麼總喜歡藏半截?”
“唔……”南宮辭似乎不大喜歡這樣輕鬆的交談,驚了一瞬,然而她驚訝的眼眸,在轉瞬過後透出明明的笑意。
這似乎,就是朋友的感覺……
她嗔眼余斗,徹底敞開心扉,說道:“公子在迴風谷擊敗柳天鳴,決勝一擊的威力非同小可。聯賽准許使用的靈寶,都有品級限制,我算得威力恰好……”
說著,南宮辭忍俊不禁:“只要公子打破封印靈寶,無為、聽風、折葉必是三敗俱傷。公子整合隊伍時,定然問了徐若,我是否也給了遮身靈寶?”
“嗐,與你所料,分毫不差……”余斗笑嘆點頭,舉起茶杯向前,“此杯當敬你,太陰玄女,名不虛傳!”
“說什麼太陰玄女……”南宮辭捏着茶杯,與他輕碰,面頰稍有紅潤,“公子若拿我當朋友,喚聲‘小辭’,我便開心極了。”
嘿這……
改昵稱?
危險!
余斗心裏警醒,卻未拒絕,玩笑道:“不興‘裝嫩’啊,小辭你比我大幾個月來着——兩個月吧,得管你叫‘老辭’!”
“噗,你才老呢!”南宮辭鬆開架子一笑,霎如東蓮盛開,“都是十八歲,總是老氣橫秋的,裝給誰看呢!”
幾句話說開,兩人就像熟識的江湖朋友,在茶果鋪子邊吃邊聊。
南宮辭問及戰鬥細節,聽到余斗最終不敵柳天鳴的分身斬,也不安慰,反而道:“柳天鳴心高氣傲,在迴風谷輸你一招,你在殞神峰上隻身誘敵,他必定中計。如此,可給伏擊隊員創造絕佳的機會。”
“此局雖然出自我手,但能圓滿完成,全靠你智勇足備。”
“以後在東部,我們要多多走動,公子若能常駐銀月城,便再好不過了。”南宮辭稍作暢想,也讓余斗稍有憧憬。
經歷了這麼艱難的戰鬥,無為學院加入東盟,後面的日子,應該會輕鬆一些吧?
只是……
“公子,我尚有一事不明,還請明示。”南宮辭收拾心緒,按照自己的習慣,去剖析已經發生的事件。
余斗未作多想,笑道:“月瀾山之局,皆在你的棋盤之內,能有何事不明?”
南宮辭凝眉思索,字句清晰的道:“八月十五那天,我見公子落於迴風谷,便安排聽風、折葉戰隊接連換防銀月峽,就是為了阻擋那邊的銀甲神侍。”
“按照銀甲神侍的實力,有九成概率強行突破,強行毀掉你的‘鐵鏈飛龍’,但是……”
南宮辭眼神一肅,鬆懈的俏臉又恢復了習慣的冰冷,盯着余斗道:“他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