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豆豆
東南大陸,清瀾國水月城。
澄澈的朝陽刺破層雲,斜灑在余家大院。有一群孩子,正在院中刻苦訓練。或繞場跑圈,或負重深蹲,又或馬步站樁。
家族武師相當嚴苛,哪歲的小娃娃,訓練項目也不會有一絲折扣。
很快,孩子們的衣衫被汗水浸透。
體力羸弱的,顫顫巍巍、支立不穩,當場暈倒者時而有之。但沒人叫苦叫累,大家都咬着牙,努力堅持。
因為所有人都聽過,「一襲白衣破天門」的傳說!
——
萬年前,一襲白衣斗破天門,白日飛升。
其人以通天之能,替大陸引來戰意氣運。自那時起,大陸眾生皆有可能彙集戰意靈元,覺醒為戰士!
並留下《戰神寶典》九卷八十一章,引眾生入道。
世人感激,奉白衣為「斗戰神」!
——
余家做的是水產生意,但江湖世家的立族之本,從來都是族內戰士的數量。
覺醒戰意的孩子,享受家族最好的資源,皆可競逐族長之位!
至於那些超過十六歲,仍舊無法覺醒的孩子,只能轉修水產、船務。
相較之下,誰都更樂意成為前者。
不過,覺醒成為戰士,不一定都能前程似錦。
譬如……
大院裏的孩子們練得如火如荼,卻有一名衣着懶散的短髮少年,右手拿着魚竿,左手提着個魚簍和小板凳,慢悠悠的從人前走過。篳趣閣
他生得眉清目秀,很是俊朗耐看。
乾淨的眸子剔透明亮,唇邊揚着習慣的笑意,像個性子溫和的少年郎。
然而,家族武師明明看到少年,卻故意背過身,佯裝不知。許多十來歲的孩子,臉上的表情也透着古怪。
不少人交頭接耳,窸窣議論——
「這誰呀,他怎麼不用修行?」
「大早上去釣魚,也太閑了吧!」
「剛來的吧你?連少族長都不認識!」
「哦,原來是少族長……」
「我呸,少族長個屁,他也就威風這最後一兩年了!」
「哎?」
「咱們余家,什麼時候出過廢物族長?」
「廢物?」
……
清秀少年習以為常,將那些刻薄之言,當做耳旁清風。
心裏好笑:「小爺再不濟,也還有一兩年威風。你們就算擠破頭皮,也不見得能取代小爺……嘁!」
自顧行至大門,正要一步跨出時,背後卻傳來一個可愛的女聲——
「豆豆哥!」
少年聞聲回首,只見一名嬌俏少女衝出隊列,如離巢青雀,飛奔到了跟前。
她唇紅齒白,綁着小丫辮,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我在嘗試運轉‘千字訣,差點沒看見你。」
少年名叫余斗,小名「豆豆」。
今年,是水月城余家的大少爺。這位明眸皓齒的美麗少女是其堂妹,喚做余霜,年方十二。
「哼,又找老李釣魚呀!」余霜見他手裏提着魚簍,皺鼻嗔道,「就不能留在家裏,陪霜兒一起修鍊嘛!」
「老李的烤魚,無法拒絕。」余斗輕笑,「霜兒一起嗎?烤魚不好打包,帶回來就不好吃了。」
余霜知道自家哥哥嘴刁,連他都稱讚的烤魚,定是水月城一帶的絕味。
她嘴饞的抿抿薄唇,委屈道:「哼,人家還沒覺醒呢,不敢貪玩兒……」
余斗目光寵溺,鼓勵道:「加把勁,覺醒之後,哥每天陪你練。」
「哼!」余霜亦嗔亦怪,故作氣惱的噘着嘴,「覺醒戰意很難噠,我的天賦比豆豆哥差遠了!」
「天賦……」余鬥嘴角顫了顫,旋即淡笑掩飾,「霜兒,你好好練着,我先走了。」
——
十年前的余斗覺醒戰意,成為清瀾國最年輕的戰士,轟動一時!
當年余家門庭若市,來收徒的、提親的,簡直絡繹不絕,愣把余家的門檻給踩壞了好幾條!
奈何天意弄人,根骨奇佳的余斗,竟然覺醒了最廢柴的「土河」戰意。
在《戰神寶典》之中,土河戰意分屬《御字卷》,特性渾然一體,擁有極強的御勁。
乍然一論,好像和「廢柴」二字並不搭邊。
但九星戰士往上,覺醒第二層戰意,為戰鋒。
戰鋒可將戰意釋放體外,以火焰狀「戰魂」形態懸伴身側,被稱為「爆戰魂」!
每爆一朵戰魂,可帶來一成左右的戰力增幅!
而土河戰意渾然一體,無法釋放成戰魂。
也就是說,余斗天生缺失一成左右的戰力上限!
更為殘酷的是,突破九星戰鋒,躋身戰驍之列,可「器化戰魂」,獲得「戰魂器」。土河戰意無法釋放,自然無法器化。
如此算來,余斗不僅少一朵戰魂,還少一件「戰魂器」!
在戰驍範圍之內,天生折損四成戰力的余斗,簡直是無可救藥的——廢柴。
……
水月城東門外,鏡水湖。
綠水青山間,有一處破敗的茅草屋。說來簡陋無比,但看屋前木台垂釣的老少二人,倒有幾分恬淡靜謐。
余斗望着波瀾不驚的湖面,心裏卻暗濤涌動。
恰是爭強鬥狠的年歲,族人的冷漠,他當然在意!
怎奈土河戰意渾然一體,破境壁壘極其堅固。以余家底蘊,無法輕易提供修行資源,助其順利衝上戰鋒。
旁人只知,余斗是清瀾國最年輕的戰士。卻不知十歲摘九星者,在清瀾國史上,亦獨此一人!
不過,就算余斗衝上戰鋒,甚至戰驍,也無法獲得與之匹配的戰力。
到頭來,無非是個可笑的擺設!
更何況清瀾國內,似乎從未出現過土河戰驍。頂多靠着年歲積累,熬到戰鋒,謀個看家護院的差事,就算混得出頭!
……
「魚,魚!」
余斗心亂如麻,身側傳來老李急切的聲音。回過神來,才發現鏡水湖上盪起漣漪,手裏的魚竿,被猛的往前扯去!
有魚上鉤,還是條大魚!
余鬥眼前一亮,連忙攥緊魚竿,順着那力道,一松一緊,一送一收。
其釣魚手法頗為純熟,比起一些老釣哥,那也是不遑多讓。沒多會兒,魚遛得累了,便只能接受被釣起的命運。
「嘿嘿,還是你這兒口子好,開桿就有大魚!」余斗的臉上,總算有了笑意。麻溜的取了魚鉤,將這條三四斤重的大烏草送進魚簍。
合了蓋,擱到木台側邊的淺水裏。
老李身形乾癟,像塊臨將腐朽的枯木,笑聲嘶啞難聽:「少爺來之前,我就打好窩啦!」
「難怪。」余斗面露讚許,嘴巴一咂摸,一邊給魚鉤搓上餌料,一邊道,「回頭把你打窩的方子給我,我得學着。」
老李是個舉目無親的落魄農戶,不知遭了什麼變故,沒了田地祖宅,只好在鏡水湖畔結廬而居。
那茅草屋外,墾了一片要死不活的菜地,估摸是年紀大了,做農活也頗為隨緣。
話說回來,老李看起來邋邋遢遢,宛如風中殘燭,隨時湮滅。他打窩釣魚,包括烹魚的手段,卻是水月城的一絕!
——
諸位長老,否決了有利余斗的丹藥訂購計劃。
幾乎一致認為,不該把家族資源,浪費在一個上限極低的廢物身上!
嘲諷的是,余斗在同輩比斗中,毫無懸念的拿下頭名。他心如死灰,獨自跑到鏡水湖畔。打算投湖,了此一生。
卻趕巧,碰上林間烤魚的老李。
一頓外酥里嫩、鮮香滿口的美味烤魚,讓余斗回心轉意。也讓老少二人,成了鏡水湖畔的忘年之交。
余斗感恩,故此,隨後間,他常給老李帶些糧油米面、點心乾貨。
——
「余家是水月城的水產龍頭,少爺跟我這糟老頭兒要打窩方子?哈哈哈哈……」老李笑起來時,總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
叫人都不免擔心,怕他那口氣回不上來。。
「怎麼茬,捨不得?」余斗白他一眼。
「嗐……」老李已經到手一條大烏草,笑得格外開心,「老頭子沒幾年活了,哪有什麼捨不得?」
說著,還衝余斗拋個媚眼:「少爺,待會兒烤魚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余斗莞爾,嘴裏應聲「得嘞」,手裏魚竿輕甩,將那魚鉤甩入湖中。
圈圈漣漪過後,鏡水湖又恢復了平靜。
……
待到日行中天,余斗仍在垂釣。
幾米外的竹林下,老李早已將那頭烏草魚宰殺,並剝洗乾淨。腌料入味時,亦搭好了石灶烤架。
不多會兒,灶內火起,用竹籤串好的烏草魚,在老李的手中均勻轉動。
老李一邊烤魚,一邊向木台上的背影,小聲道:「少爺要打窩方子,老頭子給你便是。只不過,少爺天賦非凡,不該浪費在鏡水湖。」
垂釣確可修心,不過余斗年方入這垂釣之道,難免蹉跎時光之嫌。
「天賦?我有個魚丸的天賦?」余斗嗅到林間飄香,索性收起漁具,自嘲笑道,「老李,以後你也別叫我‘少爺。余家少族長的位置,我怕是占不了多久嘍!」
老李似笑非笑:「那叫你什麼?」
余斗走到灶前放下小板凳,一屁股坐下,憧憬的盯着火中烤魚,漆亮的眸子裏,有火苗晃動:「叫小名唄,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