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後記(四)
火車到了距離潼關一里處停下了,李泰遠遠看着夜裏的潼關城。
城內很安靜,星星點點的火光,看着就很寧靜。
李泰低聲道:“回學術院吧。”
“喏。”
技術院外,這裏到了夜裏的時候安寧了許多。
有侍衛急急忙忙迎上來,說是高陽公主與一個叫虞宜的姑娘一起主持女子入學的規劃。
她們想讓學術院不只是有男孩子。
命一個侍衛在前方提着燈籠,李泰忽然道:“我們技術院最近不是研製出了汽燈嗎?為何不用?”
侍衛回道:“院長,那一次實驗確實成功了,但不知道出了什麼意外,好像是結構和質地還有問題,所以又進入了下一步的實驗。”
李泰一路走着點頭道:“嗯,想得周全一些,辦事穩妥一些。”
在技術院內,有個小院子,還有一間小房子,這裏就是李泰安置在院內的住處。
魏王妃帶著兒子李欣正在念書,念的是尚書的咸有一德一篇。
李泰走到家門口,停下腳步對身邊的侍從囑咐道:“那就讓女孩子進書院吧,你明日安排閻大匠,牛大哥,還有廚子班的丁伯,還有叔叔嬸嬸們來開會。”
侍衛遲疑道:“當真要如此嗎?外界對此的議論很多。”
李泰回頭看去,低聲道:“自我們驪山從建設開始,女子與婦人一直都是很關鍵的力量,現在的技術院男孩這麼多,倒是我們的不對了,本王會嚴格制定院規的。”
“喏……”那侍衛遲疑道:“可是朝中……”
李泰又道:“不用管朝中是什麼看法,這是我們驪山自己的事情。”
“卑職這就去辦。”
三日後,技術院首次召集了自己的師資力量,現在院內有夫子一百餘人,每個人都領着四五個班。
這些夫子都是這兩年驪山技術院自己沉澱的,其中絕大部分的老師也都是在這裏學成之後留下來就繼續培養學子,他們中有一部分人也是一邊教授其他孩子,一邊自己還在學習。
李泰說了讓女孩子入學的想法,喝下一口水,等着眾人的答覆。
見沒什麼人否定,便讓人安排將這個制度宣讀下去。
現在的魏王李泰辦事比以前沉穩了許多,在技術院中也有着最高的威望。
李泰還年輕,他年不到三十,行事老練果斷。
比起孩童時期,如今的魏王沒了這麼多好奇心,他平淡地面對各種變化,面對朝中的議論與彈劾,也能夠周旋有餘。
魏王無疑是技術院最有權威的人,也秉持着驪山一直以來說一不二的行事作風。
忙完了這裏的事,李泰將手中的事交給這裏的副院長閻立本去打理,便自己回了驪山。
退休后的天可汗依舊放飛自我。
現在開始與張清清與張心安兩個孩子專研起了打擊樂器。
天可汗雙手各握着木棍,非常帶勁地敲打着架子鼓。
這種打擊樂器玩起來十分帶勁,李世民的鬚髮迎風而動,有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氣勢。
這種樂器十分適合天可汗和這些退休的老將軍,三五人聚在一起,眾人一起敲着十餘面鼓,如同千軍萬馬又一次奔騰。
好似眾人都回到了年少時期,那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的歲月。
就如那鬢微霜,又何妨!
張陽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正在田地里走動着,遠看像是個尋常的村民,破落的衣衫還打着補釘。
“姐夫,都安排好了。”
張陽的目光還是如當年一樣散漫,歲月不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迹,三十歲出頭的年紀,看起來還是當年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高陽與清河那些孩子行事越來越叛逆了,你多看着點。”
李泰道:“是呀,父皇也不想管他們了。”
張陽的肩膀扛着鋤頭又道:“聽聞李恪去了封地?”
李泰回道:“去年就回去了。”
“嗷……”
張陽後知後覺地點頭,又道:“我最近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
李泰雙手背負,落後姐夫一步跟着,好奇道:“什麼問題?”
張陽道:“這還是我從裴炎的水壩之策中領悟的,如果將水流比作空氣,不同高度的與水平的空氣流動發生變化,那麼作用在紙飛機上的道理是不是也這般。”
李泰忽然停下腳步,神情頓時開始擰巴起來。
張陽搖頭道:“我也就隨口一說,你不用在意。”
看着姐夫一步步走遠,李泰大聲道:“姓張的!本王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喊叫聲,響徹這個村子。
張陽腳步很從容。
李泰跺着腳,咬牙切齒道:“什麼空氣流速,這些事情與本王沒關係,好不容易脫離出來,不會再陷進去了。”
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一口氣。
這種呼吸節奏已是李泰用來平復自己心情的方式。
這番話,李泰只是聽了一耳朵,回到了自己的技術院之後,將這個想法告知了這裏的學子,便再也不想管了。
在驪山的十年,對李泰來說是收穫最多的十年,也是最痛苦的十年。
十年時間內,花了六年時間折騰出了蒸汽機,又用了三年時間專研這個發電機。
李泰與自己的人生和解了,足夠了。
再繼續下去,不是自己瘋了,就是這個世界發瘋了。
正乾二年,距離上一次大朝會已經過去了半年,這半年時間關中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朝中採用了銀本位來控制銅錢的流通,關中銅錢貶值的勢頭終於停下了,並且銅錢的價值開始上漲。
斗米價錢從八錢,回到了斗米六錢。
人們只覺得手中的銅錢價值有所起伏。
但沒有具體的感受。
只不過銀依舊是大唐最硬的通貨。
為了得到足夠的銀礦,大唐需要擴張,需要汲取世界的資源。
新羅人東渡開始了戰爭。
西方的戰爭也同時開始了,張士貴帶着兵馬北上奪下了高盧人的大片領地,整個歐洲正在掀起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
這天,張陽坐在自家門口的華清池邊,秋雨剛剛下過這裏的地面濕漉漉。
徐孝德還在江南清查田畝,至今沒有回來,上一次來信是一個月前
說的是徐孝德聯合李君羨拿下了謝家,幾十個人頭落地。
在江南人士的眼中,徐孝德成了李承乾的爪牙,成了皇帝手中的酷吏。
張陽喝着茶水,目光看着華清池,這個世道還是需要“酷吏”的。
律法要有重典,李承乾是一個嚴苛的帝王,那麼他手中的臣子也是嚴苛的,辦事容不得半點妥協。
李承乾又派出了御史台三名官吏,去江南輔助徐孝德行事。
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怕法度無法達到,也擔心地方豪強劃地而治,所以這一次江南的官場要開始大換血了。
要換成正乾一朝的新臣子。
李世民也已完全放手,任由李承乾作出種種主張。
整個江南掀起了要查就一查到底的風氣。
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的人頭落地,還會有多少的官吏被革職。
不過這些都與驪山沒有關係了。
張陽喝着茶水,看着家裏的幾頭熊扭打在一起,恍惚間便覺得這個家越來越熱鬧了。
張心安快步跑來,着急道:“爹爹,不好了!”
張陽低聲道:“怎麼了?”
先是看了看四下,張心安小聲道:“姐姐要和皇帝去談生意了,三百多萬貫的大生意,說是要改建皇宮。”
如今的張心安也十歲,這孩子和以前一樣,愛告他姐姐的狀。
相比於張清清行事多有自己的主見,心安則是安分聽話許多。
張陽頷首道:“無妨,不是什麼大事。”
“姐姐不會闖禍吧。”
“她只要不造反就不算闖禍。”張陽又看了兒子一眼,叮囑道:“近來你老師的身體越發不好了,你多去他身邊陪着。”
“孩兒明白。”
貞觀一朝的老人都退下來了,尉遲恭,秦瓊,房玄齡,長孫無忌他們也都一樣。
好像是這兩年大家都老得特別快。
又過了兩月,有一個消息送入了驪山,許國公高士廉過世了。
高士廉是一位長壽的老人,也是鮮有地從當年前隋江都之變,一路走到現在的老人家。
這位老人家陪着大唐走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也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在武德年間被重用,在貞觀年間被李世民利用完就拋棄。
長孫皇后與李世民在驪山為高士廉戴孝。
皇帝李承乾親赴葬禮。
葬禮是由長孫無忌親自主持的。
也是正乾二年的十一月,歐陽詢老先生也過世了。
驪山作出了主張,往後凡是驪山學子,都要學歐陽詢老先生的楷體書寫。
他老人家雖離開了人世,但他的字體會一直留在大唐的活字印刷中,往後的許多歲月中,人們所學所練的便是他老人家的字體。
不論外界與朝中如何變化,驪山的書籍永遠都用楷體來行書。
張清清開始了與皇帝的買賣,驪山要承包整個皇宮修建的工事。
張心安不放心,時常陪在姐姐的身邊。
今天的價格談到了三百五十萬貫,張心安低聲道:“姐,這個價格合適嗎?”
張清清回道:“我心裏的底價是兩百萬,要是他們還想要降低價格也能與其周旋。”
張心安倒吸一口涼氣,“這來來回回就能賺一百萬貫?原來和皇帝做買賣這麼賺錢,難怪外公說當年爹爹如何如何地榨取朝中的銀錢。”
談判正在最後關鍵的時候,這姐弟倆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聊了起來。
只不過這姐弟倆說的語言,內閣幾位重臣竟然一概聽不懂。
這姐弟倆的話語咬字清晰,一字一音,這是一種很好聽的語言。
朝中眾人竟然都沒有聽出來這是出自何地的語言,或者是什麼方言?
最後,朝中與驪山的價格在三百萬左右敲定,從朱雀門經過承天門。
一直到北邊的太液池,所有的建築都交給驪山承包,並且工事從正乾三年開始,正乾七年交付。
驪山的小郡主談成了人生第一門大生意,價值三百二十萬貫的買賣。
張清清一直覺得大唐的皇宮太過老舊了,並且有很多樣式是從前隋年間留下來的。
她向皇帝李承乾遞交了設計的圖紙,那是一座很宏偉的宮殿,新樣式的皇宮沒有太多花樣的屋檐與景觀,而是一種簡約又宏偉的建築。
狄仁傑參加了科舉,並且毫無意外地入仕了,成了大理寺的一個典獄。
對此許敬宗幾次三番想要將狄仁傑調離,與刑部尚書劉德威打了一架。
最後這件事在狄仁傑的堅持下,還是在大理寺留了下來。
本意上,許敬宗想讓狄仁傑進入禮部,甚至都規劃好了人生計劃,並希望和狄仁傑距離那些人的陰暗面遠一些。
事與願違,許敬宗已入內閣了,他不能參與官吏的升遷。
狄仁傑進入大理寺的章程是吏部批複的,而且陛下對狄仁傑種種刑律方略很滿意。
這位少年人寫的科舉文章,深得陛下心意,並且別看狄仁傑只是一個小小的典獄,將來一定也是能入六部的人物。
這是吏部尚書楊師道給出的評價。
今年秋季的雨水不多,狄仁傑與晉王李治,張柬之,還有紀王李慎坐在一處酒肆中飲酒。
屋內很暖和,李治喝下一口酒水,“恐怕我也要入技術院了。”
張柬之聞言好奇道:“當真?不去封地嗎?”
李治笑道:“本來是想去封地的,但父皇與母後年事已高,陛下希望我留下來,魏王兄已安排好了,我隨時可以入技術院任職副院長。”
就連吳王李恪都被遷往封地,竟將晉王留了下來。
這種事還真是少見。
或許是因為晉王乃驪山弟子,這才被留了下來。
張柬之憂心道:“自陛下登基以來驪山弟子受到種種優待這不是好事呀。”
平日裏較為沉默的李慎開口,他低聲道:“並不是說給驪山弟子種種優待,況且現在的驪山縣侯已不再收弟子了,而是因朝中的種種舉措,需要驪山的理念,早在驪山縣侯任職太子少師時就定下的。”
張柬之搖頭道:“紀王想簡單了,當年陛下還是太子,他需要驪山作為依仗,只有得到了驪山的支持才能夠穩坐皇位,這都是皇帝的算計罷了。”